《[剑网3/明歌]笼鸟槛月》怠惰鱼

17、掌中雀（一）

　　猩红刺目的血液染红了那件你极为喜爱的珠白色大氅，也染红了李修的新衣。他倒在你的怀里，长刀从他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愣在原地。晨光透过巷口的枝叶照进来，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也落在你沾满鲜血的手上：“李十六……”

　　周围嘈杂的人声渐渐回笼，音量不大却让人恶心。许多人朝这边探过脑袋，越来越多。

　　再过上一会儿，就会有人忍不住好奇围过来，然后惊慌失措或者惊声尖叫着去报官。再过上一会儿，你就会被衙门带走，他们会盘问你具体情况，运气不好你还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再过上一会儿，这具心口开了个大洞的躯体将会变成真正的尸体，再无回转余地。

　　但越到这个时候，你反而彻底冷静了下来。你这一生似乎都在失去，幼年失怙，年少失友，现在你即将逼死你的亻……

　　不。

　　在那两个字萦绕心头之前，你忽然想到了曾经游历江湖时所得到的一枚蛊虫。

　　曲泠姐临死前，曾将它种在了你的心脉里——“凤凰蛊”。

　　凤凰蛊。
　　五仙教，哦不，中原喜欢叫它五毒教。
　　来自西南五毒教的镇派至宝之一，以心头血为食，与人性命交修。它不护刀兵，不佑灾病，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在受蛊者身死时破茧而出，凤凰涅槃，让受蛊者重新获得一次生命。

　　但它却也有致命的弱点，只有死亡在半个时辰内，且尸体损坏程度不超过百分之十的情况下可以生效。

　　你俯身，学着曾经曲泠的做法，一手托住李修的后颈，唇瓣覆盖上他冰凉失温的唇。心头血顺着舌尖渡入他的口中，带着凤凰蛊的温热气息，顺着他的喉管缓缓下沉。

　　李修的身体猛地一颤，蛊虫食血而活，一道耀眼的浅紫色光从他破损的心口迸发而出。紧接着，一只巨大的深紫色蝴蝶幻影破体翼展，足有丈余，磷粉簌簌落下，泛着妖冶的光泽。

　　蝴蝶幻影用翅膀牢牢包裹着你怀里残破的躯体，翅膀扇动间带起强劲的气流。原本探头探脑的路人被这异象吓得惊声尖叫，巷口忽然传来几声凌厉的哨响。

　　“凌雪阁办案！”几道玄色身影如鬼魅般现身，控制住了场面，正是凌雪阁的人。
　　为首的是昨夜刚见过的姬临川，他赤红领巾随着前行的动作在风里翻飞，链刃在手，眼神冷冽如冰：“无关人等，速速退去！”

　　巷子终于安静下来。

　　姬临川直至你身前，忽然笑了：“你倒是好命，居然有苗疆人肯为了你舍弃全身精血。”

　　你抿唇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帮我个忙。”

　　……

　　城东出了命案。

　　在你这座宅子的不远处的辜府，辜家老爷子在家中遭人刺杀身亡，震惊朝野，皇帝下令彻查，全程戒严。

　　你搬家的行程也因此而耽搁，戒严持续了三日，这三日里，你日夜都在与心底的执念拉扯。每一次想起李修，想起他苍白的脸、疲惫的眼，那份想要将他重新锁回来的冲动就翻涌上来。

　　可一想到他宁愿自戕也要从你身边离开的决绝，你又硬生生压了下去。你知道，唯有彻底斩断联系，才能让他真正安全，这样对你们俩都好。

　　你不知道他的行踪，姬临川带走了他，你只是配合地去了一趟户曹司，解开了你和他的最后一丝关联。

　　可是真的好痛，你无法遏制住自己不去想他。

　　“长歌门戒律：滥杀无辜、以武犯禁，或因一己私欲牵涉人命者，三者任犯其一，一百满数。”

　　杨府暗室里的藤条上，头一次沾了你的血。姬临川应你要求在抽你的时候几乎没有丝毫留手，可是心底的破洞却不能被身后的疼痛填满，你还是想他。

　　戒严解除的当日，先前接洽的富商便找上门来。对方急于拿下朱雀大街的地段，不介意隔壁刚死了人，爽快付了银两。你拿着银票，忍着半身强烈的疼痛，第一次开始设想没有李修的未来。

　　在你曾经的规划中，总是有李修在身边的。你们会一起游历山河，南至蓬莱，北至塞外，你们会一起走过许多许多的春夏秋冬。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你提着封条来到杨府门前。朱门依旧，却只剩下满院萧索。宅子卖了，屋里的陈设你都没有变动。

　　今日以后你将南下江南，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和李修相见。你贴封条的手抖得厉害，却不是疼的，你只是有些难过。

　　那些刻在骨血里的执念，总会被时光磨平，你告诉自己。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杨涟？”

　　你下意识转身，然后浑身一僵，鼻子有些酸，险些被身上的疼痛激出眼泪来。阳光落在肩头，将你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修正站在不远处，穿着黑红驳杂的劲装，冷艳的玄色与耀眼的金红相撞，利落的束腰剪裁出挺拔身形，衣摆与袖口缀着暗金色流云纹，肩头覆着银质护肩，边缘雕刻着细密的月相纹样，墨色披风下摆开衩处绣着赤红焰纹，随风轻扬。

　　像极了你曾经见过的那些生活在大漠里的精灵。

　　他苍青色的眼眸直直望着你，目光落在你的脸上，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探究，却唯独没有丝毫恨意。

　　空气仿佛凝固，朱雀大街上的风声都停了，只剩下你们二人，隔着几步的距离，沉默地对视。

　　半晌，你低头错开他灼热的视线，转身把没贴完的封条继续贴好。

　　“你认错人了。”

　　声音带着哽咽，轻得像不知何处飘来的一声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