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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 ...

  •   永嘉三年初春
      璇玑城,朱雀大街,酒肆内。
      “上回书说道!”
      一位身着青灰长衫的说书人手持惊堂木,拉开了今日的序幕。酒肆内原本鼎沸的人声霎时安静下来,众人翘首以待,准备聆听那“火烧敌营”的经典段子。
      “话说那玄甲小将,漏夜潜入戎狄的粮草辎重营,却意外发现蛮族竟将粮草与营帐混在一处……”
      酒肆老板望着座无虚席的大厅,对自己将这段改编自靖边镇国将军事迹的评书安排在午膳前的决定,感到十分满意。他摸了摸鼓鼓的荷包,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小将点燃粮草,霎时间,火光照亮夜空如同白昼。借着东风,营帐瞬间陷入一片火海,哀鸿遍野!”
      众人嗑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谁都清楚,这讲的是半年前死战不退的上柱国周铮的独子,周衡十三岁时的成名之战。
      周氏一族乃是百年前追随昭明女帝推翻旧朝的股肱之臣,更是七世镇守大昭北疆的柱石。周铮在康成帝时期大破戎狄,解除了北疆多年的威胁,使百姓不再受烽火之苦。
      康成帝不仅敕封他为上柱国,还将唯一的嫡女,庄懿长公主下嫁。
      这位靖边镇国将军周衡,便是二人的独子,也是当今永嘉帝的表弟。
      “这真是:一十三岁初锋芒,孤胆焚粮震狄狼。火海刀光轻骑去,已见战神少年郎!”
      惊堂木的余音尚在梁间缭绕,满堂喝彩便如潮水般涌起。铜钱和碎银“叮叮当当”地落入说书人面前的陶盘,那是听客们最直接的赞许。
      然而,在这满堂欢腾中,却夹杂着一丝不和谐的声音:“我怎么听说,北境军里刚调任的副将,是帝师耿明渊的侄子,每次都比上柱国的军报早半日。”
      “哎!慎言!”旁边嗑瓜子的人连忙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说书人青衫微动,拱手向四周作揖,花白胡子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今日收成颇丰,他直起腰,捻着胡须,琢磨着明日该编些什么新段子。
      “将军!周将军怎么在囚车里!”本该只走璇玑城西门通向昭狱的路,如今却堂而皇之的走上,最繁华的朱雀大街。
      越来越多不可置信的声音,渐次第的传来,最终扰动了酒肆里听评书的人们……
      “哐当”一声,说书人面前的陶盘被慌乱的衣袖带倒,刚刚还象征着“满堂彩”的铜钱碎银滚了一地,却无人弯腰去捡。
      所有人的动作都瞬间定格——嗑瓜子的张着嘴,端茶杯的悬着手,酒肆老板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尽,惊愕已爬满眉梢。紧接着,这定格被猛地打破。
      “呼啦——”
      人群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向临街的窗户和门口。长凳被带倒,茶盏被打翻,无人顾及。方才还在故事里传颂的英雄,此刻竟以最不堪的方式,出现在现实之中。
      说书人青衫下的身子晃了晃,他扶着桌案,也挤到窗边。
      只见朱雀大街上,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路,先前的摩肩接踵化为死寂。一辆囚车在黑衣玄甲的禁军押解下,缓缓行来。
      囚车里的人穿着一身褪色的旧战袍,右臂显然是被利器所伤,整条袖子都被血浸湿,春寒料峭,又冻在了一处。
      他头发披散,戴着沉重的木枷,脚上是锈迹斑斑的铁镣。然而,他的脊背却挺得笔直,犹如北疆风雪中屹立不倒的青松。
      尽管面容被乱发和血污遮掩,但那轮廓、那身形,尤其是身陷囹圄却未曾折损的凛然之气,不是靖边镇国将军周衡,又是谁?
      “真的是周将军……”人群中,有老者颤声低语。
      “怎么会?周家满门忠烈,陛下半年前还下旨褒奖将军‘忠君体国’啊!”一个汉子捏紧拳头,额上青筋暴起。
      “功高震主呗……”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寒意响起,立刻被旁人的眼神制止。
      酒肆老板望着窗外,又回头看看满地狼藉和空荡的大厅,脸上再无半分得意。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说书人,又像是在问自己:“这……这往后,书还怎么说?”
      说书人弯腰捡起地上的惊堂木,目光追随那道在囚车中的身影,低声说道:“江湖游侠那么多,换个名字。继续!”
      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他想起自己方才还在唾沫横飞地描绘少年将军火海纵横的英姿,转眼间,英雄已成了阶下囚。
      “将军是冤枉的!请陛下明察!”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围在囚车旁的百姓纷纷跟着高喊,甚至跪倒在朱雀大街坚硬的青石板上。
      押送周衡的军士,多是听着上柱国周铮的威名长大,对这位浴血奋战的将军心存敬意,并未阻拦一路喊冤的百姓……
      听到骚乱的刑部小吏,正打算命差役将带头下跪的几个人抓来,却被一旁的侍郎拦下,理由便是“法不责众……”
      皇城,宣室殿
      “哼!靖边将军终年不在璇玑城,倒是比朕更得民心!”
      永嘉帝云溯听闻禁卫汇报朱雀大街上的情形,气得掀翻了燃着龙涎香的鎏金鹤擎博山炉,香灰撒了一地。
      云溯胸口起伏,余怒未消。
      周衡这令皇室忌惮的民望,与那个曾经压制了他父皇几乎一生的人,如出一辙——他的好姑母,云昭阳!
      祖父生前便命她摄政,特赐“庄懿”封号以示尊贵,甚至将“凡事有不决者,皆咨于庄懿大长公主”写入遗诏。只因为她是祖父精心培养的嫡出公主,属意的继承人;而父皇,不过是祖父被群臣死谏后的无奈选择,一个宫女所出、上不得台面的儿子。
      他亲眼目睹父皇在姑母面前的卑微。周衡是他的表弟,也是他的伴读,可他这个太子,过得还不如一个臣子……
      云溯的手指扣着桌角,仿佛要将其掰下一块。
      先帝在位二十七年,有二十二年活在庄懿大长公主的阴影下,唯有最后五年才得以畅快。然而父皇也为大昭耗尽了心血,积重难返,终在三年前驾崩……
      “冤枉?周铮战败贻误战机,致使蛮族劫掠边城!不是他这主将的过错,难道是朕的?”
      云溯冷笑着,拿起笔山上的竹雕云龙管笔,蘸了朱墨,写下“关入昭狱”的字样,递给一旁的内监。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带着仁慈的口吻嘱咐:
      “听说宣旨时,阿衡刚结束一场血战,身上还有伤……”
      随即,他用朱笔添上一句:不许用刑,派太医令诊治。
      云溯看着腰间悬着的那枚龙形佩,动手解下,递给一旁的大监。“去丞相府宣旨,再把这个交给元嘉县主。”
      八年前,母后病逝,越王叛乱。父皇为了西南边陲的安稳,将太子妃之位许给了滇侯庄蹻之女庄氏。
      他的好姑母趁机解除了他与元嘉县主的婚约,美其名曰“县主不得为妾”……
      如今,他登基为帝,姑母和上柱国皆已逝去,周衡孤木难支。是时候,夺回本该属于他的婚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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