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长庚未眠》黑猴

3、微光

　　一天已经过去，于昧文还没习惯上晚自习的日子，放学铃声刚响起，他正收拾书包，萧景鸿过来敲了敲他的桌角：“去吃饭？”
　　于昧文才想起来今天要上晚自习。
　　“真命苦啊！”于昧文唉声叹气，“开学第一天上课就算了，连晚上都不让我们休息一下。”
　　萧景鸿语气淡然，“已经又大一岁了，还把自己当小学生呢？”
　　于昧文不屑的看他一眼，“我这是明白什么叫劳逸结合，不像您老人家，巴不得一天掰成两天来学习。”
　　其实他这是夸张了，萧景鸿对学习没那么上心，不过是绝大多数人都更努力点。真要说起来的话陆元初怕是老师眼中的学习标杆了。这会他已经不在了，也不知道在哪里吃饭。
　　萧景鸿绝大多数时候都只管怼他，对他的回怼一般置之不理。他加快步子，“还有四十分钟，去食堂肯定来不及了。走快点，去对面吃。”
　　“我要吃瘦肉丸。”于昧文拉起拉链跟在他后面。
　　“谁管你吃什么？”萧景鸿语气里带着调笑，并没有嘲讽。
　　于昧文跟在后面翻着白眼学舌，“谁管你吃什么？”
　　萧景鸿回头看见他的脑袋跟着语调一晃一晃，手还跟着摆在两边。实在是想不通，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传成校霸。
　　两人坐在街边小摊的塑料凳上，冷风直往脖子里钻，碗里的热汤没一会儿就凉了半截。他们吃得飞快，额角却还是被风吹得生疼。

　　回教室的时候人基本都已经到齐了，陆元初还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埋头刷题。
　　于昧文回到从座位上翻出放学的时候张国才塞给他的试卷，刚准备努力一下。张国才就踩着铃声进了教室，一个半小时于昧文听的云里雾里，宛如天书。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张国才让他们跟六班一样，自学到十点再回家。于昧文嘟嘟囔囔两句，掏出试卷开始写。
　　还没做到几分钟就被化学击倒了，他百无聊赖的看向窗外。窗户黑的像面镜子，情不自禁的就开始欣赏自己的帅脸。在他到换了第三个角度后，陆元初终于分了他一个眼神。两个人通过窗户对上视线，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两个人都没收回目光。
　　于昧文转过头先开口，“太难了，我写不来，也不知道干嘛。”他说的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陆元初却犹豫了，他斟酌着开口：“…如果你实在写不来的话，可以问我的。”
　　于昧文“啊”了一声，脸上却看不出惊讶。“但是我不会的有很多哟。”
　　“没事。”陆元初不太喜欢和别人对视，他已经转移视到于昧文线的试卷上。
　　于昧文把试卷往中间扯，“打了五角星的就是写了其实不会，没写的也是不会。”
　　翻译过来大概就是全军覆没。
　　陆元初面色平静，他拿过自己的草稿纸，“我先看一眼题目。”
　　张国才给他的是化学必修一里比较精辟的题目，不算难，至少在陆元初眼里不算。
　　陆元初打消了看题的念头，这些题目他看一遍大概就知道怎么做了。
　　他把草稿本放到中间来。一边圈题干信息，一边往草稿纸上写步骤。于昧文注意到他的草稿很整齐，就连算式都是一个一个罚站似的的排排站。他的声音不大，很好听，于昧文跟着他的节奏去走，倒也听得懂。尤其讲到难点时陆元初还会停下来，问他听不听得懂。要是听不懂，还单独打个箭头讲为什么。
　　萧景鸿本来在和林依月、崔懿等人讨论题目，率先注意到他们。他侧头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林依月顺着他刚刚看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于昧文和陆元初两个人凑在一起，不算挨得很近。应该是陆元初在给于昧文讲题，她这样一看大家都跟着看过去。讨论声戛然而止，教室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于昧文茫然抬头，恰巧和前面转头来看他的女孩对视上了。
　　于昧文：“……”他沉默须臾开口，“咋了？”
　　女生慌忙摇头，飞快转回身。发尾甩过的风甚至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于昧文暗自咋舌：这得用多大劲？
　　陆元初手上的笔顿了顿，没好意思抬头。等到此起彼伏的讨论声响起他才接着写。
　　前面的两个女孩不时的传着小纸条，还把头凑到一起，发出鹅鹅鹅的笑声。
　　被这么一打岔于昧文听题的思路都有些乱了，陆元初倒依旧讲的清清楚楚。两张卷子陆元初讲的飞快，四十多分钟就给他讲清楚了。末了还把这两张草稿纸撕下来给他，“你以后要是忘了，可以再看看。”
　　陆元初说完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于昧文看着工整有序的草稿纸，摸了摸鼻子，“一起走啊？我们去便利店里吃关东煮？”
　　陆元初收拾书包的手顿了顿，他其实是想拒绝的，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于昧文接着说，“但不过可能会和萧景鸿一起哦。”他也埋头收拾书包，“他人很好的，你俩之前都没讲过话吗？”
　　“没。”陆元初在斟酌怎么拒绝。
　　于昧文从余光里看出他的犹豫，又给了个台阶，“你家住哪边啊？跟便利店顺不顺路？”
　　“顺。”而且非常非常顺，陆元初回家路上就经过那家便利店。陆元初说，“但我今天还有些笔记要整理。”
　　“而且…”他停顿了下，似乎在斟酌着用词，“我比较习惯直接回家。”
　　“哦哦。”于昧文从余光里捕捉到他的迟疑，立刻笑着接话：“没事没事！那明天再说呗。反正便利店又跑不了。”
　　他语气轻松，仿佛刚才的邀请只是随口一提。陆元初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轻轻地“嗯”了一声。
　　于昧文一边往书包里塞卷子，一边自然的转移了话题：“我先去问一下萧景鸿去不去。”
　　他往后仰，看见萧景鸿刚把手机开机就提示音不断。他起身走到萧景鸿边上，“这天太冷了，我们待会去吃关东煮吧。”
　　萧景鸿一边看着消息一边说，“可以，等我收拾一下。”
　　于昧文想到去便利店的话，可能和陆元初顺路，但他好像不是很喜欢跟别人一起走。
　　果然，陆元初收拾好书包就起身了，其实他考虑过要不要打个招呼再走的。但挣扎了很久，还是说不出口。径直离开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想到自己编了一个很蠢的理由。今天第一课也没那么多笔记要记，他直接写到笔记本上了，根本不需要再回去誊写整理一遍。
　　他回头想看看于昧文什么反应？结果却和前桌的女生对视上了，他赫然撇开眼睛，觉得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

　　于昧文和萧景鸿并肩走着，于昧文说：“陆元初今天半个多小时都在教我题目。”他犹豫着，想是不知道怎么说。
　　萧景鸿还在回消息，没等到下文，“看到了，然后呢？”
　　“…他刚刚说回去还要整理笔记，我疑似浪费了别人那么久的时间。”于昧文有些尴尬。
　　“没事，他不像是会介意这些的人。”对于昧文来说，萧景鸿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无论他在干什么，总会很耐心的回自己的话。萧景鸿接着说，“再说了，你不是挺想交这个朋友吗？这说明他也能接受你这个新同桌。”
　　“哈？！你怎么知道我想跟他交朋友吧的？！”于昧文的语气震惊的像萧景鸿戳破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
　　“……”萧景鸿颇为无语，“很荣幸，我长了眼睛。”
　　“有着么明显吗？”于昧文拧着眉头回想自己一天的举动。“可是你不觉得他真的很孤单吗？”
　　萧景鸿回答：“也许有些人性格就是这样的。”
　　“反正我不信有人喜欢一整天都独来独往。”
　　萧景鸿刚开口于昧文手机上就打了个电话来。
　　于昧文刚接通何春落的声音就从里面传来，“快点哈，我让陈叔去接你了，我在你大姨这，直接过来。”
　　“不是吧，现在都快10点半了？！”
　　“十点半怎么了？过节的过来给你姨妈问个好还不行？”何春落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
　　于昧文只好认命，“哦，等一下，我现在在跟萧景鸿买东西呢。”
　　“行，搞快点，别让你陈叔等久了。”何春落直接掐断了电话。
　　“我表哥去年考上了哈工大，我妈现在天天去她家取经，整的好像多去几次，我也能考上一样。”于昧文头疼的对萧景鸿抱怨道。
　　“考上哈工大确实很厉害了。人各有志，阿姨就希望你能考上好大学 ”萧景鸿终于回完消息。

　　于昧文和萧景鸿吃完关东煮后，两个人都蹲在路边等着来接。
　　于昧文不停的笑，说他们俩像在路边等开饭的工人。萧景鸿听的一个头两个大，想给他塞垃圾桶里去的心都有了。
　　说来也挺巧的，司机来的时间都差不多。两人各回各家。只不过于昧文就没那么好命了。

　　于昧文坐在何春落和何春止边上，听着她们两一唱一和的灌着各种鸡汤。他走到上三年级的小表弟身边，“你在看什么书？”
　　“淘皮鼠。”表弟乐在其中，甚至不想搭理他。
　　“哦。”于昧文在他边上坐下来，“也给我看一本呗。”
　　“在后面，自己拿。”小屁孩坐在椅子上一晃一晃的，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
　　于昧文从书架上拿下一本，看到一行字“谨以此书献给有趣的小孩和无聊的大人。”他莫名又想到那个拒人千里之外的同桌，鬼使神差的问出口：“哪买的？”
　　“新华书店。”

　　“妈，我先走了。我去买个东西。”于昧文起身。
　　“这么晚了，还去哪里？买什么呀？”何春落抬头看着他。“你怎么去？”
　　“我去买个书，自己打车就行。买完了直接回家。”于昧文已经往外走了。
　　“你小子，等我回家的时候没看到你，你就完蛋了。”何春落一向不会很严格的管着他。
　　“这么晚了，别是跑出去找同学玩哦。”何春止说。
　　“要玩也是正常的。”何春落虽然有望子成龙的心，但她也做不到处处都拘着于昧文。
　　“你这样想就不对了，都上高中了，义洺当时从来不出去玩的。学习是要努力才能有进步的……”何春止开始对何春落进行滔滔不绝的输出。

　　于昧文拎着两本儿童读物站在新华书店的门口打车时，他简直都要怀疑自己脑子出问题了。他买了陆元初又不一定会收下，他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要感谢他，还是单纯的只想逃离姨妈家才跑出来买本书。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退回去的时候，出租车已经到他面前了。“小伙子，是你叫的车去渝门小区吗？”面前的车窗摇下，是个憨厚的中年人。
　　“是。”于昧文也懒得退了，心想反正就几十块钱，抬腿跨进了车里。

　　夜色阑珊，台灯在桌面投下暖黄的光晕。于昧文盯着书包里那两本崭新的《淘皮鼠》，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光滑的书角。
　　“谨以此书献给有趣的小孩和无聊的大人。”——那句话又冒了出来。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送，还是不送？送出去显得多奇怪？同桌会不会觉得他莫名其妙？

　　可脑海中紧接着浮现的，是陆元初在灯光下耐心讲题时低垂的眉眼，和那句轻轻的“没关系”。那种被平静接纳的感觉，很好。

　　冲动最终压倒了顾虑。于昧文深吸一口气，像是怕自己后悔似的，迅速将其中一本塞进明天要用的书包隔层里。另一本则被他有点赌气似的推进书架最深处，眼不见心不烦。

　　算了，他心想，就当是……谢谢他那两张工整的草稿纸。至于对方怎么想，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