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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银机之谜 ...

  •   手机不知怎么从中手滑落,渐渐没了声音。林思音坐在椅子上,半天没缓过神。她拿出那本军校历史书,指尖划过“长洲岛军校旧址”的配图”,忽然想起历史课上学过的——1926年的广州,青年们背着行囊离开家乡,奔赴北伐队伍,无数像江先驰这样的年轻人,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她不敢相信刚才的通话是真的,可手机里还存着通话记录,那个陌生的号码,真的是她的星驰T30。她试着再拨过去,这一次,很快就接通了。

      “是林思音吗?”江先驰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像秋日里晒暖的风。

      “我猜你会再打来,刚才没有你的声音后,我还对着这手机发了会愣。”

      “你真的在1926年?”林思音的声音还有点发颤,“你能告诉我,今天是哪一天吗?另外广州的天气怎么样吗?军校的训练场旁,是不是有一棵老榕树?”

      听筒里传来江先驰的脚步声,接着是风声:“今天是民国十五年十一月十一日,是一个晴天,训练场旁确实有棵老榕树,树干粗得要两个人合抱,能遮半个操场。我们晨练后,总爱靠在树底下歇着——我今年十七岁,个子不算高,得踮着脚才能摸到最低的枝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林思音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她想起上周在图书馆查许广平书信集时,看到1926年11月11日许广平致鲁迅先生的信中提到的“广州天气甚佳,秋高气爽”。而长洲军校的训练场旁,也确实有一棵百年老榕树,不过后来在战火中被烧毁了。

      她的思绪一下被击中了!
      “我……我在很遥远的未来。”林思音吸了吸鼻子,“我生活在2010年的沪上,是震旦大学文学系的学生。那部银机就是是我的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它穿越到了你的时代。”

      江先驰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思音以为电话断了,才听到他说:“我信你。这几日我琢磨这个东西,除了通话和存储,别的功能都用不了。方才按了按通话键,竟真的拨通了你的号码。未来的沪上,是什么样子啊?”

      林思音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东方明珠,轻声说:“未来的沪上,有一座很高很高的楼,叫东方明珠,比你们现在的银行大楼还要高好几倍。还有地铁,在地下跑,从外滩到震旦大学,只要十几分钟。江面上有大桥,汽车能直接开过去,不用再等轮渡。”

      “汽车?”江先驰的声音里带着好奇,“是烧汽油的那种吗?我在广州的大街上见过几次。”

      “是呀,”林思音笑了,“未来的街上,到处都是汽车,还有能飞的飞机,从沪上到广州,只要两个小时。”

      “真好。”江先驰的声音里带着向往,“我们现在每天绕着学校跑步晨练,跑完之后,汗湿了军装。同学们常说,我们背上行囊刻苦训练,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林思音的鼻子一酸。她知道,这些年轻人中的很多人,永远也看不到他们期盼的未来。她想起历史课本里北伐战争伤亡的冰冷记录,那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一个个像江先驰这样,会对未来充满向往的少年。他们中很多人,永远也等不到太平的那天。

      “江先驰,”她轻声问,“你为什么要参加北伐呀,留在军校里也可以当教导员,培养人才,不也是做贡献吗?”

      听筒里传来江先驰的叹息:“我本是苏州河边的读书人,六岁进了村里的私塾。”

      江先驰的声音裹着风,软乎乎的像浸了水的宣纸,“先生是个老秀才,穿件洗得发白的长衫,教我们背‘人之初,性本善’,练毛笔字要悬腕,写坏一张大字就罚抄《三字经》。那时候我爱站在窗前,看河面上人来人往船只。”

      “十二岁那年,村里在土地庙旁办了新式学堂,先生也挪了过去,除了老书,还教算术、新国文。十四岁高小毕业时,本想去吴县考师范讲习所,说是那儿管吃住,毕业就能回村里教书。可爹娘说家里收成不好,让我再等两年。”

      林思音攥着手机,指尖微微用力。她仿佛能看到一个扎着小辫的孩童,那是江先驰的童年,干净得像苏州河的水。

      “去年我十六,夏天的苏州河涨水,稻田全淹了,我家那间靠河的土坯房泡塌了半间。好不容易挨到冬天,刚把屋顶补好,乱兵就闯了进来——抢粮、烧房子,火光照得河面都红了。”
      江先驰的声音忽然卡住,听筒里传来他踢开碎石的脆响,过了会儿才哑着嗓子说,“爹娘为了让我跑,就……”

      “我拿着爹娘留下的半块银圆和先生送我的狼毫笔,沿着苏州河往南走。讨了三个多月饭,才到广州,想着投奔在十三行做茶叶生意的表舅,可人家说他早跟着商队去了南洋。”

      江先驰的声音轻了些,像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

      “我没处去,就在长洲岛的书铺抄书糊口,抄一页能换两个冷馒头,夜里就蜷在书铺角落,用捡来的废纸写日记,写苏州河的水,写爹娘煮的米粥。”

      “今年三月,我去长洲码头买馒头,看见军校的红墙贴了招生启事,上面写着‘亲爱精诚,以血洒花’。我攥着抄书攒的二十个铜板,报了名。”

      “我现在每天天不亮就晨练,胳膊练得抬不起来也咬牙扛着。我想着,等我们北伐成功,天下就太平了。”

      “江南的稻田会再种上稻子,船夫也会把空闲的船再划起来,载人过河赶集。再也不会有乱兵烧房子,再也不会有像我这样,一夜之间没了家的人了。”

      林思音攥着手机,眼泪掉在手里的书上,打湿了“北伐”两个铅字。她想告诉江先驰,他期盼的太平,几十年后真的会到来,江南的稻田年年丰收,也很少有水灾了。

      “林思音?”江先驰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你还在吗?”

      “在。”林思音擦了擦眼泪,“江先驰,你……你要保重自己。”

      “我会的。”江先驰笑了笑,“对了,我在手机里看到你写的文字,写得很好。你也喜欢写东西吗?”

      “嗯,我喜欢写民国的故事。”
      “那真巧,”江先驰的声音里带着雀跃,“我也在写东西,写了一部小说,叫《烽烟少年行》,主角是个和我一样的军校学员。我想把我们训练行军的故事写下来,让后人记得,我们这代人自己想守护的东西。”

      林思音的心绪一动:“那你能给我讲讲小说里的故事吗?”

      “好啊,”江先驰的声音很轻,“明天这个时候,我再给你打电话,给你讲第一章的故事。”

      挂了电话,林思音坐在椅子上,秋风吹进宿舍,带着凉意,可她的心里却暖暖的。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生命里,多了一个来自1926年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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