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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有人讹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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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日头正毒,旭日电子厂的院子里,机器轰鸣声裹着热浪翻涌。一辆黑色桑塔纳 2000 突然呼啸而入,轮胎碾过碎石路,卷起的尘土扑在刚刷完漆的厂牌上,像道难看的疤。
“嘎吱——”刹车声刺得人耳膜发紧,车刚停稳,一个光头就顶开了车门。
男人穿件紧绷的灰色西装,领口卡着粗如小指的金链子,走动时链子磨着脖颈,发出细碎的金属声。满脸横肉堆出假笑,双三角眼像淬了毒的钉子,扫过办公楼时,连门口的保安都下意识攥紧了橡胶棍。
“让开!”光头一把推开拦路的前台小丘,女孩踉跄着撞在墙上。他抬脚踹开厂长办公室的门,一叠泛黄的纸“啪”地拍在墨剑峰桌上——那力道太狠,桌上的信阳毛尖都溅出几滴,落在刚打印好的生产报表上,晕开一小片褐痕。
“墨厂长,久仰啊!”光头咧开嘴,露出两颗沾着烟渍的黄牙,“在下李强生。你现在占的这地儿,以前叫红旗厂吧?前年欠我一笔原料款,利滚利到今天,不多,就八十八万。”他用指节敲了敲那叠纸,“瞧见没?徐厂长的签字,厂里的公章,白纸黑字,赖不掉。现在厂子归你了,这债,自然也得你来还!”
墨剑峰指尖捻起最上面一张“借据”,纸张确实泛黄,边缘还有刻意做旧的毛边,可当目光扫过“经手人”那一栏——“胡文采”三个字像根针,猛地扎进他眼底。他早猜这姓胡的会使绊子,却没料到竟敢唆使地痞来敲竹杠。
这时,李强生心里的算盘珠子,被墨剑峰那“感知力”听得清清楚楚:“胡文采这老狐狸没骗我,这办公室新刷过,姓墨的手里肯定有活钱。这假借据做得天衣无缝,他一个外来户,八成会花钱消灾,最少能榨出四十万!”
墨剑峰缓缓放下借据,用抹布擦过桌角的茶渍,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李老板这借据,做得挺用心。”
“那是!”李强生没反应过来,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白纸黑字,你还想抵赖?”
“赖?”墨剑峰忽然笑了,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刺骨的嘲讽,“我与区政府的协议里写得明明白白,不承担红旗厂旧债。倒是你——”
他往前倾了倾身,一米八的身材压迫感十足,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你他妈的敢拿着伪造的凭证来讹诈,要么,等着以诈骗罪蹲大牢;要么,现在赔我五十万精神损失费,滚出这个院子。”
李强生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粗着嗓子吼:“你疯了?知道我是谁吗?在绍州这片儿,我李强生跺跺脚,地面都得颤三颤!”
“是吗?”墨剑峰转头看向闻声赶来的鲁国庆,语气干脆得不带一丝波澜,“鲁厂长,报警。就说有人携带伪造公文,涉嫌巨额诈骗,影响招商引资环境。”
鲁国庆早看这光头不顺眼,抓起电话就按“110”。
李强生这下真慌了——他原以为商人都怕事,却没料到墨剑峰这么硬。
他指着墨剑峰,声音发颤:“姓墨的,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说着,想过来抢借据,被墨剑峰一脚踹飞。
李强生叫骂着,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魁梧的墨剑峰,又扭头看了看门口正吹哨子集合的保安,带着两个跟班跌跌撞撞地跑出办公室。
桑塔纳 2000 的引擎声像只受了惊的野狗,一路狂吠着冲出了厂门。
墨剑峰站在窗边,看着那辆黑色轿车消失在街角,心里这个好笑。
他知道是胡文采躲在背后挑的事,这李强生只是个跳梁小丑,可农民造反还知道喊个“清君侧”呢!自己要是不反击摆平李强生,以后还怎么混?
“得借这个由头,让区里彻底重视红旗厂的旧债问题,也给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敲个警钟。”
他拿起电话,拨通王区长办公室的号码,语气沉得像压了铅:“王区长,我是墨剑峰。刚刚发生了件事,性质很恶劣——有人拿着伪造的红旗厂旧债凭证,到厂里敲诈我八十八万。我已经报警了,但这事儿暴露出一个问题:红旗厂的历史遗留债务不彻底厘清,以后还会有更多人来钻空子,这对咱们区的招商环境,影响太坏了。”
电话那头的王区长顿了两秒,脑子快速运转,自己早就放出话了,旭日是重点保护单位,怎么还有人敢顶风作案?
“这他妈的是挑战自己啊!历史遗留问题很难解决,收拾几个不长眼的也可以缓和一下矛盾。”
想到这里,王志刚严厉地说:“竟有这种事?墨厂长,你放心,我马上让公安部门彻查,务必严惩!红旗厂的旧债问题,区里也会开会研究,绝不能让你们企业受委屈。”
挂了电话,墨剑峰松了口气。
有了区长的指示,警方的动作快得惊人。不到半小时,两名穿警服的人就进了办公室,不仅调走了门卫室的监控,还仔细核对了那几张被李强生遗落的“借据”。
“墨厂长,这公章是伪造的,徐厂长的签名也比对过了,是模仿的。”
带队的张警官看过老印章,指着借据上模糊的印章说,“呵呵呵,我第一次见到这么蠢的,红旗电子厂的借据,竟然备注了‘更名为旭日电子厂’,他是神机妙算的袁天罡吗?搞笑。我们马上立案,这属于典型的诈骗未遂。”
墨剑峰点了点头,递过去一杯水:“辛苦张警官了。这背后可能有人指使,麻烦你们多费心。”
张警官接过水,笑了笑:“放心,王区长特意交代了,这案子我们会查到底的。”
李强生躲在家里,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抽烟。烟灰缸里的烟蒂堆成了小山,空气里的尼古丁味浓得呛人。他拿着手机,手指抖得厉害,拨通了胡文采的电话。
“胡文采!你他妈坑我!”刚接通,他就破口大骂,“你不是说姓墨的是个软柿子吗?现在好了,警察立案了,说我是诈骗!四处抓我,你赶紧给我想办法,不然我就把你供出去!”
电话那头的胡文采也慌了,声音都变了调:“强子,你别激动!我也没想到他这么硬……你先别慌,我托人找找关系,肯定能摆平。”
“摆平?怎么摆平?”李强生把手机摔在沙发上,抓起桌上的茶杯就砸在地上。
碎片四溅,像他此刻的心情——他混社会这么多年,从来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诈骗八十八万,要是真判下来,最少得蹲五年,而且说不定要牵扯出多少事儿来。
他不敢等胡文采的消息,开始像没头苍蝇似的四处找人。先是给道上的“三哥”打了电话,对方一听是诈骗案,还牵扯到招商引资的外企,直接挂了电话;他又托人找到鲁国庆,塞了两条软中华,求他在墨剑峰面前说句好话。
鲁国庆拿着烟,哭笑不得:“李老板,这事儿我真帮不上忙。墨总那人你也见识了,眼里揉不得沙子。”
李强生蹲在鲁国庆办公室门口,头埋在膝盖里,金链子滑到胸口,像条死蛇。他知道,这次是真的栽了。
墨剑峰坐在办公桌后,听鲁国庆讲李强生四处求情的事,眉头紧皱。
他不是非要把李强生送进监狱——旭日电子刚拿下地块,正是用钱的时候,与其让这地痞坐牢,不如榨一笔钱出来,既能缓解资金压力,又能立威。
“你跟李强生说,”墨剑峰抬眼,语气平静,“想私了可以,拿五十万出来,我就撤案。不然,法庭上见。”
鲁国庆把话传到时,李强生差点晕过去:“五十万?他怎么不去抢?”可骂归骂,他心里清楚,这是唯一的活路。他东拼西凑,把家里的老房子抵押了,才凑了二十万,还差三十万。
就在他走投无路时,国土局的魏青云突然打电话过来。原来,李强生的表哥是魏青云的老战友,他托了好几层关系才牵上线。
“魏局,帮帮忙,我不会忘了您的大恩大德……”
“朋友嘛,互相帮忙,我就问一句,这忙你以后怎么还?”
“大恩不言谢,只要不是杀人,其他的,我一定照做!”
“好,既然疯虎做保,我就帮你一把,钱你自己准备。”
“……”
魏青云坐在墨剑峰的办公室里,端着茶杯,脸上堆着官场上特有的笑容:“墨厂长,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李强生那小子也是一时糊涂,你别这种混子一般见识。他家里确实困难,五十万太多了,能不能再让让?”
墨剑峰看着魏青云,心里感慨,这魏青云亲临办公室,是绝对要给面子了。
他明白——如果没有王区长,魏局最多给他打个电话,他也不敢不办。
这魏局长平时对土地手续的事推三阻四,现在倒来登门当说客,无非是不敢得罪王区长,又想他卖个人情。
他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魏局,您开口,我怎敢不给面子,可是我是外来户,也要立个威名,否则,我在这里没法混。这样把,三十五万,一分不能少。这是底线,再少,我宁愿公事公办了。”
魏青云眼睛一亮,没想到自己一出马少了十五万,连忙点头:“好!三十五万好说!我这就去跟他讲!”
三天后,李强生拎着装了三十五万现金的麻袋,像丢了半条命似的走进法庭。把钱交到墨剑峰手里,签了法院的调解书,他的手还在颤抖:“墨厂长,钱……钱给你了,那以后您可不能再找后账了。”
墨剑峰心里好笑,“这真是麻杆打狼,两头怕。自己还怕他报复自己呢!”
见李强生彻底服软了,他点了点头:“不打不相识,以后别和胡文采胡作非为了,想赚钱,可以找我喝酒。你放心,我说话算话的。”
“啊?真的,那多谢了。”李强生喜出望外,拱手作揖,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李强生离开的背影,鲁国庆忍不住问:“墨总,就这么放他走了?”
“不然呢?”墨剑峰笑了笑,看四下无人,低声说:“送他坐牢,咱们一分钱拿不到。现在不仅得了三十五万,卖给魏局一个人情,还让绍州的人都知道,旭日电子不好惹。”
这话没说错。
没过几天,墨剑峰“硬刚地痞,反手赚了三十五万”的事,就在绍州的老板圈里传开了。
连拍卖会上那个黑胖子贺江湖,都特意打来了电话,语气热得像三伏天的太阳:“墨老弟,听说你把李强生那混小子收拾了?够狠!解气啊!哥哥我佩服你!周末有空没?一起去城郊的水库钓鱼,咱哥俩喝点小酒,好好聊聊。”
墨剑峰看着窗外,厂里的新生产线正在安装,阳光洒在机器上,泛着耀眼的光。他笑着拿起电话:“好啊,贺老板。周末见。”
挂了电话,他端起桌上的信阳毛尖,抿了一口。
茶汤还是那么浓酽,可这次,品出的不是焦虑,而是一种稳稳的底气——在绍州这片土地上,他墨剑峰,总算真正站住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