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期的信》偏偏是文字

4、被表白

　　教室里只有老师讲课的声音和偶尔翻动书页的窸窣。微瑾用笔轻轻戳了戳前排禾悠的后背，压低声音：“你看窗外那棵树上，是不是有只特别胖的麻雀？”
　　禾悠正认真记笔记，无奈地侧过半边脸，用气声回应：“上次是蚂蚁搬家，上上次是云像兔子……这次能不能先听讲？”
　　话还没说完，数学老师突然抬头：“微瑾，这道函数题的定义域怎么求？”
　　微瑾心里一慌，慢慢站起来。
　　黑板上的符号突然变得陌生，她下意识看向禾悠——那个总是认真听讲的同桌。
　　禾悠正低头在草稿纸上快速写着什么。微瑾趁老师转身时迅速弯腰，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
　　“拜托拜托，答案——”
　　老师恰好回头，微瑾立刻挺直腰板假装思考。就在老师要开口时，禾悠假装捡笔，把一张小纸团滚到她脚边。
　　微瑾用脚尖轻轻踩住，一边假装思考一边小心地弯腰：“呃……首先要把分母不能为零的条件列出来……”
　　她偷偷展开纸团快速瞄了一眼，声音突然有了底气：“所以定义域是x不等于1且x大于等于-2！”
　　老师推推眼镜：“步骤说反了，不过答案正确。下次要专心听讲。”
　　微瑾红着脸坐下，悄悄在桌下比了个感谢的手势。
　　禾悠摇摇头，却把笔记往她那边挪了挪，重点地方还用红笔标了出来。
　　微瑾松了口气，对回过头来的禾悠眨眨眼，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禾悠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便重新投回黑板，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救援”不过是课堂里一个无足轻重的插曲。
　　微瑾松了口气，但刚刚提起来的那点听课心思也随即烟消云散。老师的讲解声像远处模糊的背景音，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笔，视线开始在教室墙壁上的挂图、窗外那片单调的天空游移，最后，她悄悄从抽屉里摸出了那个小巧的素描本。
　　微瑾用笔尖勾勒出随性的线条。画了窗框的一角，画了讲台上姿态略显夸张的老师。
　　这时，她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
　　阳光被窗格切割，斜斜地投在禾悠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安静而清晰的轮廓。
　　禾悠微微低着头，脖颈弯成一个专注的弧度，碎发在颊边垂落，也未能分散她的视线。那双总是显得过分沉静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追随着讲台上老师的身影，偶尔，会因为思考而轻轻敛起，长睫在眼睑下投出浅淡的阴影。
　　禾悠的背脊挺得笔直，却并非紧绷，而是一种自然而认真的姿态。一只手压着摊开的课本，另一只手握着笔，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当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关键点时，她能立刻俯身，在笔记本上落下一行清秀工整的字迹。
　　笔尖在纸页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是微瑾把禾悠画了下来。
　　微瑾画得入了神，甚至没注意到下课铃声的响起。直到周围的同学开始喧闹起来，她才猛然惊觉，慌忙将画有禾悠侧影的那一页匆匆翻过，合上了素描本。
　　下课铃声的余韵还未完全散去，教室里的喧闹声便如潮水般涌起。微瑾正手忙脚乱地想将素描本塞进抽屉，前排的禾悠却忽然转过身来。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微瑾还没来得及完全藏起的本子上，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淡淡地问：“刚才，在画什么？”
　　“啊？没、没什么！”微瑾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将本子整个推进抽屉，动作快得几乎带倒了立着的笔袋。她耳根有些发烫，眼神飘忽，不敢与禾悠对视，支支吾吾地试图搪塞，“就是……随便画了点涂鸦，那个……对，老师的漫画像！”
　　她这显而易见的慌乱，让禾悠的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清冷的视线在她脸上停顿了片刻，似乎想探究那掩饰背后的真相。
　　就在这时，一个同学挤过人群，扒着门框探头进来，声音洪亮地喊道：“禾悠！快出来一下！隔壁班那个谁……说有事找你，好像是要……表白哦！”最后两个字，那个同学故意拖长了音调，顿时引来了周围几个同学好奇又兴奋的目光。
　　这声呼喊像一道意外的赦令，瞬间解了微瑾的围。禾悠闻言，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那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被打扰的无奈。她没再追问微瑾，只是默然站起身，朝着教室门口走去。
　　微瑾看着她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五味杂陈，既为逃过一劫松了口气，又因那个突如其来的“表白”消息，莫名地，在心里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妙的涩意。她下意识地，又摸了摸抽屉里那本素描本。
　　禾悠刚走出教室门口，就看到一个面生的男生局促地站在那里，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信封。她微微蹙起眉，语气平静而疏离：
　　“你是？我们……没有见过吧。”
　　那男生脸一下子涨红了，急忙上前一步，声音因紧张而有些结巴：
　　“禾悠同学，我……我们是一个初中的！我从初二就注意到你了，一直……一直很喜欢你！” 他鼓起勇气将情书递过来，眼神里满是炽热的期待。
　　“在一起！在一起！”
　　周围看热闹的同学瞬间起哄起来，人群迅速围拢，将两人困在中心，喧闹声几乎要掀翻走廊。
　　微瑾挤在人群外围，踮着脚却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阵阵起哄声。一种说不清的焦躁困住了她。她咬了下嘴唇，突然转身逆着人流挤出去，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冲向教师办公室。
　　“老师！不好了！走廊里好多人，好像……好像要打起来了！” 微瑾急中生智，对着班主任气喘吁吁地喊道。
　　当班主任史磊严肃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时，喧闹声戛然而止。人群像潮水般迅速退散，只剩下那个男生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以及中心依旧清冷、却明显松了口气的禾悠。
　　禾悠的目光越过众人，恰好与站在办公室门口、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的微瑾对上。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浅的了然。
　　史磊面色严肃地将禾悠和那个男生带回了办公室。门一关，便将外界的喧嚣与好奇隔绝开来。老师坐定，推了推眼镜，目光首先落在神情平静的禾悠身上，语重心长地开口：“禾悠啊，你一向是让老师最放心的学生，怎么能参与打架呢？这影响多不好。”
　　禾悠抬起眼，目光清正，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地回答：“老师，我没有打架。是这位同学在走廊向我……表白，引起了围观。”
　　“不是的！老师，都是我……”旁边的男生立刻焦急地想要解释，脸憋得通红。
　　“你叫什么名字”史磊平淡的问道。
　　“我叫…吴华…熙”
　　然后吴华熙便又急忙解释道“老师…我根本…”
　　然而史磊只是摆了摆手，似乎并未打算深究细节，他直接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拨通后说道：“喂，是十一班王老师吗？你班的吴华熙同学在我这里，有点纪律问题需要你过来处理一下。” 他三言两语便结束了通话，随即对禾悠温和地点点头：“好了，禾悠，情况老师了解了，你先回教室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禾悠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便转身走向办公室门口。她的步履依旧平稳，仿佛刚才的风波并未在她心中掀起多少波澜。
　　当她拉开门时，却看见微瑾正站在门外不远处，背靠着墙壁，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显然一直等在那里。听到开门声，微瑾立刻抬起头，目光中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禾悠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清冷的目光在微瑾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说道：“谢谢你”
　　微瑾开心的说：“嗯不用谢，你是不是经常这样被表白啊，如果你以后带上我的话我会帮你拒绝他们的。”
　　禾悠淡淡点头，轻声说了一句，
　　“好。”
　　办公室里隐约传来班主任对那个男生的训导声，而她们慢慢朝着教室里走去。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在空荡的教室里投下斜斜的光柱。微瑾踩着第二次上课铃冲进教室时，呼吸还有些急促。
　　“报告！”她站在门口，手指不自觉地绞着书包带。
　　正在黑板上写字的老师转过身，推了推眼镜：“微瑾，今天怎么迟到了？”
　　“我……”微瑾张了张嘴，脸颊泛起红晕。她总不能说是因为禾悠被表白，自己偷偷去叫的老师来，并且在那里站着看了好一会儿，心里还有点幸灾乐祸的。
　　就在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时，另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老师，我也迟到了。”
　　禾悠站在那里，校服穿得整整齐齐，马尾辫梳得一丝不苟。她的声音很轻，却让老师的表情瞬间柔和了下来。
　　老师看了看禾悠，又看了看还站在原地的微瑾，轻轻叹了口气。
　　“下不为例，都回座位去吧。”
　　微瑾悄悄松了口气，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坐到禾悠身边时，她看见禾悠朝她眨了眨眼，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一刻微瑾突然明白了——也许禾悠根本不是走得慢，而是特意在走廊等了一会儿，等到她先进教室被老师质问时，才装作同样迟到的样子出现。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老师的讲课声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当一道复杂的数学题被投影在屏幕上时，老师让同学们自己商量这道题该怎么做，等下抽人起来回答。
　　周围的同学开始前后桌交流，教室里响起一片嗡嗡声。微瑾立刻把椅子往禾悠那边挪了挪，草稿纸上装模作样地写了两笔公式，然后便用笔帽轻轻戳了戳禾悠的手臂，眼睛亮晶晶地，压低了声音：
　　“欸，说真的，之前……是不是有很多人跟你表白啊？”
　　禾悠握着笔的指尖顿了顿，连眼皮都没抬，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语气平淡：“专心做题。”
　　“说说嘛，”微瑾不死心，半个身子几乎趴在了课桌上，像只讨要零食的小猫，软声哀求，“我就好奇一下，我保证不告诉别人！有没有嘛？”
　　禾悠终于停下了笔，她没说话，只是缓缓转过头，一双清亮的眼睛静静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微瑾。那目光里没有怒气，也没有羞涩，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平静，仿佛在问：“这到底有什么好问的？”
　　微瑾被看得有些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双手合十，用气声继续磨：“拜托拜托，就告诉我一点点，一点点就好……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了？”
　　或许是那声“好朋友”触动了她，或许是微瑾这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样子实在让人无法招架。禾悠看着她写满“求知欲”的脸，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里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纵容。
　　她重新拿起笔，目光落回草稿纸，仿佛在审视那道数学题，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快速说道：
　　“是有过几个。”
　　笔尖在纸上点了一下，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不过，都拒绝了。”
　　说完，她便不再看微瑾，耳根却悄悄漫上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粉，专注地指着题目上的一个条件，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别想那些没用的了，先看这里，辅助线应该怎么做？”
　　微瑾一看那复杂的几何图形就头皮发麻，她扯住禾悠的袖口，轻轻晃了晃，声音软糯带着拖长的尾音：“悠悠~别这么刁难我嘛，这个真的好难，你直接告诉我怎么做好不好？”
　　她正撒着娇，没留意到讲台上的脚步声已经临近。一道阴影笼罩下来，老师严肃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微瑾，大家都在认真讨论，你在干什么？”
　　微瑾吓得一个激灵，立刻松手坐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老师看着她心虚的样子，想起她早上的迟到，眉头蹙得更紧：“看来你是都会了？那好，你起来说说，这道题的解题思路是什么。”
　　微瑾磨磨蹭蹭地站起来，眼神飘忽，手指紧张地抠着课本边缘：“呃……这个题嘛，就是……那个……首先，嗯……”她支支吾吾，试图用模糊不清的词汇蒙混过关。
　　就在她卡壳，脸颊都憋得有些发红时，旁边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笔杆敲击桌面的“叩叩”声。她眼角的余光迅速瞥去，只见禾悠的手自然地放在桌边，指尖压着一小片草稿纸，上面清晰地写着一行清秀的小字：
　　“辅助线连接AC。”
　　下面还有关键的解题步骤。
　　微瑾如获至宝，立刻照着念道：“老师，辅助线应该连接AC！然后……然后利用相似三角形的性质……”她磕磕绊绊地，总算把核心思路复述了出来。
　　老师的目光在禾悠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和微瑾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间转了转，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训诫：“思路是对的。微瑾啊，多跟你的同桌禾悠学学，看看人家是怎么专注学习的。”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还有，禾悠，帮助同学是好事，但下次……别提醒得这么明显了。”
　　禾悠微微颔首，耳根却悄悄红了。微瑾坐下后，盯着禾悠羞红的耳朵悄悄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