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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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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颈被一只大手掐出醒目的红痕,程月梢挣扎不得,艰难地喘了半口气,整个人已被甩在地上,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朦胧又真实。
泪湿眼眶的间隙抬头去看,面前的男人,正身形挺拔冷峻,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眼神锋利如刀。
程月梢倒卧在地,止不住发抖。
手中死死攥着的那枚东西已扎破掌心。
是什么?
她看不见、看不清。
可她好像知道。
那是——皇帝印玺。
就好像她知道眼前这个看不真切、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是谁一样。
他,分明就是自己成婚三年的夫君。
恶魇不寤,风吹惊梦。
程月梢掀起乱颤的眼睫,张开眸子,鼻翼已浸着一层薄汗。
她心悸难平,仿佛飘忽不定的魂魄回到了结实的躯体里,思绪一时半会儿还不清明,短暂缓了缓才明白自己方才是在做梦。
向来睡得安稳的自己,做了个冗长的梦。
不是什么好梦。
梦中的她活在一则话本中,是故事里为非作歹的蛇蝎女郎,她的夫君成了万人之上的天子。
有朝一日,他会对某位出尘脱俗的女史一见钟情,苦心孤诣谋求所爱。
而她程月梢虽是元配,却不过一介妒妇——谋害宗室,陷杀忠良,勾结外敌,祸国殃民,引得朝野震怒,千夫所指。
最终被厌弃。
死于天子所赐毒酒一杯。
元配毒后,死得其所。
程月梢回想此中脉络,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顺了两口气,掀开衾被坐起身,瞥见轻罗床帏外,值夜的婢女身影如旧,收回视线落回床上,借着微微烛光,正好能看清楚身旁男人的睡容。
自他父亲故去,承袭爵位以来,世事仿佛不曾磋磨他分毫,楚潦这张脸与四年前两人初见时,也别无二致,好看到让人挪不开眼。
定睛瞧了片刻,程月梢心下讶异,成婚已三年,她这才觉察到楚潦不笑时,眉眼竟透着几分冰冷疏离。
回想起方才的梦境,她蹙紧了眉头。
若非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古松香,她恐怕都会疑心自己还未苏醒,仍陷于长梦之中——她说喜欢他身上的凉州古松香,他便常熏着,平日里,对着也她总是浅藏笑意,他怎会是梦中那个赐死发妻,冷血无情的皇帝?
他就是个傻瓜。
虽出身宗亲,得蒙祖荫,但享盛世天子圣恩,不建寸功,依然锦衣玉食,归根究底是个只懂花鸟虫鱼,王府诸事皆由她做主的呆子。
梦,到底是做不得真。
程月梢脑海里浮现起栩栩如生的梦中景象,片段闪回,最终,她狠狠一巴掌打在了身旁男人的脸上,连带着憋闷恼火的低骂。
“叫你凶我。”
啪。
清脆的一巴掌,惊得外头值夜的婢女颤了颤犯困的脑袋。
静默之中,动身点火燃灯。
躺在床上的楚潦挨了一下,却也不醒。
他只是眯着眼,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不一会儿,薄唇微启,吐出柔和缱绻的呓语。
似是在唤她的小名。
楚潦半梦半醒,黏糊糊的便往她腰侧蹭。
此时程月梢已清醒了个七七八八,不耐烦地推搡两下后,又给了他一巴掌,楚潦这才睁开眼,两条胳膊顺势揽上了她的腰身。
程月梢拿开他的手,视线越过帷幔。
她心不在焉地去看外间值夜的婢女。
楚潦好奇地看她,似是完全不记得她给他一巴掌打醒了,不受待见的那只手又缠了上来。
“枝枝,你怎么了?”
他醒醒神,关切的声音略显喑哑。
程月梢蹙着眉,一声不吭。
她总不能告诉他,她梦见他当皇帝了,并且要为别的女人将她给毒死。虽说她自恃有父兄做倚靠,往年在京城时,行事一贯骄纵,目中无人,但这种话说出来,实在是太过大逆不道了,若被人知道了去,恐怕累及家族。
楚潦观她神色,问道:“做噩梦了吗?”
程月梢不答。
他见她始终神色郁郁,默了默后,大半个身体黏过来,幽幽开口:“定然是我昨晚没伺候好枝枝,是我的错。”
程月梢惊了惊,搡开他的肩。
“你别胡言乱语了。”
她嫁做人妇三年有余,对夫妻之事,早已熟稔于心。可想到他所说的“伺候”是什么意思,还是羞红了脸,不敢再去发散,忆起自己身子诸多不争气的模样。
程月梢低了低隐隐发烫的面颊,酝酿二三,才支支吾吾的开口:“我梦见,我们、我们活在话本集子里……你同我,都是戏中人……将来,会发生很多事情……”
楚潦听罢,先是一愣,继而轻笑出声。
似是对此话术,颇不以为然。
他笑完才问:“我和枝枝的话本集子么?”
程月梢含糊应着,“嗯。”
楚潦又问:“是什么话本集子,咱们俩做主角么?这故事我们男人能听吗?是我想的那样么?”
“当然不是!”
她拔高几分声量,心下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将他踹下床的冲动。
楚潦只当她又心疼他了,不再同她胡乱纠缠,“好吧,不是就不是,那么在枝枝的梦里,我们会发生什么事情?”
程月梢扫了他一眼,只觉他神情平和,对她好像总是眉眼含笑。她像是一只受到安抚的坏脾气小猫,心中没什么来由的愠怒有所消弭,缓了缓后,不情不愿地说道:“我记不清了,梦中的事情,哪能记得清楚。”
梦中的自己是话本中的歹毒女郎,而他楚潦也不过是主人公前行之路上的绊脚石,一个是愚昧浅薄的毒后,一个是好谋无断的半路皇帝,都是故事中,女男主角的可笑陪衬。
模糊出现在她梦境中的这两位主角,一个是程月梢根本不认识的女人。
另一个,则是掌天下兵马,录尚书事的当朝丞相。
——权倾朝野的崇义侯。
——宿谦玉。
也是同程月梢自幼相识,亲如兄妹的竹马。
至少,曾经是。
“算了,该起床洗漱了。”
程月梢抿了抿唇,兀自结束了话头。
楚潦说:“其实我也做了一个梦。”
程月梢兴趣缺缺:“哦~”
楚潦又说:“你不问问我是什么梦吗?”
程月梢起身下床。
身后,楚潦摸了摸自己的半张脸,自顾自地搭话:“我梦见我夫人是半步得道的天宫仙雀,生来没心没肺,不知人间情爱,嫁我为妻是下凡历劫来了,夫人为了参悟情丝,得道成仙,一直亲我的脸,把我的脸都亲红了,直至睡醒了脸还是热热的。”
越说越没谱。
背对着他的程月梢嘴角却扬了起来。
她好像很容易被他说的话引得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