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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明钰从墙上跳下来,纳罕道:“你还真是能认出我。”看了眼苏荷举怀里的包袱,“被赶出来了?你可知自己为何被赶出来?”

      苏荷举眨了眨眼睛,摇了头。

      “监察司在雄鹰号的船上说是搜到了回梦香,说是海舶司参与了走私,然后他们为了把海舶司摘出来,说是你办事不周没发现回梦香。意思是,你背锅了。”

      苏荷举睁大眼睛。

      明钰拍拍他的肩,说道:“正好你闲下来了,走,我问你点儿事。”

      明钰问的是秦双儿的事,那日她临走前把秦双儿托付给了苏荷举,等她之后再去到秦双儿家时,秦双儿嫂子死了,秦鸿周和小孩都不见了,大娘为何要说小孩去学堂了,期间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

      那日苏荷举和明钰分别后,他带着秦双儿往回走的路上遇到了衙役。衙役说秦双儿必须回去结案,结案后才能让她回家,他无法只好先跟着衙役去。秦双儿在被明钰解救之前就对认罪书签字画押,因而罪名早就已经做实了。

      等处理完琐碎的七七八八,他再送秦双儿回到她家后,天已经黑了。秦双儿的嫂子得知噩耗,一口气没喘上来,窒息死了。秦双儿的哥哥秦鸿周,说衙役屈打成招,知府大人收钱百利的黑心钱,干起丧尽天良的勾当,冲动之下打了衙役一拳。

      衙役脾气也上来,压着秦鸿周也打了一顿。苏荷举好说歹说,又分别给了双方钱,并答应了秦鸿周处理他妹妹秦双儿以及他妻子的后事,这才好不容易劝下。

      后来,秦母带着小孩追上了苏荷举。

      “小哥,你的钱我等下会去拿回来还给你,我们不要钱,你教毛豆读书好不好?”秦母佝偻着身子哀求,她把那两岁懵懂的小孩推到他身前。

      “先生,读书。”

      那双眼睛澄澈透亮干净,小孩显然连读书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四个字说得磕磕绊绊,但眼神却无比得坚定与认真,像一壶咕噜咕噜沸腾的水壶上升起的蒸汽,烫到了苏荷举的视线。

      他牵住了小孩的手,道:“好,我教他读书。”

      秦母半哭半笑,她恋恋不舍地将手从毛豆的身上挪开。他们走到巷口时,秦母依旧留在原地,她佝偻的身子和她在地上的影子好似秋日湖面上枯败的荷叶。

      苏荷举带着毛豆回到了家里。当时夜色不早了,苏荷举便让毛豆先休息,明日再开始教毛豆读书。毛豆很乖,很听话,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没有听到安排,他便什么也不做。毛豆梳洗后躺在了苏荷举为他专门腾出的榻上睡着了。后来苏荷举临时有事出了门,而等他再回来时,毛豆不见了身影。

      苏荷举找了好久,发现毛豆原来跑回家了,这次苏荷举再怎么劝他,他都不肯走,他说他要和家人在一起。秦母拿他没辙,苏荷举便和她商定,等明日天亮后再来找他们。

      次日清晨,苏荷举醒后在上值路上得知了噩耗。

      秦鸿周昨夜又去了赌坊,把钱输了个精光,接着他从酒铺里抢了一坛酒,喝了个烂醉如泥,然后壮胆去钱府找钱百利赔他妹妹一条命的钱,钱府的管家当即就让人打了他一顿,他讨要不成,失魂落魄地离开,结果在回去的路上一不小心脚滑摔进河里淹死了,尸体浮到了花灯聚集的地方被人发现,最后被送回家去。

      据街坊邻居的说法,秦母看到秦鸿周的尸体后,恸哭了一个时辰。他们既可怜她,又觉得她哭得惊悚吓人。等众人伴着哭声睡着后,又被更夫喊叫的声音给喊醒。原来竟是秦母的院子失了大火,无人生还。

      苏荷举本意是想亲自去他们家瞧瞧,只可惜他走不开。这一等,便到了现在。

      “他们一家被丢在了乱葬岗,已经面目全非,我去见过了。”明钰语调平平。

      苏荷举倒吸一口气,立刻向明钰作揖,说道:“对不起,是我食言了,我没能处理好秦双儿的后事。”

      明钰意识到了她自己迁怒苏荷举的情绪,有时候她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糟糕的情绪一旦产生,难以消灭,最糟糕的情况是反被情绪奴役,干出一些缺乏理智悔不当初的事情。

      与其说是迁怒苏荷举,不如说是在生她自己的气,秦双儿是死在了她的眼皮底下。

      她目视前方,缓缓说道:“那有一个方坑,坑里堆叠着许多腐烂的尸体。我去前想得好好的,要亲自为秦双儿安葬,可真走到那,见了那么多尸体,我迟疑了。我若只单挑其中几人安葬,无视其他,心里又过不去。再后来我遇到了一位老丈。那老丈会念经,他坐那给他们念经超度。老丈走后,我又想了想,然后决定给方坑填土,就当是共同埋葬了。但填着填着,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死人?”

      “去年六月,有一种奇怪的疫病在牛羊间传开,牛羊死得差不多后,开始逐渐蔓延到了人。十一月底,城里死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葬礼的速度赶不上人死的速度,赶着赶着,有些人家再无活人能料理后事,他们便被丢弃到了乱葬岗。后来多亏了药谷那位早已避世的药老制出神药,这场怪病才停了下来。但一些伤及根基的问题,只能慢慢调理了。”苏荷举看着善济堂说道。

      老天大抵是漏了,多次缝缝补补也没补上漏洞,这才停雨多久,天上又开始落雨。排在善济堂外的队伍,见着雨,便纷纷转到了街上其他店铺檐下躲雨。

      旁边的茶铺,说是有位贵人请大家喝热汤。两个茶铺小二,一个拎着长嘴铜壶,一个抱着摞陶碗,他们沿着队伍,分一个碗倒一碗热汤,回应小二的道谢声此起彼伏。

      排队的人们手里捧着碗,热汤的水汽飘飘升起,风打乱了水汽的方向,让原本分散的水汽汇在一起成了朦朦胧胧的云聚成的龙。他们依旧呈现出病弱的姿态,有的需要搀扶,有的佝偻身子猛烈咳嗽,有的精神欠佳但尚能站稳,有的人干脆坐在了地上,有的孩子啼哭,有的孩子浅眠……

      只不过,他们中间还是产生了变化,在他们经受病痛折磨而面肌无力的脸上,涌现出了一种不受皮肉限制的感激与喜悦。

      一抹杏色的身影从善济堂出来,那是姜芙,她双手握拳,对着在外等候的人说道:“各位乡亲,我随梁大夫学医五年,这雨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停,大家早些看完也可早些归家,省得在外受风,诸位若是愿意相信我,可以至西三间,我给诸位看诊。”她的声音一开始有些颤抖,越到后面,越沉稳有力。

      队伍里人听她所言,有一半走上前。姜芙松开了握紧的拳头,领着他们走了进去。

      “姜姑娘变了不少。”苏荷举说道。

      “你认识她?”

      明钰看了苏荷举一眼,苏荷举打量姜芙的眼神有些奇怪,她看不出他眼神的背后是什么。苏荷举闻声转过头对着明钰莞尔一笑,说道:“姜姑娘先和离后学医在本地非常出名,但这通常难以说是好的名声。我只是知道她。”

      屋檐下的队伍越来越短,雨越下越大。雨打在油纸伞面上啪嗒啪嗒,沿着伞骨末端汇成了细小的水流。善济堂里走出来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他穿蓑衣戴斗笠,背上有个他一半高的棕漆木箱。

      “路上千万小心呐!”柜台上的伙计探出身叮嘱道。

      男孩回头应了响亮的一声好,便穿进雨中。他走到这条街的尽头,拐了个弯,沿着河岸走了一段,然后踏上石拱桥,继续深入街巷,走到了一处低矮破落的瓦房前,他敲了敲破旧不堪的门板,喊道:“善济堂送药。”

      白发苍苍的老丈打开门,迎风一吹,他猛咳了几声,缓了一阵后,他纳闷地打量着男孩。

      “哟,是个生面孔,小伙子,你莫不是送错地方了?”

      “您尊姓汪,名正侠?”

      老丈纳罕点了头。

      “那就没错啦。您老好些日子没去善济堂领药,梁大夫便差我送来了。”男孩说完,将木箱从肩上卸下,放在地上打开,从中取出了一个纸包,递给了老丈。老丈半信半疑地接过,拎着系绳的手一顿,另一只手立即托着纸包摸了摸,惊道:“热的?”

      “汪爷爷,您慢用。我这还有其他家要送呢,我先走啦。”男孩麻溜地把箱子合回去背上,在雨中走远。

      “奇了怪了,我早没钱买药了,怎么可能还有药?”老丈小声嘀咕,他解开系绳,看清纸包中物,大吃一惊,竟然是热气腾腾的米饭。

      男孩后续又送了十来家,其中还有两家是米饭。苏荷举年纪不大,但他认识的人却海了去了,他对于男孩送药的对象几乎每个知道一点。那姓汪的老丈,家人在去年死绝了,剩他独活,又疾病缠身。再有一对母子,小孩三岁,一次高热烧成了痴傻……

      就没有一个听着是平安顺遂的。

      “这为什么跟我在夜市里见到的喜庆祥和的印象差那么大?”明钰不解。

      “可能是因为活跃的快乐只会出现在康健的人身上,而身体有疾的人不便外出。”

      男孩把木箱里的东西全送完后,一蹦一跳地踏上归途,不管刮风下雨,也不管地面的水坑,布鞋裤脚全被湿透了。他光顾着沉浸在这段美妙的时间里,估计也无心看路。因而当男孩脚踩在石板路上猛地一滑时,他措手不及,眼见着就要正面摔个狗啃泥了,他扑腾着惊恐喊叫。

      他停住了。

      还停在了半空。有什么东西抵在他的腹部,紧接着他被它支撑着重新站稳。他低头一看,是一把套着剑鞘的剑。

      “你没长眼吗?”明钰随口道。

      男孩怔住,瞬间欣喜若狂道:“神仙!是我,是我啊,那日偷了你们包袱的乞丐!我叫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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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文第一卷第二卷都有存稿,约28万字,故事的结构是按卷准备,每卷故事完整。 前三十章日更,后续章节两天一更。 第三卷的更新计划待定,也许2026/2027/2028,看数据情况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