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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入宫闱识听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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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里,正是柳絮纷飞的时节。
白絮簌簌地飘来,在空中绘出一个又一个弧线,乍然望去,倒像晴天落雪。
少女步履缓缓出府,她抬着眸,望着漫天柳絮出神。
今日就是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选初试,未来的命运皆将在这几日落锁。
身上被人轻轻地拍打,常霜低头,看见莫枝正为她仔细地掸着衣物上吸附住的柳絮。
“春日里什么都好,就是这柳絮恼人。”她念念叨叨的,声音有些小,平日里说话就如此,常霜若不仔细听,总是听不真切。
画眉端着手,领着一乘轿子到门前,及至常霜的身前方停下。
莫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嘴上却还嘱咐着:“霜儿,你要记得小心这些柳絮儿,稍后初选前,务必好好检查过才好。”
常霜颔首,拉过莫枝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中拍了又拍,只说叫她安心。
“阿枝,我走了啊。”
莫枝挥挥手,只叫她快去,生怕她误了时辰。
直到走出许多步,绘心的声音方传进帐中:“莫二小姐与小姐真是要好,仔仔细细记着小姐去参加初试的日子,特赶在昨日就来陪您。”
画眉附和着:“那还用说!毕竟莫二小姐可是咱们小姐闺中最为要好的朋友啊!”
绘心笑起来:“是,是!”
一行人就这样一路说说笑笑地行至内务府衙门外广场,绘心扶着常霜下轿,陪着她到本旗的那一队站定等候。
有个嬷嬷来,持着名录翻翻看看,问常霜是哪家大人的女儿。常霜规矩地行了一礼:“嬷嬷好,小女绥州通判常岳林之女常霜。”
嬷嬷颔首,刚要引常霜入宫,忽又见另一个姑娘正寻寻觅觅,似乎不知要去哪里,于是便发问:“那位姑娘是来参加选秀初试的吗?”
闻言,那个姑娘朝这边看过来,满口答是,报上名号,正是御史大人家的时听云。
核验完毕,嬷嬷领着几个秀女一路进了御花园东侧的绛雪轩等候。
常霜环视一圈,并没有熟识的秀女。她的目光落到了方才一同进宫的时听云身上,入宫之前,多结交个朋友说不定会有意料之外的作用。
想到这里,常霜没有再耽误,快步过去,先介绍了自己:“姐姐好,我是绥州通判之女常霜。方才同姐姐一同进宫,觉得甚是亲切,不知妹妹不请自来是否冒昧?”
时听云手上正捻着宫墙外的杏花,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搭讪唬了一跳,不防身体颤抖了一下,回头向常霜行了一礼:“怎么会?御史之女时听云,见过姐姐。”
时听云本就生的白净,身着一袭碧绿织云丝锦,更是衬得小脸通透如白玉。虽然已是春日,但还是有些料峭的寒冷,为她的脸庞缀上了一些粉红,气色甚佳。常霜见了,觉得这女孩真是生的楚楚可怜,心中不免生了亲近:“姐姐可冷吗?我瞧姐姐面色红润,站在杏花树下,倒分不清杏花与姐姐孰美!”
女孩闻言,面上的红云更浓郁了些,她笑道:“姐姐这是取笑我呢。”
常霜拉过她的手,才发现时听云不仅面色如玉,手也和凉玉一样冰冷,不由得感叹:“姐姐果然是冷的,这手冰成这样!”
随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又补充道:“我们也不好一直这样姐姐姐姐的浑叫着,我今年十五,敢问姐姐芳龄?”
“十四,该是我叫你一声姐姐才是。”时听云笑着回道。
常霜颔首:“妹妹客气,祝姐姐此次大选万事遂意,心愿得偿!”
听到常霜这样说,时听云嘴上还噙着淡淡地微笑,她低下头,似乎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家姐姐!我可来晚了!”
这一嗓子声音不低,一下子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时听云循声看去,正是顺天府丞之女陶筠心,二人父亲在朝为官时常有来往,官职又相近,于是在闺中时,两家的女儿便也偶有来往。
“是筠心啊,不晚,不晚。”时听云回道。
陶筠心的目光先是落到了常霜和时听云交叠的手上,停留半晌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常霜,最后转头问时听云:“这位是?”
见对方提及自己,常霜礼貌地行了一礼,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陶筠心听后,轻笑了一声:“原是五品大人家的小姐。家父是四品顺天府丞,我是陶筠心,与听云姐姐是闺中的姐妹。”
这话摆明了是在说常霜的家境不如她家中显赫,不过身旁的时听云也是五品官家女出身,这一句话原本是冲着常霜来的,可是听意思,却是一下子贬低了在场的两人。
果不其然,时听云也睨了陶筠心一眼。
陶筠心实在蠢笨,常霜也懒得和这样的人计较长短,没得伤了自己的心情。她低头微笑,回道:“姐姐家世显赫,妹妹拜服,祝姐姐选秀顺遂。”
常霜并没有因为她的挑衅而不满,陶筠心有些不快,她翻了个白眼,拉过时听云的手:“姐姐,此番你我进宫,必是要出人头地的。不过你我姿貌,必然顺遂无虞。”说罢,陶筠心还刻意地斜了一旁的常霜一眼。
转眼陶筠心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谁,赶忙回头和时听云说道:“听云姐姐,我看那边的好像是边大人家的小姐,我先过去拜会了,告辞!”
说完这话,她便一溜烟地跑了,喊着姐姐姐姐地就朝另一个姑娘去了。常霜和时听云瞧着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过去,目光也落在陶筠心身边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听到有人叫自己,缓缓回头,霎那之间,常霜似乎看到了三月里最盛的春色,周遭的杏桃虽然是这春日里最艳丽夺目的色彩,在这女子面前却都要逊色三分。
那女子明眸皓齿,眼波流转,并不是毫无生气的花朵。她手上脖颈上带着几个珠串,有木质的有珠玉的,常霜不大认得。发髻处也都缀了几颗极美的宝石。不若是常霜仔细打量,第一眼注意到的一定是她那倾城的容貌,而非身上精致而不夸张的珠翠。
一阵春风来,柳枝摇动,她微笑着:“筠心妹妹,真是有日子不见了。”
陶筠心笑起,两人热络地聊起来。
常霜与时听云说道:“那位姐姐容色真堪得上一句倾国倾城,美艳无方。”
时听云颔首:“那位便是闻名京城的边家小姐,边兰蕙。”
蕙质兰心,蕙草一般的心地,兰花一般的本质。常霜暗想:边姑娘绝色容貌,若是再有着这样纯洁无暇的心地,可要世上他人如何比肩呢?
“我看她珠翠满身,那几颗莹亮的宝石一眼看上去便知道价格不菲。”常霜感叹。
时听云笑起来,回头看常霜:“她平生最爱这种珍宝古玩。那几颗宝石可不是主角。”她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方向,补充道,“那几个木头串子,才是无上珍宝呢。”
常霜惊讶,真是没有想到那几个看似平平无奇的木串居然也是至宝,连忙向时听云问那几种木头的来历。
时听云详细介绍着:“你看,那手腕上的,是太行崖柏,是雷击料,还有几块瘤疤,是不可多得的珍宝。再看那手串被她盘的油亮,有如琉璃珠串一般,这定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想来是被她盘玩了数个年头才会有此等色泽。”
这一连串话直砸的常霜头大,她摇摇头,自嘲无知,还需再历练眼界。
此时有嬷嬷来报,宫内正宣秀女进殿。秀女们听着叫名,排着队伍进入绛雪轩内等待内务府宫中公公嬷嬷们的考察。
“走吧。”
时听云点点头,跟着常霜进入。
“请姑娘抬头。”内务府公公声音尖细,随着常霜抬头,他抱着拂尘,上下打量了一圈,“请姑娘报上名来。”
常霜行了一礼:“小女绥州通判之女常霜,见过公公。”
公公满意地点点头,和身边的嬷嬷说道:“声音清脆婉转,仪态端方。”
转而他又到时听云面前,叫她抬头,看罢他赞时听云容貌清丽。
待时听云报上名号后,公公点点头,又去检查下一个人的仪态举止。
等到全部检罢,一行人方从绛雪轩离去。常霜与时听云正闲谈着,方才殿中的嬷嬷凑将过来,面上带着喜色:“恭喜两位姑娘,两位姑娘形容举止端庄大方,通过初试。”
闻言,两人相视一笑,一同向嬷嬷行礼,感激她告知此事,而后从宫中告辞出去。
绘心画眉在门处早巴巴地等候了多时。参加完初试,有些变天了,见常霜从宫中出来,两人便快步上前,给主子披上斗篷,生怕她着凉。
另一边的畅月和悦星也早给时听云披上了斗篷。常霜时听云二人即将上轿,对话几句,方分散告辞。
回去的路上,常霜给绘心画眉二人讲述了今日的见闻。绘心画眉哪里见过这种形景,听着常霜讲,只好在这只言片语中填充自己的想象,如同听话本一样。
听着常霜喋喋不休,绘心不由失笑。
常霜耳朵灵,听到了,便问他因何发笑。
此时车驾正经过市集,周遭吵吵闹闹,绘心的声音轻轻的,却清晰地传进常霜的耳中:“奴婢希望,小姐未来的每一日都能像今天一样,值得欢喜。”
“欢喜吗?”常霜捏着下巴想了想,说,“今天似乎并没有什么称得上太欢喜的事情,能通过初试应该也是意料之中,毕竟,我总不会辜负父母亲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养。”
绘心的声音带着笑意:“奴婢觉得,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这才是最最幸福,最值得欢喜的日子呢。”
常霜顺着她的话思索起来,不无道理。最好,什么夸张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这就是幸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