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档文明》空桑林七

18、入土为安 4

　　棺材的撞击声如同濒死心脏的最后挣扎，暗红污血已在地面汇成一片粘稠的沼泽，刺鼻的腥臭几乎令人晕厥。墓园空间扭曲，将所有人囚禁于此，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每个人的脚踝。
　　“开棺！”林墨的声音斩钉截铁，压过了混乱与恐惧，“这‘面子’下面，藏着的才是真正的‘罪’！”
　　“妈的，拼了！”陈锋啐了一口，眼神凶狠，仿佛回到了硝烟弥漫的战场，他四下搜寻，猛地从一个吓瘫的壮汉旁边捡起一把准备填土用的铁锹，将其紧紧握在手中，当成临时的破拆工具和武器。
　　赵明宇则迅速扫视周围，目光锁定在几个被丢弃的、装满纸钱的箩筐上。“利用现有资源！”他喊道，指挥着苏小雨和韩梅梅，“把纸钱浸上那边灯油！苏小雨，你的酒精！制作简易□□！拖延时间也好！”
　　苏小雨冷静地从她那看似普通的孝衣内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金属扁壶，毫不犹豫地递给赵明宇。韩梅梅动作飞快，将大把大把的纸钱浸入旁边长明灯的灯油和酒精混合物中。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
　　那口华丽棺椁的盖子，终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猛地撞开，碎裂的木屑混合着污血四处飞溅！
　　一个身影，从棺椁中直挺挺地立了起来。
　　那已不能称之为“尸体”。它穿着极其奢华、绣满金线的寿衣，但寿衣已被污血浸透。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黑色，布满蛛网般的暗红色纹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蠕动。它的脸庞浮肿，双眼只剩下空洞的黑窟窿，但那张开的嘴里，却发出一种意义不明的、混合着痛苦与愤怒的“嗬嗬”声。
　　然而，最让人感到诡异和不适的，并非是它的恐怖外形，而是它那极度不协调的姿态。
　　它的左手，死死地抓着一枚巨大的、纯金打造的印章，象征着权力和地位。
　　它的右手，却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紧紧攥着一本……账本？封面上隐约可见“人情往来明细”的字样。
　　它的腰间，缠着好几圈沉重的铜钱串，压得它本就僵直的腰部微微弯曲。
　　而在它的脚下，棺材内部，竟然堆满了各种房契、地契的仿制品，以及更多金光闪闪的元宝冥器。
　　它站在那里，不像一个安息的亡魂，更像一个……被迫营业到死的守财奴！
　　“嗬……面……子……” 从它黑洞洞的口中，艰难地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带着无尽的怨毒。它空洞的眼窝“扫”过混乱的墓园，最终定格在林墨五人身上，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锁定了他们！
　　“它……它好像不是在恨我们打扰，”韩梅梅凭借着野兽般的直觉，声音发颤，“它是在恨……这一切！”
　　林墨瞬间如遭雷击！
　　他明白了！
　　彻底的明白了！
　　所谓的“入土为安”，所谓的“风光大葬”，根本就不是为了告慰死者！这一切，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戏！ 这“老爷”生前，或许就被这“面子”、这人情往来、这财富地位压得喘不过气，死后，他的家人、他的家族，还要利用他的尸体，最后上演一出“孝子贤孙、家财万贯”的戏码，来巩固他们活人的面子和地位！
　　他根本不想抓着那枚沉重的印章！
　　他根本不想握着那本人情账本！
　　他根本不想被那些铜钱和房契地契压得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不安”，他的“尸变”，并非对死亡的不甘，而是对这场强加于他尸骸之上的、虚伪透顶的盛大演出的极致愤怒与反抗！
　　这“孝”，是何等的残忍！何等的虚伪！
　　“它不是怪物！”林墨对着冲过来的、挥舞着铁锹的陈锋和准备投掷□□的赵明宇大喊，“它是受害者！是被这‘面子’活活逼死、死后还不得安宁的受害者！”
　　陈锋的铁锹硬生生停在半空。
　　赵明宇手中的□□也顿住了。
　　那“老爷”的尸身，似乎听到了林墨的话，它那疯狂挥舞的手臂停顿了一下，空洞的眼窝“望”向林墨，那“嗬嗬”的声音里，愤怒似乎减弱了一丝，掺杂进了一种更深沉的、无边无际的……悲凉。
　　真正的“罪”，不是尸变，而是那吃人的“体面”，是那将活人压垮、将死者最后一点尊严都榨干的、冰冷而虚伪的规则！
　　林墨迎着那悲凉而恐怖的目光，缓缓地、清晰地说道：
　　“我们……不演了。”
　　“这戏，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