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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梁上君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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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但凡有点子空闲,就闭门不出一心查卷宗的宁随心,和吉撞了撞身侧的和顺,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随心这是怎么了,殿下不是让他去查赈灾款去向了吗?我记得进展不错,怎么还是这么忙。”
和顺拉着和吉,站到了离屋子很远的地方,才小心开口,“随心小时候在平安镇生活,拜师前不是有个兄弟出了事吗,现在好像又去查平安镇的卷宗了。”
涉及到兄弟小时候的伤心事,和顺担心和吉大大咧咧不知轻重,特意提点。
“原来是这样。”和吉了然的点头。
“不过我记得,殿下先前查越人楼的时候,拿走了一部分关于平安镇的卷宗,不知道那里面,有没有随心要找的。”
“你说,我们要不要去跟随心说一声。”
和顺琢磨好一会儿,才对和吉说,“讲一下吧,万一着急用呢。”
屋内。
宁随心单手支着脑袋,头疼欲裂,连续多日不曾好好休息,加之海量的卷宗信息冲击着大脑,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要炸开。
可是合上眼,便是掩朱面无表情落泪的场景。
【“我或许,真的是大泉。”】
【“你不是大泉,你是掩朱。”】
【“我不是。”掩朱一字一顿,“我不是,我不是掩朱。”】
大颗大颗的眼泪,直直掉落在地。
宁随心的心被眼泪烧得滚烫,烫得他几乎要窒息。
他想,掩朱或许是想要一个朋友。
于是他对掩朱说,“你是我的朋友。大泉是我的朋友,掩朱也是我的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
掩朱黑而亮的眼睛盯着他,渐渐不再落泪。
【我有朋友。】
【如果我不是大泉的话,那我曾经是谁呢。】
【我对大槐树的记忆是错的吗?我没有过去吗?】
【可我对从前,没有别的记忆了。】
……
宁随心揉按着紧绷太阳穴,继续投入到案上的卷宗中。
掩朱既然见过那棵大槐树,说不定也是平安镇人,费些工夫,也能查出过往。
宁随心真正担心的是,若掩朱只是途经平安镇,恰好记住了那棵树呢。
宁随心不敢多想。
——
四月十五,青裳客人如期而至。
掩朱已经嗅到来客的气息了。
“大人。”
客人抬起掩朱的下巴,“怎么瞧着有些忧愁,有人讨你不开心了?”
“……没有,只是身上还有些不适。”
“那可真是郎君我的过错了。”
客人噙着笑,从背后拥掩朱入怀,站在窗前,看了会儿楼下忙碌的侍从。
掩朱垂眸不说话,客人一时间也没什么动作。
倒也显得静谧安宁。
直到有侍者敲门,询问是否需要助/兴/药物和其他的东西。
掩朱想,那不是阿赤的声音。
阿赤当了他许多年的侍从,从不会主动问这种话。
但要不要这种东西,从不是他能决定的。
掩朱微微拧着身子,转头用眼神询问客人。
客人的面色有些阴沉,看着询问的掩朱,似笑非笑,“我当然不需要那种东西。”
不过是片刻不如他们意,这都要刻意来催。
看着窗外树上被惊起的飞鸟,客人眼底晦暗不明。
“该做正事了。”
像一条阴恻恻的蛇吐着信子。
掩朱控制不住地一颤。
这动作却很对客人的胃口,他满意的拉着掩朱走向床榻。
“大人,请稍等。”
掩朱想要合上窗子。
青裳客人阻止了他,“做这些干什么,从前也不曾关过。”
“……有些冷,大人。”
客人揽着掩朱离开,有些意味不明,“等会儿就不冷了。”
或许大人物总是有些不同的癖好。
譬如这位客人……从不关窗,也不会将床帘放下。
如果掩朱提前将床帘放下来的话,客人也会面色不善的将床帘一一挂起。
……
客人懒散的坐在床榻上,单腿曲起,掩朱的头枕着他的大腿,发丝随意又迤逦的铺散开。
客人的头靠着床榻里侧的墙壁,眼睛微微眯起,向下打量着掩朱——
唇不点而朱,流着血的样子更是秾艳,痛笑间抿动的柔软唇瓣,透出让人心惊胆颤的艳色。
“娇气。”
客人笑得胸膛都震动起来。
“去把桌子上的盒子拿过来。”
“是。”
掩朱用手撑着床,顺从起身。
正欲披上外裳时,客人阻止了他。
“就这样去。”
“……是。”
于是掩朱爬下床,走到桌前,脸色平静的拿起桌上的木盒,回到床边,端给客人。
赤身裸体,不着寸缕。
“打开看看。”
掩朱听话打开。
那是一条有些繁杂的珠链,上面挂着小链条,以及一些……其他的东西。
“自己穿上。”
掩朱思索如何下手。
客人瞧着蹙眉的掩朱,起了兴致,更改了想法。
“罢了,还是我来。”
“有些东西,你恐怕不知道是放在哪里的。”
“毕竟我也是学了好一阵子的。”
客人的眼底划过嘲讽。
……
掩朱身上很痛,头很沉。
他想,又要病很久了。
勉强睁开眼,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天还是黑的,屋内烛火昏黄。
他盖着被子,正被那位客人搂在怀中,客人的手指摩挲着他的肩膀。
掩朱的动静惊动了客人。
“醒了?”
“……嗯。”掩朱的声音有些嘶哑。
但是比以前好很多,至少开口时,不再像是要撕破喉咙。
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柔软的寝衣,身上的伤口处传来凉爽的感觉,床单被子也没有其他的异味。
嘴里也有苦涩的药味。
仿佛是知道掩朱的疑惑,客人主动开口解释起来。
“方才喊侍者给你洗漱过。”
当然,客人没有说的是,喂药和涂抹药膏,都是他做的。
左右无事,他便自己动手了。
鸡鸣声在窗外响起。
掩朱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向窗外瞧的时候,窗扇是被合上的。
床帘也是。
越人楼的亥时子时很热闹,卯时却安静得很。
床帘和锦被,将掩朱和客人隔在一处小空间里。
客人今天有些不对劲。
应该说,在天还尚亮的时候,客人的情绪就有些外露了。
“掩朱,你知道我是谁吗?”客人突然发问。
“是大人。”
客人勾唇浅笑,“是哪里的大人呢?随意说,讲错了也没关系。”
“我猜,您应该是……朝中的大人。”
然而,梁国是不许官员狎妓相姑的。
不过客人都不在意,掩朱自然也不会在意。
果然,客人轻抚掩朱发丝,“是了,我是朝中官员,做到了四品呢。”
客人抚摸发丝的手,渐渐下移到掩朱肩膀上。
他将头埋入掩朱颈侧,呵呵地笑着。
呼出的气息打在掩朱的皮肤上,有点痒。
“哈哈哈……掩朱,我是四品大员呐。”
“掩朱,你不知道,我爹这辈子做官做到死也才是个九品芝麻官,见到六七品的官员,就尊敬害怕得说不出话。”
“可我在很年轻的时候,已经能做到四品官了。”
“掩朱,我苦读诗书满怀抱负,我汲汲营营昼夜钻研,我终于做到了四品官呐。”
“我可是堂堂的……啊哈哈哈堂堂的四品大员。”
客人终于好像笑累了,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笑着说了起来。
笑得疯癫极了,手上的力道也很重。
掩朱险些以为自己的肩膀要被捏碎。
“可做官做到了四品,又能怎么样呢?”
“掩朱,你说——”
“谁家的四品官,会像公狗/发/情一般在床上起伏,床事要被众人观赏?”
“哪国的四品官员,在床上摆什么姿势,用什么东西都要被人指令?”
“哪家的情/事,恨不得门户皆开,恨不得让天下人来观赏?”
掩朱的呼吸声陡然加重。
客人恶劣的笑了起来。
“掩朱,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掩朱,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在每个月的十五号来找你?”
“那是因为,他们在十五号休沐啊。”
客人笑得咳嗽起来。
他拉起掩朱,想把掩朱带到床对面的墙哪里去。
可是掩朱身上太痛了,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他整个人摔在地上。
发丝盖住脸,看不清他的神情。
客人只听到掩朱发出的一声闷哼。
“险些忘了,这是我的错。”
“不,不是我的错,是他们的错。”
客人喃喃着,他从地上抱起掩朱,来到墙壁前。
那里是一幅占据了一整个墙壁的绢画。
上面画着鸳鸯戏水图。
绢画的上方,被镂空花纹木雕死死嵌住。
绢画的左下角是一组柜子,右边是梳妆台。
客人将掩朱放在木凳上,又搬开梳妆台,提着灯剪掉被钉子钉住的部分。
那扇薄薄的绢画,在掩朱眼前被掀开,露出了后面的狭窄隔间。
掩朱拒绝了客人伸出来的手,扶着桌子站起来,慢慢靠近绢画。
心里的愤怒,让他的身体短暂获得了力气。
细细看去,绢画大有乾坤——从隔间往房间看,视线基本不受阻隔。
再加上房间永远比隔间更亮,那透过绢画去瞧,简直是一览无余。
掩朱住进这个屋子的时候,那幅绢画就在这里了。
然而这是他头一次,跨进一绢之隔的小隔间里。
沉默在房间内蔓延。
等到掩朱体力不支要瘫软在地时,客人揽住了他,动作温柔的带他回到床上。
被衾下,客人紧紧的拥住掩朱。
“掩朱。”
客人轻声唤起掩朱的名字,像是溺水者慌乱之下,拉住的另一个溺水者。
听到掩朱的声音后,客人将头靠着掩朱的头。
两个人的发丝交缠在一起,不分你我,这显然令客人满意。
“掩朱,我会娶你的。”
“我会温柔待你的。”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掩朱,跟着我吧。”
掩朱久久沉默着,久到客人以为他睡着时。
掩朱嗓音温柔,“可我尚不知道客人的名姓。”
“徐棋。”客人立即回答了他,“掩朱,我名唤徐棋。”
“清风徐来的徐,琴棋书画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