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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池边柳下隔岸火 ...

  •   赵恩阳过去害怕祝祸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他被带回去的时候虚岁不过十六,长期营养不良的身体十分瘦弱,个子也不高。

      祝祸大了他整整八岁。
      不过赵恩阳没觉得他老,在他心目中祝祸的样貌好像始终和同龄人差不了多少。

      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自己想抬头直视祝祸的时候,祝祸总会有一瞬间的怔愣。

      祝祸的脾气一直很差,好像和自己一切有关的事都发过火。

      他好像很讨厌自己,可是又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比如自己的身体不好,祝祸便托关系去寻来大医院里的专家医师给自己开营养药,混着汤汤水水给自己喂下。

      难喝得要死,他又不允许自己皱眉。
      甜的辣的都压不下去的苦味蔓延了祝祸的整个青春。

      最开始的时候祝祸什么都没叫自己去做,只是这么每日养着。
      其他人都说那个往日如魔鬼般的渡桥帮主养了只金丝雀,宝贝得不行。

      这话传到祝祸的耳朵里的时候,他在拍卖行气到把刚拍到手的天价瓷瓶摔了个粉碎。

      从那天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了能休息的那一天。

      赵恩阳过去从没想过祝祸真的会把渡桥帮交给自己。
      那可是占据枭雄之位无人能匹敌的渡桥帮啊。

      直到祝祸就那样死在自己的面前。
      就那样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

      祝祸“死”后,赵恩阳继承了他的一切。

      他的帮派、他的院子,还有他的钱。

      赵恩阳倒是一直住在那个祝祸一开始给他安排的小院子里。

      祝祸怎么能那么有钱呢。
      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姜城里有着面积庞大的庭院古宅,城里的铺面占据了无数条车水马龙的街道。

      除了关掉祝祸之前最喜欢的那家古董店外,赵恩阳都将其他店铺接续经营得很好。

      此时的赵恩阳坐在院子的游廊边,始终没去喝赖冠声端上来的茶。
      他总是会想起那些过去,哪怕无人提起。

      距离祝祸“复活”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自从那天从尘路帮的小公寓里回来之后,他们两个人都没再见过一次面。

      赖冠声当然感受到了这两个疯子之间不对的氛围。

      “帮主,祝帮..如果咱们再不去提交他的档案,他就要成为流民了。”
      赖冠声重新给赵恩阳换了一杯温茶,最终还是开了口。

      在不合规的擂台里解散的尘路帮一共就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祝祸一个江小丸。
      那群据祝祸所说在后面遇到的孩子也已经全部归入了渡桥帮的档案里。

      就连江小丸前两天在街边捡到的一只小狗都入档了。

      除了祝祸之外。

      在赵恩阳发表自己的意见之前,帮里是没有人敢先一步说些什么的。
      这个信息只有从祝祸陪到赵恩阳的赖冠声能传达到位。

      赖冠声很欣赏赵恩阳。
      他的一言一行和祝祸虽然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般,脾气却总是不像后者那般差劲。

      简单来说就是好伺候很多。

      赵恩阳侧身坐在游廊的塑木平台,蜷起了一条长腿。
      可能是轻撑着下巴的缘故,整个人显得攻击性并不强,甚至沾上些慵懒闲适。

      听到赖冠声说出的话,他却先问了个其他的问题。
      “赖叔,你觉得祝祸是个什么样的人?”

      赖冠声似乎很意外,一时间没开口回答。

      “很难评价,是吧。”
      赵恩阳兀自笑了笑,站起了身。
      他穿好原本披在肩膀上的外衣,伸了个懒腰。

      就在赵恩阳迈出向外走去的步子时,赖冠声才开了口。

      “祝祸是什么样的人,赵恩阳比帮里的所有人都清楚。”

      赵恩阳脚下一顿,那抹刚才端起的笑意淡淡散去。

      赖冠声缓缓地走到赵恩阳跟前,帮他整理了下刚才他自己没翻好的衣领。
      “帮主,你的选择就是渡桥帮的选择。”

      祝祸这个老帮主的去留,只有现在的帮主能说了算。
      只有赵恩阳能说了算。

      赵恩阳走进祝祸的院子里的时候,发现他正在和赵桐下棋。

      檐下小院,巨大的柳树开枝散叶的垂落,轻轻在一旁的水池里点着涟漪。
      没有扎起的长发也垂在祝祸的耳边散落至肩,比一周前更显苍白的脸上却有着愉快的笑意。

      这两个不知道怎么熟络起来的人都很专注,甚至完全没注意到来人。

      直到赵恩阳将自己的步子故意踩得大声,祝祸才从棋盘里抬起了头。

      “啊啊啊啊,我又输了。我就没下赢过你一局。”
      赵桐拿起一旁的冰可乐猛吸一口,十分遗憾地长叹了一声。
      “可惜了,我听不到你和我分享赵恩阳过去的糗事了。”

      察觉到祝祸表情的不对劲,赵桐这才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些什么。

      烦死了,这两个人身上都一个味道,放松的状态下怎么能那么快分辨得出来者何人啊!

      在赵恩阳开口之前,赵桐就一个跟头翻到了另一边,拉着最粗的那根柳条一个借力攀上了树顶,顺着屋檐跑走了。

      赵桐还是害怕赵恩阳的。
      看着这小子熟谂逃跑的动作,祝祸觉得有趣极了。

      自己过去和赵恩阳是鲜少有这样的时刻的。

      眼见着棋盘上必输的残局,赵恩阳随意地捻起了一粒棋子。

      “来一局。”
      赵恩阳说道。

      祝祸轻眨了两下眼,片刻后说了个好。

      赵恩阳下棋的技术还是祝祸一手教的。
      曾经的祝祸在他面前自大且无畏,他从没觉得自己会输给赵恩阳过。

      甚至曾经放言赵恩阳要是能赢就实现他任何一个愿望。

      现在的祝祸倒是已经全然没有了过去的那副样子。

      他会小心翼翼地端详着局势,多了好多思考状的表情神态。

      他会在下了一步好棋后毫不掩饰地抬起嘴角,会拨过被风吹拂得发痒的碎发别在耳后。

      祝祸比过去的任何一个时候都生动得多。

      难怪那些小孩子会那么喜欢他,连赵桐得空了都总来找他聊些有的没的。

      两个人在棋盘上无声地厮杀着,赵恩阳始终见招拆招地破解他那些擅长的阵法,扼杀在成型的摇篮里。
      甚至在祝祸都没意识到的棋面中织就了一张八方堵截的网。

      直到祝祸意识到自己不管往哪边突破都不会再有转机的时候,他轻叹了口气。

      这是赵恩阳第一次正式赢他。

      看着祝祸坦然接受了失败的模样,赵恩阳开了口。
      “怎么不说话?”
      他看向祝祸这张完全没有被时间侵蚀的脸,甚至有了一种一切都还停留在过去的感觉。

      “赵帮主想听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祝祸抬眼看向赵恩阳,推算着眼前的人还记得自己过去那个大言不惭的承诺的概率。

      虽然并不想承认。
      但是祝祸突然意识到赵恩阳的棋艺好像并非是突然在自己之上的。

      自己似乎一直在被眼前的人让着。

      那个过去纤瘦沉默、不常抬头的少年,什么时候长成了这副高大又运筹帷幄的模样。

      祝祸并不想让自己陷入回忆。
      他摇了摇头,毫不纠结地开了口。
      “赵桐的车祸你查了吗?到底是谁干的?”

      赵恩阳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稍许停顿后笑出了声。
      “渡桥帮的家事,你在用什么身份过问?”

      一个没有帮派收留的、被渡桥帮囚禁的流民。
      这就是祝祸现在所处的立场。

      不用过多分析也知道吧,像祝祸这种名人,谁敢轻易接盘。
      谁敢招惹渡桥帮,谁想惹祸上身。

      正是这种原因之下,消失的尘路帮才成了一个谜。

      这个在任何记载里都存在感极低的尘路帮,又是怎么敢和祝祸扯上联系的呢。
      甚至是和在公共视野里已经死去的祝祸扯上联系,连治安队的林三月都愿意合作的联系。

      要说以什么身份过问,祝祸现在确实是没有任何身份。
      只是赵恩阳已经一个星期不愿意见自己,又不让自己离开这个小院半步,他是真的不知道现在的情况。

      “哦对,你不是和林三月很熟吗?他当时可是说车祸只是一个意外,你们口径不统一啊。”
      赵恩阳此刻很享受看祝祸眼神里的光影变化,此时此刻的他比之前好懂了很多。

      “当时在治安厅里,政府的地盘,你还想听他说什么。”
      “因为当年没有及时阻止那场审核不通过的擂台造成全员惨死的结局,他一直都只是个最边缘的治安队员…”
      祝祸原本想好好和赵恩阳讲话的,说到一半又被后者的笑声打断了。

      赵恩阳的眼神里尽是嘲弄,那股愤怒的气焰比刚才更甚。

      “你是在用这副冷静的模样提起十年前的事吗。”
      赵恩阳眼底的恨意再度汹涌,全然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十年前,赵恩阳临时所居的百家帮一夜之间全部惨死在祝祸的古董店旁,经此一劫后赵恩阳才被祝祸领回了家。

      “杀人断手,你还能和林三月维持着如此的关系。你莫名地死掉又出现,为一群来路不清的小孩花费心思,就连赵桐都能和你聊得水深火热…”
      “如果你死了,那你就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再重新出现。”
      你重新出现,为什么关心着每个人。

      为什么你能和每个人都笑着说话。
      为什么唯独和我不行。

      赵恩阳一手掀翻棋盘,大手伸向祝祸的的脖颈。
      他能察觉到祝祸现在身体状况出了问题,可能自己根本不需要多少力气就能轻松地杀了他。

      祝祸并不挣扎,只是没反应过来地咳了几声。
      原来赵恩阳在想自己死而复生这件事。

      “关于我死法的这件事,我想不出什么结果。还是听你的吧。”
      之前赵恩阳要自己选是打人柱还是沉江。
      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其实哪种死法都差不多。

      听到祝祸开口说出的话,赵恩阳回答以长久的沉默。
      他终究是收回了并未发力的手。

      祝祸是没有真心的。
      这点自己从过去就知道了。

      赵恩阳踩着遍地的棋子朝后退了两步。
      “不是说我赢过你,就能实现我的一个愿望吗。”

      祝祸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人。

      “不许再消失了。”
      赵恩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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