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季承栢bai

9、咫尺天涯

　　门锁传来轻微的转动声，打断了陈素华对着录音机的无声倾诉。她慌忙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泪痕，将录音机迅速藏回身后，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是儿子林晓回来了。他手里提着刚从超市买的新鲜水果和一大包她常吃的药，脸上带着下班后的疲惫，但看向母亲时，眼神里是纯粹的担忧。

　　“妈，我回来了。今天感觉怎么样？药按时吃了吗？” 他一边换鞋，一边习惯性地问道，声音温和。

　　“吃了，都吃了。” 陈素华挤出一个笑容，走到餐桌边，假装整理着并不需要整理的桌布，“你工作那么忙，不用天天往我这儿跑，我挺好的。”

　　林晓走过来，将水果放在桌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母亲微微泛红的眼眶和鼻尖，心下已然明了。他没有戳穿，只是拿起一个苹果，熟练地削起皮来。

　　“今天路过以前的老百货大楼那边，发现全都拆了，要建新的商业中心了。” 林晓试图找些轻松的话题，“还记得小时候，您和爸经常带我去那里买衣服吗？我爸总嫌我长得快，费布料。”

　　陈素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老百货大楼……那里有太多她和永辉的足迹。他们曾在那里为他挑选第一件像样的西装，也曾在那里为晓晓买下入学的新书包。永辉对着镜子整理衣领的样子，还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是啊，都拆了……”她喃喃道，声音有些飘忽。

　　林晓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她，看着她默默接过，小口小口地吃着，房间里只剩下咀嚼的细微声响和窗外隐约的车流声。这种寂静让他感到心慌。他知道母亲在想什么，他理解那份刻骨的思念，可他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他可以为母亲买最好的药，可以每天抽空来陪伴，可以处理好所有生活上的琐事，但他无法把父亲带回来。他无法填补母亲心里那个被生生挖走的、名为“林永辉”的巨大空洞。

　　“儿子把全世界捧到我面前，可我的世界，早在你离开的那天就塌陷了一半。剩下的这一半，再完整，也只是废墟。”

　　陈素华看着儿子关切的脸，心里翻滚着这句无法说出口的话。晓晓的孝顺是她晚年最大的慰藉，她对此充满感激。可这份慰藉，与她对永辉的思念，是两条并行却永不相交的轨道。儿子的爱是真实的，可丈夫离去留下的虚无，同样真实得刺骨。

　　他们母子二人，一个试图用尽全力弥补，一个沉溺于过去无法自拔，明明是最亲近的两个人，中间却隔着一道名为“时间”和“死亡”的鸿沟，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