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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嘘,有人在按门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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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鬼地方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夏天气不打一处来地踹翻了楼道间的垃圾袋,一边为刚刚楚闻曦的攻击性语言忿忿不平,一边窝囊地只能在这种超自然的副本里尽可能逃之夭夭——
“我呸”作为一个不务正业,在学校里无法无天、惹事生非的纨绔子弟;他不光没有在继承家业上遗传到天赋,更不肯为学习付出应有的努力,最终在恶性循环的路上越走越远……
这次进入游戏纯属意外,如果他没有因为和同学打架被老妈派遣去收拾房间,就不会被突然反重力坠落的相框砸到脸,就不会去到这鬼地方……夏天越想越气便猛踹了一脚垃圾袋,突然他的脚在触碰上垃圾袋的那一刻蓦然悬在了半空。
不对劲,总感觉已经走过一遍这里了……一瞬间电流闪过,他猛然醒悟过来,惊恐万状地瞪视着那个饱受摧残,此刻已翻倒在地,连里面紧裹着的部分纸屑,烟头都撒落了一地的黑色垃圾袋。
他哆嗦着连退了好几步,颤抖的手指无声地横在半空中:“咕噜噜”那是一罐旺仔牛奶,正朝着自己滚过来,红色衣服的小男孩眼睛格外大睁,笑容诡异,一眼不眨,阴森森地注视着他,像极了厉鬼索命,吓的他差点一屁股摔下楼梯。
“什,什么……鬼东西?”他跌坐在地,支支吾吾地不知向什么人提问般寻求自我安慰,无人回应。他,就仿佛进入了异世界,寂寥、漆黑和沉默笼罩了他所处的整个“世界”,就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即将彻底被这个吃人的地狱吞没——
“不,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我又没触发死亡条件,怎么会的呢……”他拨浪鼓一般摇起头来,像是拼命再和自己打气一样努力撑起身子,跌跌撞撞向楼下冲去“不会的,我不会死——啊啊啊啊!!!”
他差点一脚踩空,前方不知何时冒出来个独臂小男孩,正咧着满口缺牙的嘴朝他憨笑“哥哥,你能看到我吗?”
本来夏天差点被这一出乍现吓的魂飞魄散,再定睛一看居然是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更是气势汹汹地怒斥“滚!没看到人吗,还不让开点!!”
话没说完就推搡着男孩,恼羞成怒地冲下了楼梯。没过多久,他越走越慢,越走越慢;喘的就像只筋疲力尽的水牛,他扶着栏杆,呼嗬呼嗬喘着粗气,心急如焚,那个黑色垃圾袋阴魂不散萦绕在心头,就像这个永不中止的循环,一点点攻破他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
“老子他妈的是被谁诅咒了么?!”再次遇到小男孩,他都快没力气发火了,指愤愤地从他身旁穿过,压根儿没注意到小男孩在他经过后扭头露出逐渐上扬的完全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阴冷笑容。
后来,他基本是以蜗牛爬的速度行进,胸腔里的氧气随着力气一丝丝流逝,他根本阻止不了自己即将面临窒息的恐惧之中。他想嘶吼,想咒骂,却什么也做不到。直到——最后那一点支撑他庞大身体的劲头悄然流逝,顺着震颤的指尖滑落、坠入肮脏的水泥板中……
弥留之际,早已疲惫不堪的躯体趴伏在曾经不屑一顾的地面之上,那个男孩最后关头依旧立于咫尺之外,嘲讽冰冷的笑容明晃晃地镌刻在濒临绝境的脑海之中“哥哥,你看不到我吗……”
另一边,沈峰爻一声令下,小透明如影随形般出现“收到!”转瞬间手腕上的玻璃环消失,化作飓风平地升起,“哗啦啦——”以排山倒海、千军万马之势呼啸奔来,却偏偏略过了场中为数不多的几个活人,向所有叫嚣的纸扎人席卷而来,带着唯我独尊,风卷残云的势头当空横扫一切,就如同虚空中袭来的夺命利爪,肆虐狠戾的风力硬是把那群狂妄的“魔鬼”生生踏破、撕碎、碾成齑粉……最后在偃旗息鼓之际,残存还没来得及消散的巨兽余息化作阵风掠过,吹散那摇曳着堕了一地的尘埃污泥,将此刻眼见万千罪恶彻底洗涤澄净。
“……厉害。”楚闻曦手还举在半空中,CPU过热还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僵立在原地,只能匆匆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眼儿。
“你没事吧?!”沈峰爻焦急地冲上前,小心地绕开伤口抓起他的袖子,认真察看起来:对方手臂上的布料被割成碎片,惨兮兮地仅靠藕断丝连缀着,此刻正随风飘扬。最可怖的是支离破碎的伤口,就如玻璃被打碎后蛛网般辐射蔓延的纹路,简直盯的人心理不适。但此时沈峰爻却没有想太多,他只感觉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尖刀挑起,细细密密的刺痛顺着牵连着情感的那部分蚁噬般泛起,加剧到不可忽视的揪心之恸。
“没事,小伤罢了。”楚闻曦不自在地拍开他的手,似乎怕他误会又补充了一句“不用担心,游戏里只要不是死亡,受过的伤回到现实里就会完好如初的……”
“你也不能这么想!”沈峰爻气急攻心,上前一步把对方藏在身后的手抓出来,他咬着嘴唇紧攥着对方的衣袖,急促扭过身,一边匆忙翻找着背包的胶布,一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诘问“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你知不知道万一呢,万一你——”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表达有问题,但又很不甘心对方对自己的安危视而不见,甚至于彻彻底底的无动于衷。
“抱歉。”见对方迟迟不予回应,他败下阵来“我说话过于偏颇,请谅解。”“峰爻”沈峰爻讶异地抬起头,呆呆地注视着他。只见楚闻曦语带诚恳地道了歉“抱歉,是我做事不多加考虑,忽略了自己的生命安危,也让你为我担心了,真的很抱歉。”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沈峰爻简直感到百口莫辩,他第一次在一个关系较为亲密的同龄人面前感到张口结舌,欲言又止,举手无措,来来回回斟酌考量,最后费劲吧啦地从唇齿牙缝中抠出几句勉强体面的措辞“你不用感到抱歉,是我太敏感了。就是下次别再一个人冒险了,游戏里缺少不了团队协作,你懂我意思吗?”
“懂。”见对方乖巧听话地点点头,沈峰爻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把自己没来由深埋心底的不安和气愤抛之脑后,他拎起手里的胶布,冲对方示意道“我帮你包扎一下?”
楚闻曦抬眸一眨不眨地笑着望他“好啊。”任由他摆弄自己的手臂,伴随着带有殷切期盼的眼神降落在沈峰爻身上。他顿觉压力山大,硬着头皮仔细卷起对方染血碎成条状的衣袖,尽量避免触碰到对方伤口。
“疼不疼?”他垂着眼睫细致入微地观察对方的皲裂手肘再逐渐往下轻柔地缠卷着胶布,“不疼。”明明已经疼到皱紧眉头,对方仍装作若无其事地挤了挤嘴角,扑扇着细密的睫毛郑重其事地瞧着他,拎出一个开朗和善的微笑“你放松点好了,我可不是什么娇气的小姑娘。”
虽然对着这张脸他实在发挥不下去,但是很明显的感觉就是依然很想照着鞋底板扇上一脚,这种邪念来的其实很简单:哥们你疼就直说呗,装什么英勇就义的形象,做人坦诚点不好么,你说疼在身上,演给谁看难道就不用疼了么??
沈峰爻在心里翻了个无谓的白眼,调整好情绪,懒得再和对方演戏。他小心谨慎地拖着对方的劲瘦的胳膊,专心地垂着脑袋,一圈圈把展开的胶布绕上去“你要是疼的话就告诉我,不用藏着掖着。我们又不是陌生人,你不用这样假惺惺地装给谁看……”末了他又私下嘟囔了一句“我又不会在你脆弱的时候背后捅刀好吧……”
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进去,依旧是那副惯常带着三分笑的面孔,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沈峰爻干脆不搭理他了,自顾自抓起绷带两角,朝着中间用力一勒,由于手下没轻没重,导致一小部分的肉混着血受压迫被挤压出来,滴答滴答顺着臂弯滑落下来,甚至有那么几滴溅落到沈峰爻手上“嘶——稍微轻点行不?”
见对方一副牙疼的模样,沈峰爻有点诡计得逞的得瑟样,但很快他就调整为手足无措的样子撒开了揪紧的绑带“抱歉,你疼的话早说啊。”他突然神奇地从身后的包中掏出一管云南白药,眼睛亮晶晶地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个好的快,我帮你涂一点吧?”
楚闻曦“……”他耷拉着嘴角,忍辱负重地点了点头。内心里回响着:我摊牌了,不装了,放过我成吗?!
终于折腾完了,楚闻曦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就听沈峰爻站起身“算算时间该到饭点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嗯?”楚闻曦捏着下巴,疑惑地询问“这不是才到下午嘛?”
“你确定?”沈峰爻以一种看弱智的眼神望向他“我都陪2楼那小孩玩了半个上午加一下午皮球了,中途到饭点了还回房间找了点东西吃,怎么可能才到下午啊……”
“这样啊。那我们去吃饭吧。”“坐电梯。”
电梯里楚闻曦一直在暗自思索着什么,沈峰爻没有打断,安静地立于一旁,默默地注视着手腕处标记着的“1/2”,看来只有一次使用技能的机会了……他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内心深处依旧忐忑不安,还有两天,还是得多加小心,而且这个房子依然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等着我们去挖掘探索。
他又想起楼道间小男孩最后消失前天真烂漫、哀伤却又充满希冀的神情,不管是出于情谊还是公义他都要尝试着摸索下去,把当年的真相大白于这个所谓的“世界”。
楼下人都齐了,他们又成了吊车尾的那一对。餐桌上惨不忍睹,称之为食物都要被怒斥有眼无珠的玩意早就撤走了,饿了一天的楚闻曦倒是没太大情绪,只是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稍稍往沈峰爻那偏了几厘米,并微微波动泛起渴望的涟漪。“……”沈峰爻无奈地从包里掏出剩下半包威化饼干和一整袋的苏打饼干,掩着众人耳目,偷偷塞进对方怀里“省着点吃,我快没干粮了。”
对方爽快接过,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这什么破东西啊?!”开口的是强哥,他捏着那张薄的轻轻一碰就能碰碎的纸,一脸嫌弃“这种和通关完全没有关系的活动就不能少点吗?!浪费大爷我时间。”
他一脸不屑地从笔筒里抽出一只黑笔刚要签上,突然一旁的元阗月制止了他“慢着,我们还没搞懂上面的话是什么意思呢,不要贸然行动。”
“这有什么搞不懂的?这不是很清楚吗?!”强哥恨不得撸起袖子粗声粗气反驳。
这时,沈峰爻才抓着纸张仔仔细细念着上面的句子:妈妈每天摆三副碗筷,爸爸总说“儿子不在,摆两副够了”。某天门铃响,妈妈去开门后只摆了两副碗筷,爸爸追问,妈妈笑着指他的碗:“他在这呢。”
请问:儿子去哪了?是谁在按门铃?
“没头没脑的两句话,是什么意思?”沈峰爻抓着头发,有些暴躁地发出真挚的感叹“这可怎么答?”
“海龟汤玩过没?”楚闻曦把威化饼干藏进掌心,暗戳戳地咬着,满足地舔了舔嘴角,一锤定音“就按照昨天晚上看到的来好了。”
“欸,你们昨天晚上按门铃的时候有没有听到、看到什么呀?”这时不长眼的人来了,元阗月凑过来冲他们挤眉弄眼。楚闻曦一口气把嘴里含着的食物全部咽下,皮笑肉不笑地反驳“大姐,能不能别在我们讨论的时候插进来呢,是不是平时插队插惯了,在这里还有点不适应?”语锋一转“对了,友情提醒一下,平时要是眼睛,耳朵这种必备的器官有时使不上劲儿,可能不是它们本身的问题,这边建议呢,用不到可以把它们捐献给需要的人,也算是给国家做贡献了,行么?”
“……”元阗月一脸黑线地爬回座位,默不作声。“你牛。”沈峰爻真诚地比了个大拇指,抓起筒里的蓝笔。
为什么是蓝笔呢,因为它是除了黑笔之外最多的,也是除了红笔之外最少的;最关键的点是他依稀记得小男孩穿了深蓝色的背带裤———
他本着少说话,多活命的想法,一笔一画地在纸上填下:儿子去哪了?答:外面。谁在按门铃?答:儿子。
他还没来的及写完呢,突然凭空乍起一道惊呼“嗷!!!救我!!!”
匆匆忙忙把最后一个字写完,他瞪大双眼站起身,不可置信这一幕:一条巨长还不断往外蔓延的鲜红舌头从屋顶的漏缝里钻出,如疯长的藤蔓般把强哥浑身上下捆绑起来,并不断收紧,撕扯着皮肉牙酸的声音不断响起,不断刺激着人敏感的听觉神经。强哥被勒得“呼嗬呼嗬”破风箱地苟延残喘吐着粗气,却很快没了进气……
他像是被死绑成虫卵状的战利品,暴凸的眼球,淌出嘴及根的长舌,以及溅了一地地猩红内/脏碎渣,仍明晃晃地闪回过众人眼前。就着这副被“塑造”紧缩成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有个女玩家捂着嘴,拼命忍着摇了摇头,最后还是屈服于本能,“哇呕”地一声吐出来。
舌头终于心满意足地拽起那坨“压缩尸/体”,美滋滋地连带着撞坏一大块地板,回到她的栖身之所。
望着扑扑簌簌,连成一片掉落下来的地板碎砖,沈峰爻撇了撇嘴,瞥向对方。明明心里一阵后怕,还是学着对方的样子厚颜无耻地将了一军“看吧,我勒得也不算重吧?”
“……是啊。”楚闻曦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从口袋里扒拉出那袋苏打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