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剑桃花林》ALEPH

2、故地重游

　　东风宗早已不复往昔光景。

　　当年雕栏画栋的造景犹在，然而人烟稀散，掩盖不住个中冷清。

　　西门闰竹不禁心中唏嘘。

　　少时他也曾借着家族名义来拜访过那时如日中天的东风宗，宗门内生机盎然，万类霜天竞自由，修士们也一个个心怀志向积极向上。

　　彼时东风宗的大师姐万恪更是天上明月，多少人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都想要见她一面。西门闰竹也只是远远地瞥见过那抹身影，可望而不可即。而明月的身后，紧紧相随的是一袭白衣，长相妖冶的男子。

　　家族里带着西门闰竹的长辈显然认识他，不屑地一撇嘴，咕哝了句：“狗腿子。”那男子若有所觉，看向他们这里，回以同样轻蔑的一笑，眼尾的鲜红小痣让西门闰竹记忆犹新。

　　身边的长辈十分恼火，又小声唾骂了几句，西门闰竹于是知道了这个男子就是赵时澜。

　　出生于名门望族，在同辈中天资卓绝的天之骄子赵时澜，为人处世尽显嚣张，着实令人不喜。他在自己的家族打遍无敌手后又将其他家的同辈挑战了个遍，无一是其敌手，这更是助长了他的气焰。直至他上东风宗挑战，这才遇见了只轻轻一出手便破了他的万恪。

　　万恪是宗门收养的一个孤儿，多年来除了苦心孤诣修炼外再无其他传言。赵时澜自是不服，叫嚣着要正式比试一番，然而万恪只以没有义务为由便轻轻揭过。于是赵时澜便拜入东风宗名下，这魔头才消停些。

　　那时的东风宗多么风光，而此刻宗门口迎立着的，只有一名身形纤细的少女。

　　她便是罗薇薇，万恪那一辈的关门弟子，最年幼的小师妹。她出自名门罗氏，天才绝艳，西门闰竹在家族会面中见到她时不过是小小一团，如今也是亭亭玉立。

　　罗薇薇显然完全对他没有印象，只是热情地招呼着万恪：“师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好想你！”万恪向她一一介绍了几人，罗薇薇冲他们微笑着点头示意后，招呼来几个小徒弟：“几位豪杰请在小童的带领下先行安顿吧，我与师姐有些要事相商，明日再带各位在宗门参观。”万恪冲他仨摆了摆手，便熟门熟路地与罗薇薇一同前往了另一个方向。

　　两个小童则领了他们前往后山。到了安排好的房间后，小童告退。豆小米这才按捺不住心中疑惑：“所以，那个突然出现的赵时澜究竟是谁？”西门闰竹将自己所知悉数告知了二人，周子寒有些哑然：“可是那位时澜兄，不是已经去世了？”

　　西门闰竹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先前那人。确实与我记忆中的赵时澜无二。”

　　豆小米听得直发懵：“也就是说，这个赵时澜对万姐姐死缠烂打，求而不得后屠杀宗门，万姐姐杀了他后又复活了？”

　　“额……”西门闰竹一时语塞，周子寒也难得没和她呛声，豆小米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结论：“这太过分了!不行，我们得为万姐姐讨回公道，这个赵时澜必须死第二次!”

　　周子寒逮住机会给了她一个爆栗：“先不说死而复生这么骇人听闻的事，先是之前他露的那几手，万姐应对都有些吃力，我们拿什么和他打？”

　　“总要试一试!一个万姐姐吃力，再加上我们可未必。”豆小米不太服气地捂着脑门儿。“说不定那两招也就是他的全部了。”

　　西门闰竹若有所思：“若他真是赵时澜，只怕我们几个当真不够看。”

　　“你这话听着，似乎还在怀疑他的身份？”周子寒推了推眼镜。

　　“总归是匪夷所思。”西门闰竹的表情在跳跃的烛火下显得不太分明，“赵时澜当年应该是真死了，他家里虽然因他的所作所为并未发丧，但是阖府上下是有人戴孝的。可是既然他死了，是谁又要借着他的名义出来搅乱局势呢？”

　　“本身当年的屠门事件也疑点重重吧，赵时澜虽然纨绔，但是总不会因为一些站不住脚的理由去做这样的事。不过如今能解答这些疑惑的，大概也只剩下万姐和罗宗主了。”周子寒眉头紧锁，“万姐那个态度一看就是什么都不会和我们说。”几年相处，几人早已深知万恪秉性。

　　“那就去问罗宗主。”豆小米理所当然道，“她看起来比万姐好说话多了。”

　　周子寒张了张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西门闰竹倒是同意了豆小米的意见：“确实如此，明天去问问吧。”轻易地拍下了板。

　　第二天一早，三人便被前来的小童引去了前殿。前殿建筑气势恢宏，但很多地方也已经墙皮脱落 ，大厅空空荡荡，似乎有些年久失修。西门闰竹和周子寒心下都有些唏嘘，只有豆小米好奇地到处打量，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妥。小童把几人带到偏殿入口便站定请几人进去。

　　偏殿内，罗薇薇和万恪坐在上方正在品茶，见三人过来，罗薇薇笑盈盈地请几人坐下：“你们的来意我已知晓，待会儿和我一起去一趟名阁上一下文牒便是。”

　　“那便多谢宗主了。”豆、周二人作揖。“不需要什么选拔仪式吗？”豆小米挠了挠脸，想起先前万恪说如果有什么规矩一定要遵守。罗薇薇眨眼：“师姐带来的人，实力我自是信任的。也不瞒各位，如今我东风宗正是缺人之际，你们的加盟也正是时候。”

　　万恪也缓缓开口：“薇薇既已经同意将你们计入名下，日后在外就要更谨言慎行些，总不好坏了东风宗的名声。外门弟子虽不用尽宗门事宜，若东风宗有需要你们的地方，也还请不要吝啬。相对应的，藏书阁的典籍也会对你们开放，在外若遇到一些纠纷，宗门也不会放任不管。”

　　豆小米和周子寒神色认真地允诺，罗薇薇颇有些无奈地笑：“师姐你还是这么较真。不过说清楚了也好，总归就是这么一回事。你们二位随我来吧，另一位西门兄就和师姐在此稍候吧。”

　　“谢宗主款待。”西门闰竹也作一揖，冲着周、豆略一眨眼，示意二人不要忘记向罗薇薇打探消息，豆小米冲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包在自己身上。

　　“你们仨打什么哑谜呢？”待几人出去，万恪放下手中茶杯。“嘛……总之就是我们都关心的事嘛……”西门闰竹试图打哈哈，万恪的神色无奈：“知道我不会说，你们就把主意打到薇薇身上了吗。”西门闰竹见已暴露，便也不再遮遮掩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我们也不一定帮得上忙，但叫我们束手旁观也是万万不可能的。小米虽然不了解那些是非，但她尤其关心你，昨天一直在担心你。”

　　万恪向来冷峻的神色也柔软了许多：“你们都是好孩子。只是多年前我亲手了结了赵时澜的性命，如今他回来索命，也是我们二人之间的恩怨。我知你们挂念我，你们想知道些什么也无妨。只是如果我和他之间不死不休的时候，你们要做的是千万保重自己。尤其是小米那孩子，她心赤诚，又不知天高地厚，如果她要做傻事，千万拦住她。”

　　西门闰竹目光瞥向别处：“万姐，这样的话，你应当自己同小米说。”

　　万恪愣怔片刻后失笑：“也是。”一直以来，身边的人总是在向自己靠近，也许是时候是她主动向别人靠近了。

　　另一边，豆小米仍是好奇地在路上东张西望，罗薇薇也没什么架子，好脾气地与她并排，看到她对什么感兴趣便不厌其烦地和她说一些小故事，周子寒则慢悠悠地晃在她们身后。豆小米见聊得投机，便趁机开口：“万姐姐以前在这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呢，也和现在一样吗？”

　　“师姐吗……”罗薇薇望天，“比现在还要不近人情吧。”

　　“欸？”豆小米惊讶，“完全是意料之外的评价啊。”

　　罗薇薇笑了笑：“从前的师姐的话，应该不会和你们有什么太深的交情，更别提破格把你们纳入东风宗了。不过呢，师姐能有现在的变化，我很高兴。”

　　豆小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万姐姐为我们破例了啊……我已经完全不知道怎么感谢她了。”

　　“就是说啊，”罗薇薇捏了捏豆小米圆圆的小脸，“作为她的亲师妹都没有这样的福气，她完全把你当小徒弟养了吧。”

　　“那可以直接把我记到万姐姐名下吗？”豆小米眼睛亮晶晶的，“我非常愿意！”

　　罗薇薇的笑似乎僵了一下，转过身去：“不可以哦。师姐现在是武林第一人，一举一动都对武林有影响，收徒弟不合适。”

　　“这样吗……”豆小米有些半信半疑，周子寒一只手搭上她的肩，摇了摇头。

　　几人一直沉默到了录名字的时候。“来吧，把你们的气息注入这个灵台就好了。如果你们日后发生了什么，这里会记录你们的生死。”罗薇薇介绍道。豆小米伸手调动气息，灵台渐渐亮起，一缕流光顺着灵台冲上墙壁，最终在末端停留成为了一个新的光点。

　　“哇——”豆小米小声惊叹，“这样就好了吗。”

　　“嗯。”罗薇薇微笑着，“欢迎你正式加入东风宗。”

　　周子寒也走上前去，向灵台注入气息，，代表豆小米的光点旁边也被点亮。罗薇薇给他们两人一人发了一块宗门牌：“虽然不如过去那样好用了，必要的时候总还是能顶一些事。”

　　“多谢宗主。”周子寒忙拉着豆小米作揖。

　　罗薇薇摆摆手：“不必多礼。

　　“所有的宗门人员气息都会在这里吗。”豆小米望着偌大的阁楼，越往下的光点亮的越多，最上面几层几乎全暗，只有零星的几个光点散落着。

　　“是的。宗门的每个人都会来这里登记。最鼎盛的时候，这里几乎灯火通明。如今也是让你们见笑了。”罗薇薇凝视着上方的暗处，“那里如今，也只剩下我和师姐的气息。”

　　周子寒皱了皱眉，他斟酌着开口：“这个气息是一直与我们相联系的吗？”

　　“当然。这就相当于大家族里的魂灯。只不过魂灯是通过血脉相连，气息则是修士自己的气，通过灵台保持状态。若修士死了，他的气息也就散了，这里的也会消弭。”罗薇薇好脾气地解释。

　　“多谢宗主解惑。”周子寒又行礼，罗薇薇有些无奈，倒也没多说什么。

　　“宗主，我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你。”豆小米正色，“你愿意回答我吗。”

　　“是师姐和师兄的事吧。”罗薇薇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

　　“万姐……师姐不愿意开口，我们想着也只有你知道内情了。”豆小米神情恳切，“虽然很冒昧，但我们想要帮到师姐，哪怕只是安慰也好。”

　　“不必慌张。”罗薇薇淡然开口，“毕竟师兄都回来了，你们想要知道过去的事也是理所当然。师姐不会也不擅长说这些事，作为另一个见证了这些的人，我并不避讳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