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剑桃花林》ALEPH

1、似是故人归

　　又是一年春光好。

　　远处的同伴们犹在打打闹闹，恍惚间万恪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也是那样明媚方好的春色。一群少年人风乎舞雩，即使是最离群的孩子也会在这时候放下芥蒂，热热闹闹地混作一团谈理想、谈未来。

　　然而终究是过去。

　　万恪背过身去，将手中杯盏中的酒液洒向这棵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的桃花树。

　　桃花依旧笑春风。万恪自嘲一笑。

　　“师姐。”

　　果真是喝醉了，竟然听到了故人的声音。

　　“师姐。”

　　万恪的表情微冷。

　　“师姐。”

　　“谁在装神弄鬼！”万恪剑指虚空，剑气扬起落英缤纷。她好看的眉拧起，眼神不善地打量四周。

　　不远处的众人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朝这边赶来，看着万恪如临大敌的样子，几人面面相觑。豆小米率先开口：“万姐姐，怎么了吗？”

　　万恪缓缓放下剑，神色却并未松动：“可能是我听错了……”

　　“师姐。”

　　万恪的脸色很差：“你们也听见了吧。”

　　几人点头，纷纷面色凝重起来。周子寒试探着开口：“是还有哪位道友在此处么？何不现身来见？”

　　“能够称呼我为师姐的人，除了我要带你们去见的东风宗主，只有死人了。”万恪语调幽幽，“定是有人装神弄鬼。”

　　“师姐这么说，可真是教人伤心。不过是几年的光景，竟连我的声音也认不出了么？”来者声音含笑，“我可是一直心心念念着师姐。你的音容笑貌，师弟我呀，可是深深铭记在心，一刻也不敢相忘。”

　　“我不记得死人的动静。”万恪面若寒霜。

　　“师姐当真是嘴硬心软，这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么。”话音未落，偌大的桃花树上施施然飘下一人，雪白的衣袂沾染了漫天飞舞的绯色花瓣，艳丽妖冶。

　　“好久不见，师姐。我好想你。”那人嫣然一笑。

　　万恪瞳孔骤缩，一举长剑当即朝他刺去。那人略一侧身，轻巧地避开，声音里仍含笑：“听闻师姐现在已经是这武林第一人，想来是要比当年杀我之时更加威风，不知今年的武林大会我若夺冠，是否有机会与师姐尽兴一战。”

　　“不许用他的脸兴风作浪，我现在就送你去死！”万恪拿出真架势，招招狠厉，直逼对方要害。然而此人显然也并非善茬，对她的每一步都早有预料一般，从容不迫地招招避开。

　　豆小米一行虽未搞明白眼前的情况，但见万恪似乎不占上风也早已拿好家伙伺机而动。那人却好像没了耐心一般，抽出长剑正面格挡，两剑交会嗡鸣之际，那人笑容肆意：“师姐，如果只是这样的水平，今年的头筹，你可未必还保得住哦。”万恪手腕被震得酥麻，多年前的旧疾隐隐作痛：“你究竟是谁？我亲手杀掉的人，不可能还活着！”

　　那人表情顽劣：“东风宗，赵时澜是也。”

　　与过去如出一辙的眉眼样貌和一颦一笑无不昭示着万恪刻意忽略的那种可能：这就是赵时澜。

　　可是多年前的那场血战，漫天的黑雾沙尘和刺鼻的猩红血气充斥鼻腔，同门横尸遍野的场景仍历历在目，那时手上来自面前人的滑腻血污的温热触感和到死时眼里的万千情绪也作不了假。

　　这一恍神，赵时澜已然退开：“师姐有多少疑惑，只管在武林大会与我一战便是，到时，你自会知晓一切。”说罢，他便如来时一般，施施然消失在桃林深处。

　　几人中轻功最好的西门闰竹反应倒快，立刻追了上去。然而赵时澜形同鬼魅，只几步便无影无踪。他只好无功而返，和豆小米、周子寒二人一同查看万恪的情况。万恪并未负伤，只是神色很不好看。

　　“万姐姐，刚刚那个赵时澜是谁？”豆小米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关切地询问。

　　西门闰竹和周子寒二人听闻此言也微微变了脸色面面相觑。无他，只是这个名字在江湖实在不是秘辛。多年前的东风惨案，虽没几个人得以窥见全貌，但各式流言所传甚广。其中的关键词就有赵时澜和万恪二人的名字。

　　那时东风宗风头正盛，万恪既是东风宗大师姐，也是全宗剑修第一人。在那件据说以赵时澜为首的屠门惨案中，正是万恪最终平定事变，守住了东风宗。只不过东风宗在这场事变中代价惨烈，全宗上下师长一辈悉数牺牲，万恪这辈也只剩下她自己和小师妹——如今的东风宗主罗薇薇。

　　他们此行正是要前往东风宗拜访这位年轻的宗主。惨战之后万恪万念俱灰，只待宗门景况稍稍稳定便将宗门上下大小事宜悉数交给了罗薇薇，自身则是脱离宗门独闯江湖。

　　此番归来，一是当年她与罗薇薇的一个约定，二是想将豆小米、周子寒二人记在东风宗名下，让他们参加武林大会时师出有名，免去初试选拔。谁曾想，不过是在故地略一停留，竟遇见了不该出现的故人。

　　江湖上，赵时澜的名声可实在不好听。哪怕是在那件事之前，也有的是人说他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也有的是人看不惯他，说他眼高于顶，好战，得理不饶人；其中还有的人热衷于他与他师姐万恪之间的传闻，更有甚者造谣东风宗几近灭门的起因是赵时澜对万恪的爱而不得。

　　对于此说法，出自世家浸润江湖已久的西门闰竹自是不信。周子寒虽初入江湖不久，但他家中经商，本人也心思玲珑活络，这些传闻自也打听得知一二。只有豆小米出身寒门，天性又单纯耿直，除了练剑两耳不闻窗外事才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

　　万恪没有言语，只是伸手抚上豆小米的发顶，毛茸茸暖呼呼的发旋触感这才让浑身冰凉的万恪找回一丝温度。

　　“无论如何，我们先去东风宗。”万恪艰涩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