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与你》疏疏不见

4、糖果

　　刚刚有心情打趣，现在真进办公室，谢惊桃步伐越来越沉重。
　　离教室不到二十米的距离，走了如同一个世纪。

　　她站在门口，听见自己的名字。

　　“报告。”

　　“进。”

　　办公室里，赵安正靠在另一个老师桌边，手里拿着张A4纸，上面隐约可见是个表格。
　　“来啦。”

　　“谢惊桃，以前都是在办公室看你被老杨训，到头来轮到我了。”赵安认命地翻看手上的成绩单，“你其他成绩不错嘛。”

　　“还好。”谢惊桃踱过去，双手背在身后，完全是挨训挨到形成肌肉记忆。

　　赵安无奈地摇了摇头：“数学成绩怎么回事？我记着你初中还参加过竞赛。”

　　谢惊桃默默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初中数学和高中数学差很多的。”

　　赵安认同地点了点头。

　　“成绩出来那一天老杨给我发过很多条微信，林林总总就是说你很聪明啊，很多题教一遍就会了，就是想太多了，尤其爱另辟蹊径，更不爱练数学题。”
　　我看过你其他科目成绩，不错。唯独数学，说差，其实谈不上，能考一百零几，好了还能上个一百二；说好，你的数学平均分又跟全班数学平均分差了近乎三十分。

　　两条路，自己下去写题找方法，我看下次月考成绩；或者你每天来，当我面做一道题，不许灵光一现，暂且能对你成绩宽容些。”

　　谢惊桃想也不想，挑了第一条。

　　初中还会假模假样间接性好学会儿，除去有点费脑。
　　高中之后，渐渐觉得不拔尖儿，能看得过去就好。

　　“你跟老杨那些爱恨情仇，办公室的老师都看在心里，自然希望你考个好学校。但光练题找思路，未必能达到我定给一班的标准，指条明路，”赵安指了指排第一那位的数学成绩，明晃晃的一百四十九，“找他。”

　　谢惊桃倒抽一口气，有些牙痒痒。

　　临了，赵安给她又灌了一碗滚烫烧心的心灵鸡汤：“前面那些话其实是你班主任该谈心的话，不过任何一个老师都希望看到自己的学生更好。”

　　前一句说完该是班主任的话，下一秒谢惊桃往前迈了一步，和起身准备上课的班主任迎面撞上。

　　她算是正式见到这位鼎鼎有名的年轻语文老师。

　　徐织静手里的卷子握成卷，轻轻敲在她的背上，调笑道：“我还挺喜欢你的，看你语文成绩了，几乎次次文言文考满分，少见。”

　　谢惊桃对其早有耳闻，如今一见，人颧骨突出外扩，唇瓣偏薄，唇色偏淡，五官线条冷硬。

　　她记不起来徐织静名气怎么起来的，只依稀记着对方顶着被停职辞退的压力，手段强硬帮了个遭遇语言霸凌的女生。

　　语言霸凌这种事很难判定，多数孩子糊弄两句玩笑话，没有实质性伤害，老师也就糊弄过去。

　　徐织静不同，大抵是刚毕业，初出茅庐又正义感十足，发现后立刻上报年级，然后打电话叫家长。
　　没成想两方家长都不愿意闹大，霸凌者家长更是要举报投诉一条龙。

　　最后谁也不知道她怎么解决的，让那几个霸凌者受了处分。

　　从此徐织静释放天性，以她雷厉风行的手段“统治”手下的两个班级，硬生生将两个班的语文平均成绩提高了十分，其他科目跟着水涨船高。

　　“老师好。”谢惊桃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行了，进教室。”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教室，谢惊桃惊奇地发现，一班纪律上与成绩并不匹配，课前吵闹的声音不大，却也谈不上安静。
　　可此刻，所有人都在安静看卷子。

　　“新同学好，”徐织静将卷子搭在讲台边缘，“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姓徐。进了一班，就是一班的一份子，以后要是敢做有损班级荣誉的事，我绝不轻饶。”
　　她咳了两声，清清嗓说：“不多耽误时间，赶着这节课讲到月考卷的文言文。这次的文言文难，很多字词意思比较偏，不是常见的，错的多我能原谅。”

　　谢惊桃听了半节课，就懂为什么那两个班的语文平均分能提十分。

　　徐织静讲课半句废话不多，比起输出知识，更偏向于引导学生自行思考、自我汲取知识。

　　这种做法不如直接输出讨巧，更耗费老师的精力。但她能坚持这样，谢惊桃很是佩服。

　　许是课讲得太好，感觉没过几分钟，下课铃声便响了。

　　徐织静不爱拖堂，大手一挥，一班学生和疯狗一样冲向食堂。

　　谢惊桃不紧不慢，趴在桌子上等林潺。见谈介不动，顺嘴问：“你怎么不去食堂？”

　　这一问，谈介不知道怎么回答。
　　之前景思洋说过，谢惊桃人很墨迹，收拾东西慢吞吞的。为了让她能成功“偶遇”自己，总会在教室多坐点儿时间，再去食堂。

　　习惯养成不好改，他如往常等待，忘了谢惊桃就在身边。

　　“我要饿死了。”

　　“又不是饿死鬼投胎。”

　　两句话前后脚蹦出。

　　谢惊桃缓缓转过头，盯着谈介，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不想挤食堂，”谈介愣了一下，环顾教室没看到景思洋，找补道，“而且，我还要等景思洋。”
　　虽然他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可看到谢惊桃的表情，就知道话语大概犀利了些。

　　“放屁，你刚才说的分明没这么多字。”谢惊桃咬牙切齿，伸出食指抵住谈介的肩头，“现编的吧。”

　　恰巧景思洋从厕所方向过来，撒着手上的水渍，站到前门口，望着只剩两人的教室：“吃饭走？”

　　谈介眉梢扬起。

　　谢惊桃沉默，怒瞪一眼无辜的西伯利亚大绵羊。

　　景思洋莫名其妙：“吃枪|子儿啦？”

　　“饿死鬼投胎！”谢惊桃一拳砸到他的小肚子上，“胖了还吃！”

　　“你神经病啊！”景思洋捂着小肚子，这一下跟挠痒痒似的，没用劲，但闹心。
　　他盯着往三班去的身影，担忧地看向谈介：“我真胖了？”

　　谈介煞有其事地端详几眼，肯定道：“有点儿。”

　　“啊——”

　　去食堂的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进食堂大门压根不用挤。二楼人更少，两人上楼一眼望去能看到有些什么。

　　谢惊桃食欲缺缺，挑不出想吃的，给林潺打了声招呼，下楼去买水果。

　　林潺皱眉说：“你怎么又不吃饭。我买米饭，你吃点我的。”

　　“那我多买点水果，以你的食量，但凡我多吃一口，午休你能把我啃了。”

　　“滚一边儿去！”

　　谢惊桃捂住隐隐作痛的屁股，刚从楼梯下来，正好碰见比姗姗还迟的两个人。

　　“怎么你一个人？”景思洋往她身后看去，“林潺呢？”

　　谢惊桃用食指套着饭卡卡套上的铁环，转着圈儿，往楼上扬了扬下巴：“买饭呢。”
　　解释完，朝卖水果的档口走了两步，她又想到了什么，回头说：“谢谢你俩帮忙搬书，中午吃啥，我请客。等我买完水果就过去帮你们付钱。”

　　“今天是金桃子啊，我俩在一楼等你。”景思洋太好意思了。

　　来得迟，卖水果的档口人少，没几分钟就买到手了。
　　谢惊桃刷完卡，看见余额比周末前多，就知道是妈妈又给充了钱。

　　想到此处，她好心情一扫而空。

　　宁愿直接给钱，也不愿意回来陪她。如果现在看一眼银行卡，应该会多一千至两千不等。

　　她低下头，“啧”了一声，直接把手机掏出来，打开手机银行，果不其然，余额变多了。

　　【炸一身毛的桃子】我有钱，没钱会问你要，别总给我转账。

　　陆雅安那边毫无动静。

　　也对，她每天忙得连家都不回，更何况看消息呢。

　　谢惊桃收起手机，面色不善地走到正排队的两人旁边，把饭卡丢给景思洋。

　　景思洋伸手接住，双手合十：“多谢施主。”

　　谢惊桃不语，点头示意。

　　最前方打完饭的男同学端着餐盘，等待身后的朋友打完饭，嬉闹着去找座位，不成想撞到谢惊桃。
　　他边道歉，边后退：“抱歉抱歉。”

　　谢惊桃被人一撞，往前扑倒谈介面前，离他的胸口不到一拳距离。

　　景思洋手还没放下，张着嘴巴惊呼：“哇塞——”

　　谈介的手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压低声音说：“糖分能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
　　说完，他往后退了一步，与谢惊桃保持适当的距离。

　　谢惊桃察觉到口袋有动静，伸手往里一摸，是一颗裹着塑料膜的球形东西，两端有拧着的塑料薄片。
　　她拿出来，躺在手心的是一颗中间绿色塑料膜，两端透明塑料膜的巧克力。

　　“装货，”谢惊桃垂眸，浅笑一声，“观察挺仔细的。”
　　从盒子里插了一块苹果吃掉，嚼吧嚼吧喃喃道：“水果也能补充糖分吧。”

　　景思洋好意思刷，谈介哪儿能好意思。

　　谢惊桃撇撇嘴，暗自思忖道：不刷更好，省钱。
　　回到二楼，在犄角旮瘩找到等她开饭的林潺，并声情并茂地描述了某人塞糖的事儿。

　　“你不是喜欢他吗？”林潺用竹签插了一块水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近水楼台先得月，看他这样子，对你应该也有意思。”

　　谢惊桃盯着窗外，不甚在意：“我没那么喜欢他。”

　　她的话不假，一开始说的喜欢，是想拥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校园恋爱。既然都轰轰烈烈了，那对象一定要是全校最好的男生。
　　后来泯然众生的想法出现，又懒得去和林潺纠正蠢到无极限的暗恋，便将错就错了。

　　但是，似乎继续暗恋也不错，毕竟人除了有点装，说话不好听，没别的缺点。

　　“那你喜欢谁？”林潺好奇问她，“景思洋吗？”

　　谢惊桃嘴角抽了抽，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大哥，我喜欢谈介也不会喜欢景思洋的，那傻缺，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屁股都难说。”

　　“谢惊桃你要死啊！”

　　林潺吓得一激灵，转头看到怒目而视的景思洋，和他身旁神情淡然的谈介。

　　“楼下没位子，我俩就上来了。”谈介犹豫一番，选择坐到谢惊桃旁边。

　　“不上来，怎么能知道某人编排我。”景思洋气愤填膺。

　　本来谢惊桃还因为谈介主动坐她身旁，不自在呢，听到这话，瞬间不紧张了：“谁编排你，小小年纪搞网恋，不怕被人骗去嘎腰子。”

　　“哥们儿玩个游戏好不容易遇见技术好又温柔的女生，还愿意和我谈，”景思洋将筷子插进山一般的米饭上，“谁知道是个女装大佬，我能防住！哪像你，喜欢个人还没认识就差把人家底摸清了！”

　　“你闭嘴！”谢惊桃就差没把水果盒扣他脑袋上，“想和我鱼死网破是吧。”

　　景思洋脖子一缩，窝囊道：“不想。”

　　谈介看似没关注，耳朵一直在听两人的对话。
　　他若有所思地戳着米饭，偏头瞧了眼，却正好与偷看的谢惊桃撞上。

　　只见对方慌忙收回视线，他没忍住，轻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