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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

  •   萧蝉翻过身子,也像萧玉那般平躺着,看岩屋的顶,岩屋的顶花纹奇特,画着一个圆形轮子,轮子上缠着花藤,周围有一圈波形纹路。

      萧蝉看着那个图形,问萧玉:“那是什么东西?”

      萧玉的嘴从指甲上移开,看了萧蝉一眼。

      “水波和车轮……”萧蝉读着画上的图形。

      萧玉大惊小怪:“你知道了?”

      萧蝉一头雾水,他什么也不知道。

      萧玉呆瓜道:“我就知道你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你肯定知道。”

      萧蝉皱着眉头,“我怎么和别人不一样?”

      萧玉用指尖点了点萧蝉的眼睛,“你的眼睛和别人不一样,肯定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我妈妈也是你这种眼睛,她能预知未来。”

      萧蝉依旧皱着眉头。

      萧玉很像沉浸在幻想中得癔症的人,盯着屋顶的图形时,像看到了什么奇异的鬼神。

      “你刚说的是什么?”萧蝉问,“你说‘我就知道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萧玉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哥哥们,侧过脸,趴在萧蝉耳朵上说:“波伦区。”

      萧蝉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萧玉压低声音,哑着嗓音:“岩原区外边,另一个区,很热,我抓鹰的时候去过一次,你看我头顶。”

      萧玉说着,低下脑袋。

      萧蝉看见萧玉的头顶斑秃了一块,半个手掌大小。

      “头发呢?”萧蝉问。

      “被太阳烧的,掉了,我没敢告诉别人。”萧玉说。

      “波伦区有太阳,还有什么?”萧蝉平静地问。

      “有星星和月亮,还有土壤,长植物的那种……”萧玉说。

      萧蝉一边听着萧玉讲,一边注意到萧玉背后的肩膀微微浮动。

      “岩原区以后也会变成那样。”萧蝉说。

      “你怎么知道?”萧玉问。

      “你知道岩原区上空的罩子吗?”

      “知道,听说像圆顶帽一样,用手一碰,会有波纹。”

      “罩子就是模仿外边的地区建的,以前岩原区没有罩子,有那罩子,是为了广播取水信号。”

      “哈!”萧玉露出惊诧的神色,“罩子是模仿波伦区建的。”

      萧玉身后摸上来一只手,骨节分明,皮肤上冒着青筋,“你们在聊什么?”

      萧玉猛地转身,发现六哥萧灿正盯着他。

      谁也没说话。

      “睡觉,明天还要捉虫去。”萧灿拍了拍萧玉的肩膀,同时,眼神掠过去,瞅了一眼萧蝉,带着敌视的意味。

      还有两个小时天就启明了,萧蝉一点睡意也没有,早上醒来,萧蝉又要帮大伯干活,被萧灿烂下来。

      “你回去吧,我们这里不需要你。”萧灿一副刻薄的表情。

      大伯沉默寡言,没有插话,抬头看了一眼水缸,用手一指,示意萧蝉去取水。

      水缸嵌在一座岩石里,像一座泳池,里面的水泛着粼粼波光,表面漂浮着屋顶掉落的飞虫和叶子一类。

      萧蝉迈出一只脚,被萧灿拦下。

      萧灿和萧蝉一般高,身形却是萧蝉的两倍宽,“用你妹妹换!我大哥昨天已经说了,你给我们家送个女儿,我给你们送半缸的水。”

      大伯咳了一声,睨了萧灿一眼。

      其他几个兄弟站在门外,正在准备中午的食物,萧玉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手里捏着蛇的外皮,冲萧蝉招了招手。

      萧蝉:“我不要了。”

      萧灿也气恼,本来做好和萧蝉干一架的准备,可萧蝉跟闷葫芦似的,说话文文弱弱,一点萧家兄弟的影子都没有,萧灿坐下来,拿过一块岩石,赤手空拳锤了几下,锤出一个近似方形的形状。

      萧蝉走出去,看见一排兄弟蹲在地上,像爸爸和弟弟一样给昆虫去壳,给鱼去鳞,给虾去肠线,他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手上的动作。

      天空突然飘来一阵广播,声音格外明晰,是女声,和往常一样:“一号位住户,萧玉,请即刻前往水台领取备用水。”

      萧玉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鱼鳞,绕到边上,一把抓住萧蝉的胳膊,开始朝东南方向狂奔。

      萧灿坐在屋里瞥了一眼,撵出去,迟疑了一秒,跟上去。

      其他几个兄弟不明所以,纷纷起身,看着越来越远的三个身影,在远处缩成三个小黑点。

      萧玉跑得很快,身形矫健,速度和豹子一样,萧蝉跟了几步,越跑越吃力,速度慢下来,落在萧玉身后。

      “快跑啊!你这样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取水!”萧玉大声喊,一回头,看见不远处的萧灿跟在后边,保持十米远的距离。

      “我跑不动了……”萧蝉的气息飘在空中,手放在肋骨间。

      萧玉蹲下来,取出一只取水棉,在地上擦了一下,亮起一串幽蓝的火花,火花沿着取水棉烧上去,变成红色,磷浆沿着黑色岩脉缓慢流淌,这一片地带的磷浆尤其多,因为靠近岩原区中心,如果没有区令,任何人不能点燃磷浆,更不能任由磷浆烧着的火焰蹿起来,引燃大片岩原。

      萧玉堂而皇之地点燃了这一带的磷浆,蓝焰转为红焰,火舌扫掠岩石缝隙,像魔鬼的爪牙勾栏着岩层,一圈圈漾开,顷刻燃尽方圆百亩的岩缝,遮天蔽日的红色吞吐着焦烟和熏烤的味道,缝隙里一些小型爬虫的尸体变僵变硬,变成空壳,融化在这边红色的岩原中。

      萧灿吓坏了,被巨大的火势隔离在外圈,火舌一寸寸蔓出,逼近萧灿脚底,萧灿一步步后退,直到和萧玉隔出二十多米的距离,两人中间的红色浆液从岩石底部喷涌而出,伴随一声巨大的轰鸣,岩浆从地底涌出来,朝天空挥洒出去,像在白色的绢布上泼洒朱砂。

      “去东边!”萧玉大喊,推了一把萧蝉的腰。

      萧蝉有腰伤,刚才跑得太急,此刻身体承受着剧烈的疼痛,不能再挪动半步。

      “你倒是跑啊!”萧玉焦急催促。

      “你去吧,我走不动了。”萧蝉弯下腰,膝盖沉下去,跪倒在地面,火舌窜过来,沿着萧蝉的衣摆舔舐上去。

      萧玉用脚踩了几下萧蝉衣服上的火焰,连拖带拽,把萧蝉往远离火源的地方拖行。

      “你怎么会跑不动呢?你到底是不是萧家的人?”萧玉拖了几步,火舌蔓延的速度过快,萧玉眼睁睁看着萧蝉的身体没入其中,萧玉慌忙松开手,掉头就跑。

      和火舌蹿涌的方向相反,一片水泊从对岸移过来,水流渗入缝隙,窜过细支岩缝,和汹涌的火舌对冲,水流漫过岩浆,炽热的明红和浅谧的水泊交织拉扯,明红沉没,裸露出黑色的岩层,幽蓝的海水拍打着,荡漾出沥沥的水声。

      萧蝉躺在一片水泊里,身上的衣服被水浸湿,衣服上还挂着黑色的焰烬。

      萧灿站在对岸,眼睁睁看着漫天的火焰融进一片水泊,水花拍过来,冲上岩层的棱角,溅得萧灿一脸的水,萧灿像一座雕像,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仿佛经历了一场神话传说,上帝降下甘霖,救起人类繁衍的火种……

      天上一只秃鹫盘旋,嘴里叼着一只被烧死的老鼠,朝远处飞去……

      萧灿揩了一把脸上的水,裤腿被浸湿,他在水泊里划动着双腿,水位最深处抵达胸口,约有一米八的高度,萧灿第一次在水泊里穿行,水温比预想的低,萧灿慢慢趟过去,扶起昏倒在岩石上的萧蝉,用手指感知了一下萧蝉的鼻息。

      还好,还活着。

      萧蝉的头发打得焦湿,贴在脸上,黑色的发丝和白色的面庞显出过于引人注目的对比,萧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脸,白皙瘦削,骨骼分明,骨量轻盈,眉眼俊秀得不真实,像人为捏造出来的一样,脸颊上没有多余的脂肪,也没有高原红,没有粗糙的络腮胡,没有岩原区普通民众的长相,浸历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手上的指甲不规律地生长,藏污纳垢,厚重的茧疤,一片片附在虎口、掌丘。

      “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萧灿调侃了一句,转过身,把萧蝉背在背上,绕着水泊走,面朝回家的方向。

      “见了鬼了。”萧灿打量着那片水泊,“这玩意竟然不消失,难不成是天神显灵了?”

      萧灿又抬头望向远处,刚才大火燃起的一瞬,萧灿还以为全岩原的人都被烧光了,只剩他和萧蝉两个人。

      萧灿这辈子都没见过岩浆从地底冒出来的样子,他今天有幸得见岩原的真实模样,压抑在地底的野兽,只要一发怒,就会崩裂岩石,释放地底的高温火海,吞噬这片生息之地。

      岩原底下是火源,是岩浆,是液态的,流动着的魔鬼。

      萧灿回想着刚才的火浪,颠了一下后背上的萧蝉,萧蝉胸口的温度烘着萧灿背上的寒凉,萧灿渐渐平静下来,一点点从混乱的神智中抽离,重新回到真实世界中。

      等萧灿回到家里,萧蝉的爸爸已经等候许久,送了一串绑好的鱼虾,坐在客厅,从门口望出去,看见萧灿背着一个人,朝这边走过来。

      “萧灿!”弟兄们一个个喊着萧灿的名字,围上去,在看见萧蝉的一瞬,互相对视,脸上显出错愕的神情。

      “这是……”众兄弟问。

      “萧蝉。”萧灿不悦道,嫌弟兄们话多,径直走进屋里,把萧蝉放下来,萧蝉的爸爸伸手搀过去,脸上没有一丝异样的神情。

      萧灿活动着肩胛骨,等萧蝉爸爸惊呼一声:“我儿怎么了!”

      结果等了许久,萧蝉爸爸没问半句。

      萧灿歪过脑袋,看萧蝉躺在他爸爸怀里,清瘦的脸尽显憔悴,下巴上挂着一滴水珠,是从耳鬓的发梢淌下来的。

      萧蝉的爸爸真是不关心一点。

      萧灿感慨之余,伸手一抹,抹掉了萧蝉下巴上的那滴水。

      萧蝉爸爸坐了一会儿,刚毅的脸上没有显露太多笑容,就连和大伯说起昔日温馨的家事,萧蝉爸爸也是一脸板正,像面瘫一样。

      萧灿和一众兄弟坐在一旁的岩椅上,看萧蝉爸爸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十分讨厌,身体向后靠去,故意跷起二郎腿,明显摆出一副不尊敬长辈的姿势。

      萧蝉爸爸淡淡地扫过一眼,只扫到萧灿不羁的腿,随后收回目光,继续若无其事地和大伯攀谈。

      中间的茶几上摆着各种虫子制作的拼盘,还有稀缺的两杯水,一杯是萧蝉爸爸的,一杯是萧灿的,其他人没有碰的份儿。

      大伯和蔼又木讷的脸上露出于心不忍的表情:“刚刚萧灿说,萧玉在那场岩浆大火中消失了,那是我最小的儿子,是我所有儿子里最乖巧的一个,他现在不知所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大伯说着,痛苦地掩面啜泣,衰老的喉部发出苍老又沙哑的声音,像鲸鱼的鸣叫。

      萧蝉爸爸道歉:“都怪我没教育好,萧蝉品性歪劣,每次通知取水,他都要叛逆一下,让三个妹妹没水喝,这次连累你家也没取到水,实在抱歉,回去之后,我一定严加看管,让他好好受教育。”

      萧灿听见这句话,二郎腿晃了晃,嘴角斜到一边。

      真相还没透露,明明是萧玉把萧蝉拐走的,现在却怪到萧蝉头上。

      要是说出来,萧灿觉得自己爸爸脸上挂不住,要是不说,萧蝉爸爸那副五大三粗的模样,指不定回去把萧蝉打成什么样。

      萧灿下意识想歪,觉得萧蝉如花似玉,和女生没什么分别,特别是病弱之后,更是惹人心痒,勾起人无尽的保护欲,如果把萧蝉当妹妹送过来,他应该会爱护有加,当掌心宝一样护着。

      萧蝉爸爸坐了没多久,就带萧蝉回去了,萧灿从兜里掏出两粒取水棉,用铁盒封装后,悄悄塞进萧蝉裤兜。

      萧蝉被爸爸扛在肩上,沿路又捉了几只幼虫,放进上衣口袋。

      第二天早上,萧蝉醒来时,腰间的伤口隐隐作痛,新换的纱布,渗出殷红的血迹。

      萧蝉回想起上次可怕的经历,他趴在岩床上,拧过脖子,看向卧在另一张床床头的妈妈,在哄睡不着觉的三妹,眼皮一抬,整张脸换了副表情,阴森可怖,又隔着一层捉摸不透的阴郁和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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