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妖》穆莯莯

21、第 21 章

　　白城距京城不足百里，四季如春，百花争艳，城中百姓多以制香为营生。

　　甫一进城，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仿若置身于花团锦簇间，令人神清气爽。

　　严洺熙一行人坐在客栈里，天色渐暗，楼下街道上，来往商贩旅人依旧络绎不绝，倒是比京城还要热闹。

　　“‘花开百里，香满一城’，说的便是白城。”王少安摇着手里的扇子，难掩心情愉悦，“除了远近闻名的制香外，这城里还有一位从宫里出来的老师傅，做的鲜花饼一绝，每日限量供应，一会儿我去和老师傅说说，明日替我们留一些，当作早点。”

　　“王少卿来过白城？”黄烨听他话里对此地十分熟稔，便问道。

　　“不久前来过。”见有人捧场，王少安话兴刚起，余光瞧见魏大人正微笑看着他，立马尴尬地止住话头，“......查案时经过罢了，不熟，不熟。”

　　“原来如此。”黄烨点点头，也没深究。

　　严洺熙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看着窗外有些出神。

　　王少安探过头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在看什么？”

　　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打闹，定睛一看，一个抱着布娃娃的小女孩，明显与人群分隔开，站在一旁，头埋得很低。

　　小女孩头上戴着一顶几乎将整张脸遮住的帽子，看不清脸，瘦瘦小小的身材，手上的布娃娃有些破旧，身上的衣服却精致考究，和这群平常百姓家，活泼好动的小孩子们待在一起，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显得格格不入。

　　似乎是察觉到了旁人的视线，她猛地抬起头，直勾勾看向窗户。

　　王少安心头一跳，收回了目光：“半妖？”

　　小女孩面容应当是讨喜可爱的，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圆溜溜的眼睛，大约是身体不好，脸色有些苍白得惹人怜惜。

　　然而更令人瞩目的，是她那双碧绿色的瞳孔，在抬头后，像猫儿一样竖起，头上的帽子，随着她的动作歪了一些，隐隐约约露出底下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嗯？”魏央闻言也把头探出窗外，看见小女孩有些感慨，“多久没见过了，这么大的半妖。”

　　“这么大？”王少安诧异地又看了一眼，这小女孩儿目测五、六岁的模样，即使因为身体原因发育不良，最多也不会超过八岁。

　　严洺熙倒是清楚一些：“半妖天生身体羸弱，妖族特征也无法隐藏，寻常人家养不活，有能力的人家......不敢养。”

　　王少安微微一怔。

　　言语间，楼下的情况发生了变化，打闹的孩子们分成一拨，与小女孩相对而立，为首的男孩离她近一些，伸手去拿她手上的布娃娃。

　　小女孩倔强地不躲不闪，只在那男孩碰到布娃娃时，用手紧紧攥住，不让他抢走。

　　只僵持不到半刻，“刺啦”一声，早已老旧的布娃娃率先坚持不住，被扯开一个口子，双方都怔住了。

　　男孩下意识松手，后退一步，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在，没一会儿又变得理直气壮：“我只是想看看而已，谁让你抓那么紧的。”

　　小女孩呆呆地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布娃娃，手越抓越紧，因为用力而不自觉地发抖。

　　“我可没欺负你啊！”见她毫无反应，男孩再次后退一步，退到人群中间，梗着脖子开口，“他们都看见了，你那个破娃娃，早就该坏了，我只是......我只是刚好碰到它而已！”

　　小女孩依旧一言不发，豆大的泪水从脸上滴落下来。

　　站在她对面的孩子们一哄而散。

　　严洺熙从楼上下去，走到一家摆满各式布偶玩具的小摊跟前。小女孩手上的娃娃的确有些破旧，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他只能自行发挥，挑了一个色彩艳丽，憨态可掬的布老虎。

　　而后径直朝小女孩走去，将布老虎放进她手里，替她擦干净眼泪，隔着帽子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小女孩一动不动，只有眼珠一直在追随严洺熙的动作转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离开的背影。

　　严洺熙回到客栈中，几人没有过多地关注半妖小女孩，转而聊起了鹤城。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鹤城面积小，地处偏远，曾有数十年被妖族占领。”魏央心里惦记着案子，也花时间了解过鹤城的资料，“经过十几年的发展，或许恢复了些生气，但在洪灾后，那里生活的人，恐怕十不存一。”

　　王少安好奇地追问：“我听说在那之后，陛下对鹤城的重建很上心？”

　　“是啊，说是为弥补朝廷的过失，陛下前后派过不少人去往鹤城，甚至还从私库拨了银子。”魏央对后来的情况了解不多，“也不知如今的鹤城变成了何等模样。”

　　“吱吱——！”黄烨的袖子里意外传出灵鼠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严洺熙敏锐地看向窗外。

　　一只狸奴步伐优雅地从房檐上路过，它的体型不大，身形矫健，皮毛油光水滑，耳朵高高地竖起。

　　在对上严洺熙的视线后，转过身正对着他，弓起背，毛发完全炸开。

　　“喵！”狸奴人性化地眯起眼睛，从四人身上一一打量过去，冲严洺熙威胁似的叫一声，踩着房顶的瓦片，迅速跳走。

　　“这是......？”王少安被看得一愣。

　　“那是一只灵猫。”严洺熙稍作解释，转头询问黄烨，“白城的除妖司是谁在管理？”

　　去往鹤城的途中，会经过好几个城池，以防万一，黄烨将各城除妖司的人员信息都做过了解。

　　他很快便找到记忆：“白城除妖司的管事名叫白宏鑫，的确契约了一只灵猫，因为本就是白城人，在结契后并没有进入内门，选择回到白城，做了这里除妖司的管事。”

　　“它是专程来看我们的吗？”王少安看着狸奴离开的方向，不明所以。

　　严洺熙下意识看向窗外，方才见到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半晌，他摇摇头：“不确定。”

　　没有过分在意这个小插曲，几人早早睡下，约定明日一早便出发。

　　......

　　白月将被扯坏的布娃娃和新得的布老虎，一并抱在怀里，回到一间宽敞的四进宅子。

　　宅子占地不小，但内里的奴仆却很少。

　　一个穿着富贵锦衣，举止却畏畏缩缩的男子，从宅子里快步迎出来，拉过她的手细细打量，确认身上没有伤痕淤青才松了口气。

　　“爹、爹。”白月抬起头看着他，因为很少说话，咬词一字一顿，喉咙沙哑，还带着气音。

　　“诶，爹爹在。”白宏宇应了一声，一边领着她往里走，一边拍拍她身上的灰，这时才看到她手上的东西，“这是怎么了？”

　　那个破旧的布娃娃他是知道的，在白月很小的时候，照顾过她的婶婶亲手缝给她，白月非常喜欢，几乎从不离手。

　　白月心里的委屈浮到脸上，张口想说些什么，看到他的神色，顿了一下，又慢慢把嘴闭上。

　　果然，白宏宇没有察觉她的神色，也没有等她的回答，便接着说道：“那些孩子要欺负你，你就回宅子里，有爹爹陪你，别老想着出门，会给你大伯添麻烦。”

　　白月眼神一黯，把被拉住的手抽出来，拽了拽头上的帽子，再次将脸埋在阴影中，怀里的布偶玩具被她抱得更紧。

　　白宏宇不知所措地看她转身朝房间走去，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

　　房门在眼前关上，他隔着门抬起手想要敲门，最终还是默默放下：“是爹爹对不起你......饭菜热好了，你要记得吃。”

　　白月在门里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无声地哭着。

　　深夜，万籁俱寂，悉悉索索的动静在黑暗中尤为明显。

　　秋言摸黑到小女孩的床边，小小的一个，陷在柔软的被子中间，睡颜恬静，一双碧绿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咦？确定眼前的人的确已经睁开眼睛，她捂着胸口，身体向后倒，深夜造访，没有吓到小女孩，反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你、也、是、半、妖、吗？”即使在黑暗中，白月也能清晰地看到，身旁的不速之客，长着一副半人半妖的模样。

　　秋言饶有兴致地在她面前扭动了两下尾巴：“是的呀！我这样你不害怕吗？”

　　“我、也、是。”白月坐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伸手抓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唔，我知道的。”秋言说着，在她面前完全变回了人形，嫌弃地动了动双腿。

　　白月却是眼前一亮：“怎、么、变、回、去？”

　　“想学吗？”见鱼儿上钩，秋言冲她眨眨眼睛，“我可以教你哦！”

　　白月重重地点头。

　　“那你要叫我师父，跟我走。”

　　“师、父？”白月疑惑地重复了一声，有些犹豫，“那、爹、爹......？”

　　“诶！”秋言才不管那么多，先应一声，笑得像一只刚偷了腥的猫儿，诱惑道，“等你变强了，随时都可以回来，还可以保护你爹爹和自己，再也不被人欺负。”

　　白月懵懵懂懂地看着她。

　　秋言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耳朵：“你好好考虑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