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城往事 林生》吴炳樊

1、第 1 章

　　晴城的秋天来得突然，不是逐渐降温，而是通过几场大雨彻底浇灭夏日的燥热，短短几日内完成季节交替，初秋的寒来得突然，尤其是来自南方的同学并不能很快适应，倘若你在九月末的校园拍一张照片，单凭同学们的服装很难区分出季节，来自东北的壮汉们依旧穿着背心短裤在宿舍楼下逛游，甚至还有人光脚穿着拖鞋，而大部分同学则都换上了长袖的褂子，至于那些来自南方的同学竟有人套上了毛织外套，走在午后的路上不会出汗，真不知道冬天来临之后，他们怎么穿才能不被冻死。没错，我说的就是站在我身边的这位秦兰同学，自从今天早上她决定套上这件毛衣，从宿舍到教学楼的这段路，我们被无数的眼光注视着，我想明星不戴口罩走在街上应该就是这种感觉。我拉着她的胳膊用最快的速度走进了教学楼。
　　“喂，林生，干吗走这么快？”
　　“你没看见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吗？早就跟你说过别穿这件毛衣出来。”
　　“可是人家怕冷嘛。”
　　“真搞不懂像你这样出生在赤道附近，沐浴着明媚阳光长大的女孩为什么要来这个破地方读书。可别再跟我说你是为了追求爱情。”
　　“喂，林生，你来了。”我拉着秦岚急匆匆地走，眼前突然冒出一个留着板寸的男生，他叫穆磊。
　　“哎，我的爱情已经不在，但你的爱情已经近在咫尺了，那我就不打扰了。”秦岚打算离开，被我一把抓住。
　　“喂，你回来。”我说。
　　“林生，这是你喜欢的甜豆浆，还有三明治，豆浆还是热的，三明治也是。”
　　“穆磊，都说了不用每天给我买早点，这样让别人看见了影响多不好。”
　　“可是你妈让我照顾你，你喜欢睡懒觉，我就早起些把你的早餐买好，免得你又不吃饭，时间长了伤胃。”
　　“行了行了，我待会儿微信把钱转给你。”
　　“不用，明天我给你买油条。”
　　我没理他，接过早点急急忙忙赶去教室。穆磊是我的同乡，也是我的邻居，从住筒子楼的时候他家就住在我家隔壁，后来我们买房搬家，他家也尾随过来，我家搬进了同一个小区。他爸跟我爸就是同学，学生时代算是我爸的跟班，我爸干什么，他爸也要学着干什么，他们同年参加工作，同年结婚，同年生下孩子，连孩子也要上同样的学校，是的，从小学起我跟穆磊就在一起读书，一直到中学，大学，他的身影困扰着我全部的青春时光，就像写好的信上面落了一滴墨，或是崭新的裤子上粘了一块口香糖，对于我来说，他就是这样的存在。
　　“终于赶上了。”我赶在上课铃响之前坐到了秦兰身边。
　　“够殷勤的，每天准时买好早点。这都第四年了吧，够诚意了。”
　　“先让我喘口气。什么诚意，我看他就是存心这样，让我交不到男朋友。”
　　“那倒确实，谁能接受一个男人每天给自己的女朋友买早点，风雨无阻啊。”
　　“对了，上次你不说你有个学妹对他有意思吗？我还把穆磊的微信推给她了，后来怎么样了。”
　　“你快别提了，穆磊根本就没加人家。那姑娘也挺勇敢的，直接去穆磊教室找他，问他为什么不加自己微信，你猜他怎么说？”
　　“他怎么说？”
　　“他说自己的微信除了你不加其他女生。”
　　“我靠。”我爆了句粗口，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我是指穆磊。
　　“所以啊，给穆磊介绍对象这条道你就甭想了，铁定走不通。估计那姑娘已经恨上你了。”
　　“我是无辜的，这个穆磊，怎么能这样。”
　　“我看你就跟了他吧，虽然人傻了点，但是对你绝对痴心一片啊，这样的男人放在家里，多安心。”
　　“他这么好你怎么不要呢。”
　　“我有我们家老王啊，那浑身的肌肉邦邦硬，贼有安全感。”
　　“别的我不知道，不过你现在说话的口音越来越有东北味儿了，是在为以后当东北媳妇铺路吗？”
　　“那必须的，宇宙中心嘛。”
　　“聊什么呢，这么起劲。”穿着蓝色长裙的长发女孩坐在我们身边，她轻轻拨弄头发，引来无数目光，跟秦兰的奇装异服所引来的嘲弄眼神不同，看她的那些双眼睛里洋溢着浓浓的爱意。
　　“哇！姗姗，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乖，我也想你们。”
　　“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我问。
　　“香港那边的公司对实习生的要求特别严格，不但要求工作成绩还要求实习时长，否则连实习证明都拿不到。”于姗姗是我们的骄傲，她就是那种小说里走出来的大女主，不仅长得好看，学习也好，半年前她依旧凭借自己无比耀眼的数学成绩和流利的英文拿到了香港著名投资机构的实习机会，她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国际投资人，晴城这种小地方自然无法留住她。所以我总会劝那些打算通过我靠近姗姗的男生朋友，追求于姗姗这件事，连做梦都不要想。
　　“大家安静一下，大家安静一下，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我们的代课老师。”教授把声音放大，他知道凭借平常讲课时的音量，根本没法让大家停止交头接耳，当然即便他放大音量，除了前排的几个同学选择安静下来，其余的大家依旧没当回事儿，直到他用板擦砸了几下桌子，大家才收了声。“今天来向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的实习老师。”他又重新说了遍开场白。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代课老师，我叫林曦，请大家多多指教。”清秀的脸庞，挺拔的身材，皮肤还那么白嫩，顿时引来那些正值青春期的少女们尖叫，当然，这里面也包括我自己。
　　“喂，你觉不觉得他长得像那个演员，就是那个，贴在你墙上那个，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道士，叫什么来着。”秦兰对我说。
　　“徐长卿。”
　　“没错，没错，就是他。”
　　秦兰说得没错，你可以质疑她的审美，她的颜值，她的学业，甚至她的智商，但这次她说得没错，这位新来的老师长得像极了画中人，仙气飘飘，超凡脱俗。
　　“是林生喜欢的类型啊。”姗姗也来凑热闹。
　　于是，这个本该平凡的秋天，我终于等到了他的出现。

　　“喂，快点走啊，你要是再这样慢慢吞吞的，好吃的菜都卖光了。”秦兰大声呵斥我，我这才回过神，小跑几步跟过去。
　　“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位林老师啊，没想到我们的生生宝贝也有犯花痴的时候。”
　　“珊珊，你不要瞎说。”
　　“对不起，我要先走了，我男朋友来接我了。”姗姗的话好像晴天霹雳，我们从来没想过，男朋友这个词能够从姗姗嘴里说出来。我跟秦兰立刻将眼睛转到街边那辆蓝色的敞篷轿车，车外面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那人肤色有些黑，姑且算是小麦色，雅痞这个词不自觉地从我的脑子里冒出来，说得就是他这个模样，他捧起副驾驶座位的一大束玫瑰花迎面走过来，递到姗姗手里，
　　“谢谢”。我第一次看到姗姗的脸上泛起了微红，“这是林生，还有秦兰，他们是我在大学最好的朋友，他是叶安琪，我的男朋友。”
　　“你们好，终于见面了，姗姗经常提起你们。”
　　“你好。”我跟秦兰结结巴巴地说，毕竟眼前这个场景对我们来说堪称八级地震的强度。
　　“生生，我们去吃饭吧！要来不及了！”
　　我从来没有庆幸过秦兰对食物的欲望，不过这一次，是她将我们拉出了这个尴尬的氛围。“那我们先去吃饭了，姗姗。还有，妹夫。”我真恨不得杀了自己，妹夫这个词怎么会从我的嘴里蹦出来。
　　“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叶安琪问。
　　“不了，我们吃食堂就行，改天见。”我跟秦兰像逃兵一样离开了那里。
　　“他们只是太紧张了。”看着我们离开，姗姗笑着说。
　　“你的朋友好可爱，就像你一样。我托朋友找到一家特别好的饭店，那里的鸡汤特别香。这边的秋天好阴冷，喝点鸡汤暖暖身子。”
　　“嗯，你真好，老公。”

　　食堂里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道素菜，秦兰唉声叹气，一会儿埋怨我走得太慢，一会儿又后悔没跟姗姗的男朋友一起吃饭，总比吃这些草要好。我正寻思是不是要自掏腰包带她去外面的饭馆改善伙食就看到不远处一个男生对着我们招手，那傻里傻气的样子是穆磊。
　　“哇！穆穆同学你怎么知道我们会买不到饭。”
　　“我刚才看到你们跟姗姗在一起聊天，猜想你们会晚一点过来。”
　　“穆穆同学真是太贴心了，我们家林生的未来就拜托你了，不过记得你们的孩子要认我当干妈。”
　　“啊！孩子？”穆磊诧异地一惊。
　　“你别听他瞎说啊，我们还有点悄悄话要聊，你先回去吧，买饭的钱我待会儿转给你。”
　　“不必了，那，那我就先走了。”
　　“嗯，谢谢了。”我冷冷地说。
　　“别客气。”他笑着答，背起那个破旧的黑书包，转身离开了。
　　“对人家那么凶干嘛啊，我看这兄弟就不错，实诚，贴心，你要不将就将就算了，人生匆匆，一辈子很短，一晃就过去了。”
　　“你啊，就是个叛徒，四菜一汤就把你收买了”。秦兰根本听不到我说话，她吃饭的时候，大脑是封闭的。我想要是抗战时期，她绝对第一个跳反，哪怕民族大义也抵不过两个鸡腿的诱惑。

　　夜里躺在宿舍的床上，林夕的模样不断在我眼前闪烁，像天空中最明亮的星星，飘到我的身边。“他也姓林，跟我同姓，我们不会是亲戚吧，明天打电话问问我爸。”我心里嘀咕。
　　“喂，你睡了吗？”秦兰问。
　　“没睡。”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原本六个人的宿舍，如今就剩下我们两个，其他人都在交到男朋友之后搬出去住了。
　　“你说，姗姗今天晚上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吧，鲜花美酒，男朋友那么帅，怎么会回来。”
　　“那她以后还会回来跟我们住吗？”
　　“不会了吧。”
　　“哦。”
　　“喂，兰兰，你为什么不搬出去跟老王住呢，老王不是一直在外面租房子住吗？”
　　“住在一起的事，等毕业之后也可以，不过要是我也搬走的话，这个房间就只剩下你了，我怕你孤单。”
　　“你真好。”我心里想着却没说出口，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孤单这两个字，我突然想哭，但我忍住了。“干嘛搞得那么煽情，快睡吧。”我说。
　　“生生，你，我，还有珊珊，我们会是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朋友对吗？”
　　“嗯，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