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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图穷匕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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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图穷匕见
医疗室的门关上,隔开了外面的嘈杂。
沈酌靠在诊疗床上,解开作战服,露出重新包扎的绷带。渗出的血染红了一小块纱布。医生皱着眉,动作麻利地给他换药,检查伤口有无撕裂。
“轻度撕裂,还好没伤到内脏缝合。别乱动,别用力,再裂开就得重新手术了。”医生语气严肃,下手却不重。
沈酌“嗯”了一声,眼睛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序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医疗站外是模拟的风景,假山假水,光线也是模拟的,不真实。他手里拿着个人终端,屏幕上是阿哲发来的最新进展报告。
“赵文山那边有动静了。”林序说,声音不高,“周副官死的消息传过去了。他半小时前离开了总部,回了自己的住所。行踪监控显示他很平静,没去办公室,也没联系任何可疑的人。但住所的电子信号屏蔽级别提高了,我们的远程监控只能看到外围。”
“做贼心虚。”沈酌嗤笑一声,“表面越是平静,心里越慌。他肯定在想办法处理尾巴。”
“阿哲在查他过去半年的通讯记录和资金流水,重点排查和他有过私下接触、权限不低、且能接触到‘钥匙’和‘裂空计划’的人。”林序转过身,看向沈酌,“但常规调查太慢,也容易被他察觉。我们需要更直接的办法。”
沈酌看向他:“你想怎么做?”
“直接找他。”林序语气平静,“施加压力,观察反应。给他一种我们已经掌握证据,但还在给他机会的错觉。人在压力下,容易犯错,也容易露出马脚。”
“逼他狗急跳墙?”沈酌挑眉,“然后抓现行?”
“或者,让他联系他背后的人。”林序走到床边,看着沈酌的伤口,“你撑得住?”
沈酌咧嘴一笑,扯到伤口,笑容僵了一下,但眼神很亮:“死不了。正好,老子也想当面问问,这位赵部长,图什么。”
一小时后,赵文山的私人住所外。
这是一片高级军官住宅区,环境清幽,安保严密。林序和沈酌没有带大队人马,只带了阿哲和另外两名“守夜人”的队员,开了辆不起眼的黑色公务车,停在赵文山住所对面的街角。
“信号屏蔽很强,内部通讯肯定加密了。外围监控能看到他进了书房,一直没出来。”阿哲看着手里的监控平板,低声汇报,“房子里除了他,还有一个生活助理和一个清洁机器人,没有其他人。电子防御系统启动了,但没到最高级别。”
“够了。”林序推开车门,“阿哲,你留在车里,保持通讯,一旦我们进去超过十五分钟没出来,或者里面有异常能量波动,立刻按预定方案行动。”
“明白!”阿哲用力点头。
沈酌也下了车,他换了件新的作战服,外面套了件宽松的外套,遮住了胸口的绷带。脸色还是有些白,但眼神锐利,走路姿势也稳了很多。
两人走到赵文山的住所门口。门禁系统扫描了他们的身份信息,停顿了几秒,然后“嘀”一声,门开了。
一个穿着整洁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生活助理站在门内,表情恭敬,但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林首席,沈长官,赵部长在书房等您二位。请跟我来。”
林序和沈酌没说话,跟着他走进房子。
房子内部装修很考究,简洁但透着股老派军官的稳重感。墙上挂着几幅风景画和奖章,家具都是实木的,擦得很亮。空气里有淡淡的茶香。
书房在二楼尽头,厚重的实木门关着。助理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进来。”
助理推开门,侧身让开。林序和沈酌走了进去。
书房很大,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纸质书和档案盒。另一面是落地窗,外面是个小露台。赵文山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面,正在看一份文件。他穿着常服,没戴军帽,头发花白,梳得很整齐,脸上带着惯有的、和蔼的微笑,看起来就像任何一个即将退休、德高望重的老军官。
看到林序和沈酌进来,他放下文件,站起身,脸上笑容加深,绕过书桌迎上来:“林序,沈酌,什么风把你们二位吹来了?快坐快坐。小周,泡茶,用我珍藏的那罐龙井。”
“赵部长,不用麻烦了。”林序开口,语气平静,但没坐,“我们来,是有几个问题,想向您请教。”
赵文山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锐利。他摆摆手,让助理退下,关上门。然后自己走回书桌后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两张椅子:“坐吧,站着说话多累。沈酌的伤还没好利索吧?听说前几天出了点意外,真是辛苦你们了。年轻人,拼劲是好的,但也要注意身体。”
他语气温和,透着长辈的关怀,但话里话外,却点明了他们“出了意外”,也暗示他知道沈酌受伤。
沈酌没坐,他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的书架上,目光在书房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赵文山脸上,咧嘴一笑:“劳您费心,死不了。赵部长这儿挺清静,适合养老。”
赵文山哈哈一笑:“是啊,年纪大了,就图个清净。不像你们年轻人,到处跑,建功立业。对了,听说你们最近在忙什么内部审查?抓内鬼?这活儿可不好干,容易得罪人,也容易……看走眼。”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语气随意,但话里的刺已经露出来了。
“是不好干。”林序在赵文山对面的椅子坐下,姿势很放松,但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所以需要像赵部长这样的老前辈,指点迷津。”
“指点谈不上,互相交流嘛。”赵文山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表情变得严肃了些,“不过,我听说你们最近动作不小,抓了不少人,连我那个不成器的副官小周,好像也……出了点事?”
他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和疑惑,仿佛真的只是个关心下属的老领导。
“周副官涉嫌危害同僚,引爆体内炸弹,已经死亡。”林序直接说了出来,眼睛盯着赵文山的脸,“爆炸前,他声称掌握了一些关于内部人员与‘熵增’勾结的证据,并指认了某人。”
赵文山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但脸上的表情控制得很好,惊讶中带着愤怒和痛心:“什么?小周他……他竟然做出这种事?!还、还指认了别人?他指认了谁?林序,沈酌,这种事可不能乱说,要有证据!”
“我们正在查。”林序语气不变,“周副官体内炸弹的加密标识,指向研究院内部某个绝密项目。能接触到这个项目,并把它用在一个副官身上的人,不多。”
赵文山的脸色沉了下来,之前那种和蔼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严肃和隐隐的怒气:“林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怀疑我?我赵文山在时空局干了四十年,出生入死,身上十几个伤疤,哪一次不是冲在最前面?现在老了,不中用了,就有人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声音拔高:“我知道,有些人看我不顺眼,觉得我挡了路!觉得我手里权力太大!想把我搞下去!但我告诉你们,我赵文山行得正坐得直!不怕查!你们有证据,就拿出来!没有证据,在这里含沙射影,就是污蔑!是滥用职权!”
他胸口起伏,脸色涨红,看起来真的气得不轻,一副忠心被质疑、深受委屈的老臣模样。
沈酌靠在书架上,看着他表演,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这老狐狸,戏演得不错,情绪到位,台词也熟。可惜,他刚才拍桌子时,右手食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眼神在愤怒之余,飞快地瞟了一眼书桌某个角落的暗格位置——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沈酌捕捉到了。
林序依旧平静地坐着,等赵文山吼完,才缓缓开口:“赵部长,别激动。我们只是例行询问,没有定罪。周副官死了,死无对证,他说的话是真是假,确实需要核实。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书架:“周副官临死前,还提到了一点。他说,赵部长您郊区的别墅书房,有个暗格,里面藏了些……有趣的东西。比如,和某些境外账户的加密通讯记录,还有几笔不太清楚的物资调拨账本。”
赵文山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随即露出更加愤怒和荒谬的表情:“荒唐!无稽之谈!我郊区的别墅?我哪来的别墅?我所有的房产都在局里备过案!你们可以去查!至于什么暗格,什么账本,更是胡说八道!这分明是栽赃陷害!是有人想害我!”
他指着林序,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林序!沈酌!我知道你们年轻气盛,立功心切!但查案要讲证据,要讲程序!不能听信一个叛徒死前胡乱攀咬,就来怀疑一个为时空局奉献了一生的老同志!你们这是胡闹!我要向最高评议会投诉!投诉你们滥用职权,肆意调查,破坏内部团结!”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林序脸上了。
就在这时,林序手腕上的个人终端,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是阿哲发来的信号——已成功突破赵文山私人网络的核心加密层,找到了几个隐藏极深的加密分区,正在尝试解密下载。
林序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冷光。他抬起手,打断了赵文山的咆哮:“赵部长,稍安勿躁。既然您说没有别墅,没有暗格,没有账本,那可能是周副官说谎,或者……有人故意误导。”
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厚重的书脊:“不过,我这个人有个习惯,喜欢验证。尤其是……当某些事情在数据上出现矛盾的时候。”
他转过身,看向赵文山,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比如,去年十二月,编号为ZT-7843的一批高纯度能量晶石,从三号仓库调拨出去,签收方是‘深蓝矿业’,用途是‘设备测试’。但‘深蓝矿业’在同一时间,向一个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星烁贸易’支付了一笔等额款项。而‘星烁贸易’的最终控股人,经过七层股权穿透,指向一个与‘熵增’有过多次资金往来的离岸基金会。”
赵文山的脸色终于变了,之前的愤怒和委屈像是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阴沉。他盯着林序,没说话。
林序继续,语速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赵文山心上:“又比如,今年三月,研究院‘猎隼’项目组丢失了一份关于外骨骼装甲能量核心后门的绝密图纸。内部调查结论是‘意外损毁’。但三天后,这份图纸出现在黑市,被一个代号‘蝮蛇’的军火商买走,出价是两千万能量币。‘蝮蛇’是‘熵增’的长期合作伙伴。而当时负责‘猎隼’项目外围安保和文件归档的,正是后勤装备部。”
赵文山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但他仍然强作镇定,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些陈年旧账,早就查清了,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监管不严!跟我有什么关系?”
“下面的人?”林序走到书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直视赵文山,“那这个呢?代号‘清扫者’,指令编号QXZ-1107,由后勤装备部最高权限签发,目标:清除对‘裂空计划’及‘钥匙’项目构成潜在威胁的不稳定因素。名单上第一个名字,是林序。第二个,是沈酌。签发日期,是我们从‘虚无市场’带回时序稳定器的第二天。”
林序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破了书房里最后一点伪装的平静。他念出了那个指令编号,分毫不差。
赵文山的脸色彻底白了,嘴唇哆嗦着,眼睛死死瞪着林序,像是见了鬼。他下意识地想去摸书桌下的某个按钮。
“别动。”沈酌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不知何时,沈酌已经无声无息地移动到了书桌侧面,一只手按在赵文山的肩膀上,力道不大,但足以让赵文山感到骨头快要碎裂的疼痛,另一只手的指尖,抵在赵文山颈侧的大动脉上。
赵文山身体僵住,不敢再动。他能感觉到沈酌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和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气。这个疯子,真的敢在这里杀了他。
“你……你们怎么……”赵文山的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难以置信。
“怎么知道的?”林序直起身,从个人终端上调出一份刚刚接收的、还带着解密时间戳的加密文件,投影在书桌上方。文件内容,正是那份“清扫者”指令的完整版,上面有赵文山的电子签名和生物特征码,清晰无比。
“赵部长,你书房网络的加密,用的是七年前的老算法了。破解起来,不难。”林序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阿哲,把找到的其他东西,也放出来。”
全息投影上,又出现了几份文件:大额资金流向图,指向多个与“熵增”有关的空壳公司;与未知加密信号的通讯记录片段,内容涉及“钥匙”状态汇报和“裂空计划”进度;以及……几份关于如何利用“双子星”精神力绑定特性,在特定条件下引爆,作为开启“时空裂缝”能量催化剂的……实验性评估报告。
铁证如山。
赵文山看着那些投影,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眼神里充满了恐惧、绝望,最后,竟然慢慢变成了一种疯狂的、歇斯底里的笑意。
“哈哈……哈哈哈……”他低笑起来,声音嘶哑难听,“找到了……你们找到了……那又怎么样?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太天真了!”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林序和沈酌,眼中是破罐子破摔的疯狂:“‘熵增’之大,远超你们的想象!我?我算什么?我只是个听命行事的小卒!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你们抓了我,杀了我,有什么用?真正的棋手,还在后面!他们看着呢!一直在看着!”
他猛地伸出还能动的那只手,狠狠砸向书桌下方一个隐蔽的红色按钮!
“拦住他!”林序低喝。
但沈酌的动作更快!在赵文山手动的同时,沈酌按在他肩膀上的手猛地发力,硬生生将他整个人从椅子上提了起来,狠狠掼在地上!同时一脚踢出,精准地踢在赵文山砸向按钮的手腕上!
咔嚓!清脆的骨裂声。
赵文山惨叫一声,手腕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折。但他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狰狞而得意的笑容。
嘀——嘀——嘀——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整个书房!红色的警示灯在房间各个角落疯狂闪烁!
“自毁程序……启动了……”赵文山趴在地上,咳着血,狂笑,“一起……一起死吧!这座房子下面……埋了足够炸平半个街区的聚变炸弹……三分钟……你们跑不掉了!哈哈哈!”
书房的墙壁和天花板开始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厚重的合金防护板正在快速降下,封锁所有出口!温度在急剧升高,空气里弥漫起焦糊的味道。
沈酌脸色一变,看向林序。
林序的表情依旧冷静,他快速扫视四周,大脑在警报响起的瞬间已经开始疯狂计算。三分钟,封锁程序启动时间十五秒,炸弹倒计时两分四十五秒,爆炸范围预估,逃生路径……
“阿哲!启动紧急脱离协议!坐标发送给你了!快!”林序对着通讯器大吼,同时冲向书房一角一个看似装饰性的金属浮雕。
“明白!脱离程序启动!十秒后到达!”阿哲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林序在浮雕几个特定位置快速按了几下,浮雕后面的一块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个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垂直通道。通道里闪着幽蓝的光,是紧急逃生滑道。
“走!”林序一把抓起地上瘫软的赵文山,像扔麻袋一样把他扔进滑道,然后对沈酌喊道。
沈酌没有犹豫,紧跟着跳了进去。
林序最后看了一眼即将被合金板完全封死的书房,和那些在红色警报灯下闪烁的铁证投影,眼神冰冷。然后,他也纵身跃入滑道。
滑道内部光滑冰冷,速度极快。失重感传来,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三秒后,他们从住宅后方一个隐蔽的排水口冲了出来,落在柔软的缓冲气垫上。几乎在落地的同时,头顶传来引擎的尖啸,那辆黑色公务车以一个近乎漂移的急转弯停在他们面前,车门弹开。
阿哲在里面大吼:“快上来!”
林序和沈酌拖着半昏迷的赵文山,迅速钻进车里。车门刚关上,阿哲就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公务车如同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他们刚冲出不到一百米——
身后,赵文山的住所方向,传来一声沉闷到极点的巨响!
不是爆炸,更像是某种巨大的能量被瞬间压缩、然后向内塌陷的声音!紧接着,一道刺目的白光从地面升起,瞬间吞噬了整栋房子,然后猛地向内收缩,形成一个直径不到十米的、极度扭曲的光球!光球持续了不到一秒,然后骤然消失!
原地,只剩下一个边缘光滑、深不见底的、直径十米的圆形坑洞。坑洞周围的土地呈现结晶化,冒着袅袅青烟。整栋房子,连同里面的所有东西,包括那些还没来得及下载完毕的绝密文件,全部消失了,连一点渣都没剩下。
不是爆炸,是……空间湮灭。
公务车一个急刹,停在安全距离外。车里的几人回头看着那个诡异的坑洞,脸色都很难看。
“妈的……这玩意儿……”沈酌骂了一句,胸口伤口又疼了起来。
林序看着那个坑洞,眼神沉凝。这不是普通的炸弹,这是利用了某种空间技术的小型湮灭装置。赵文山背后的人,不仅权限高,掌握的技术也极其危险。
他看向瘫在座椅上、因为手腕剧痛和惊吓而几乎昏厥的赵文山。
小卒?
能随手用出空间湮灭装置灭口的小卒?
赵文山背后的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