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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好消息,大军来了!【加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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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吱呀。
林奶奶后院的这口水井有些年头了。
井口上虽显得破旧,可好在四周没什么杂草。
天冷了,那辘轳把上不知被谁贴心地缠了一块碎花细布,山寨里的男人们少有这般细心,想来必定是秦文舟这个小姑娘怕林奶奶冻手给缠上的。
卫砚清攥着那块碎花布包好的辘轳把手,一下一下慢条斯理地摇着,全没顾及身旁还跪着一个刺杀未果的侍卫。
那侍卫名叫燕十七,打从十年前就跟在卫砚清身边了。
相比卫相这个称呼,燕十七这些旧人更喜欢称他为军师。
这番跟来,也是军师清晨交代下来的,叫他傍晚时分前来联络,需伺机而动等他吩咐,谁想竟出了岔子。
他素来知道,这位爷瞧着和善,实际上心狠手黑,此时自己犯了大错,更加是惴惴不安。
从方才开始,这一路跟过来到井边,只听见这位爷赏了一个字:“说。”
燕十七忙跟上,硬着头皮捡了些要紧的,汇报了文将军在黑风山清剿驻扎的事宜。
他本想再问问后续安排,却不想卫砚清只是一味地和那水井辘轳较劲,一句都没搭理自己。
燕十七跪上前几步,想帮着打水,手还没碰上辘轳,就被卫砚清扫了一眼,吓得一个头磕在地上,再也没敢抬起来。
太吓人了。
那眼神,燕十七是见过的。
那年在幽州城门口,军师为整肃军纪,一句话就斩了一排的人头,就是这个眼神。
燕十七心中想哭,他只觉得自己这颗脑袋此时是借来放在肩膀上的,只等军师一句话,就要脑袋搬家。
咣当一声,那桶水总算是提了上来,卫砚清将水桶放在井边上,又想了半晌,才肯开了尊口。
“叫文墨生连夜带大军过来,明日一早,我要看见他们入城。”
“是。”
燕十七连忙张口应下,心中却暗自叫苦,此去回黑风山还有些路程,要想达到军师的要求,需得自己一时不停地飞奔回去了。
好在,脑袋估计是保住了。
就在他即将飞驰而出的时候,卫砚清冷不丁开口。
“燕十七,‘认错人’这种鬼话,下次过过脑子再回给我。今日还有正事,你这颗脑袋暂且给你留下了,日后再敢有什么小心思,别怪我给你剁碎了喂狗。”
燕十七脚下一个踉跄,顺势跪下身去,再磕了个头。
“燕十七记下了,不敢再犯。”
他眼神闪烁不敢起身,直到见卫砚清摆了下手,这才转而飞身从院墙翻出去了。
卫砚清脸色阴沉,燕十七的底细他是清楚的,但他也不敢断定,燕十七究竟有没有被什么别的人收买。
今日这番刺杀,就真的是个乌龙么?
刚刚若不是自己出手,此时必定已是血溅当场了。
卫砚清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秦文舟那娇俏动人的脸庞,他竟不敢深想,若是那张芙蓉粉面为他染了血,不行,绝对不行。
他甩了甩头,似乎想把这份念头甩出去。
几步回了院子,只见秦文舟正在马车旁忙碌。
她手里拿着一个账本,还有一只被烧成碳的细木棍,正在上面写写画画,口中还念念有词地听不大清楚。
“先装车再…这车给韩婶子和…这面叫她拿走…还有五十两银子…”
就听见她忙忙碌碌絮絮叨叨地绕着几辆马车又写又画,卫砚清才听明白,这是在给明日分头出城做打算,分配细软呢。
卫砚清将打来的井水放在秦文舟那间房的房门口,回来又听她念了半晌,才总算忙完。
见她终于心满意足地收起本子,卫砚清开口道:“我呢?”
秦文舟被他问得愣住了。
“什么你呢?”
卫砚清并不着恼,只眉眼弯弯地开口道:“我问,你安排了所有人和物事,那我呢?你怎么安排我的?”
额……
秦文舟没安排他。
她根本就没把卫砚清放进自己的计划里。
笑话,她连卫砚清什么来历都不知道,这么一个半路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她为什么要替他安排。
她又凭什么替他安排呢?
可转念一想,卫砚清这一路确实也帮了她不少。
秦文舟是个品行端正的老实人,叫他这么一问,即便本是理直气壮的,也叫他给问得莫名心虚了起来。
她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卫砚清倒没有追着问下去。
秦文舟本以为,这点尴尬就可以如此默默消融的时候,不想卫砚清又换了个问题。
“他刚才差点杀了你,你怎么也不问问我。”
十万个为什么吗?
怎么这么多问题。
秦文舟心中虽吐槽,好在这个问题还是好回答一些的。
“好,我问。”
言罢,她摆出一副夸张的神态,双手攥在胸前,将嗓子捏得仿佛被什么恶鬼上身了一般,发出刺耳嗲声。
“哎呀呀,人家刚刚差点被杀掉了,真是好可怕呀,你快骂他给我出气,giegie~他到底为什么来杀我啊!真是好生气啊咳咳咳咳……”
可恶,秦文舟被自己恶心到了。
她顺顺气,挑眉看了眼石化一般的卫砚清,摊手道。
“问这些有什么用呢?你隐瞒身份自然有你的理由,况且我也没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你。”
“总之,我知道你是好心帮忙便行了,你要是想害我,早就害了,何必还要搞这么一出。”
卫砚清听她说完,释怀地笑了。
她竟是如此豁达通透的一个玲珑人。
自他辅佐天子以来,身边钩心斗角尔虞我诈实多,早已养成了处处戒备、时时疑心的习惯。
即便是燕十七这般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老人,他也不敢给十成十的信任。
人心易变,这四个字,已给过他太多的教训了。
秦文舟这不轻不重的几句话,令他常年精于算计制衡的那颗心,久违地悸动了一下,心底的那层坚冰正在悄然融化。
他突然觉着,若是真能有这样一个人时常伴在身边,该多么安逸。
想到这里,卫砚清的嘴角竟悄然勾起一抹笑意,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秦文舟前面说话时还挺豪爽,可说完,想起那冷冽的刀芒,心中还是不禁后怕,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嘟嘟囔囔地补了一句。
“况且……我瞧他还挺听你话的,就算真有什么问题,你应该也能拦得住他吧……”
卫砚清点点头,嘴角笑意一瞬间放得更大了。
他不禁感慨,这姑娘的心思还真是单纯,真想不明白,这么一个憨直的丫头,是怎么在这悍勇的土匪窝里长大的。
可他再想想老寨主秦北野这些人,倒也不觉得奇怪了。此土匪窝非彼土匪窝,九岭山和黑风山也终究是不同的。
这一日相处下来,他一个朝廷的剿匪巡察使,也不由得被九岭山众人的这份义气折服,可见即便是匪,倒也不须非缴不可。
卫砚清的食指与拇指转着圈地轻捻,心思随之转动,不由得筹划起明日之事。
秦文舟又忙活了半晌,仔细收拾好明日马车上的用度,便和他招呼一声回房了。
卫砚清远远瞧着她的身影,渐渐放下了带她回京的心思。
他来九岭山之前,原本觉得自己是来带一个女子脱离苦海的,当然,顺便再帮自己挡挡箭。
但如今他却觉得,自己正在将一只旷野中自由奔跑的小鹿关进园林。
罢了,等明日一早大军进城,便当是送他们一份离别大礼好了,往后叫他们在这陇右道踏踏实实开个镖局,再别东躲西藏了。
心中既定,一夜无话。
深秋的清晨,风有些硬,吹在脸上干得很。
天还没大亮,贫民窟的街道上静得能只能听到寥寥几声鸡叫,林奶奶的小院里已经热闹起来了。
众人心中有事,哪里睡得安稳,早早就收拾准备动身。
队伍按照秦文舟昨晚的分配后,重新整理成四队,分四个方向出城,其中三辆携家带口的马车走在前面,秦文舟带着崔大壮和连子儿则安排在最后一辆马车。
为了给大家探路,秦北野带着姜厚先行出发,他二人走得匆忙,慌慌张张刚到院门口,又让林奶奶叫了回来,非得在怀里塞上两个热气腾腾的馒头才让出门。
卫砚清在角落瞧着这群人的忙碌,心中更是焦急。
依文墨生的脚力,快该到了,怎么还不见大军进城,总不能半路出了什么岔子吧。
他有些坐不住,不禁站起来在院中踱了两步。
秦文舟此时的心早已如同离笼的鸟儿般飞了出去,转头却见他神情紧张,以为他是在替自己担心。转而又想起昨夜他说的那番话,更觉得自己像是将他抛下了,不禁上前安慰也做告别。
“卫大哥你放心,这几匹马儿吃饱睡足了,脚力好得很,一定叫那些狗官兵追不上。”
卫砚清抽动嘴角,附和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秦文舟见他依旧闷闷不乐,想了想道:“卫大哥,你这一路对我们很好,但我们这一走,只怕将来你没地方可以寄信,那你的那些烦心事可又没处去说了,不如这样,你留下个收信的条子,等我安顿好了,再将地址寄给你如何?”
卫砚清心中本来是乱得很,听她这番妥帖暖心却什么都没猜中的话,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他正想着该怎么解释,院外街道上忽然传来大队人马的声音,正巧此时众匪徒还没动身,卫砚清不禁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赶上了。
卫砚清对着院门微微直起腰,摆出往日在军中惯常使的架势,只等着兵卒冲进来跪地报信。
只听得院门轰的一声被人踹开,一群兵卒手握刀枪呲牙咧嘴地冲了进来,嘴里大喝着。
“卫府司办案!都老实点!”
刹时间,一伙官兵冲了进来,身上衣着看着眼熟,似乎和那昨日山道上遇见的是一伙人。
秦文舟心中一个咯噔,难道真的是自己办了错事。她心中暗暗后悔,不该心慈手软,累得众人入此险境。
哗啦啦,山寨众人见状纷纷掏出腰间长刀,退守到屋前,和官兵之间隔出一片空地。
那些官兵装备齐整,分列两侧从院门口鱼贯而入,将本就不大得院门口守了个严严实实。
哒哒哒马蹄轻响,一人宽檐帽厚钉靴,跨在马上闲步进了院子,眼高于顶,混不将这些山匪放在眼里,瞧着像是位长官。
他手持马鞭在空中猛甩了两下,鼻孔朝天道:“都给我老实点,别动!”
“你们是什么人,老子早就摸清楚了!那黑风山的王天虎知道吧,他的头,已经在旗杆上挂一天了!”
“想活命的,把手里的家伙都扔了,投降归顺,要胆敢反抗,叫你们死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