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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合吾!亮镖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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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岭山的这条山道崎岖狭长,一侧是刀削般的险峰,一侧是万丈悬崖。
六七辆马车正沿着山道排成一列,向西边前行。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浓眉大眼的汉子,看穿着像是个镖师,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人如其名正是姜厚。
这镖师车队自然是九岭山土匪们假扮的。
一个时辰前,秦文舟召集山寨众人将假扮镖师的计划一说,众人虽觉冒险,但比之与官兵硬拼,这已是唯一的生路,当下再无异议,立即行动起来。
马车不多,算上胖掌柜和受伤的刘掌柜二人的马车,也不过只有七辆,只堪堪坐得下老弱妇孺。
剩下的寨中兄弟们,都换了镖师衣服,跟在马车旁护送,本就都是练家子,装起镖师来那必然是个个有模有样。
出行前,秦文舟千叮咛万嘱咐,叫兄弟们收敛脾性,万一真的遇到官军,一定得表现得恭顺有礼,千万别动手。
为了叫这行人看起来更加人畜无害一些,秦文舟专门让最憨厚老实的姜厚走在前面,而连子儿这些半大小子,就让他们随车玩闹起来。
可孩子们似乎也嗅到了空气中的紧张气氛,一个个蔫蔫儿的不大敢说话,反而是连子儿像长大了一般,前后左右地哄着弟弟妹妹们开心。
一行人就这么提心吊胆地出发了。
秦文舟本打算扮作镖师和兄弟们一齐步行,可她年轻貌美谈吐得体,实在是没有人比她更适合扮商队女主人的了。
坐在打头的那辆马车里,她时不时便掀开帘子探出头去张望一下,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先歇会儿吧,那些官兵没这么快地追过来。”
卫砚清见她又要伸出脑袋去,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秦文舟闻声收回手,虽没再去看,却总有些心神不宁。
这辆打头的马车本是胖掌柜的,宽敞得很,此时只坐了秦卫二人。
秦文舟怕后面几辆马车坐得太挤,本想再拉几个人同乘,可众人都十分有眼色地拒绝了,她没心思细究,只得作罢。
九岭山众人虽心急如焚,却也不敢放开速度往前奔,就怕瞧着像逃兵,值得耐着性子,一步步向前赶这路程。
即便如此,那马车也比平日里颠簸了许多,秦文舟和卫砚清一人一边坐在马车两侧,摇晃中,肩头便时不时碰在了一起。
秦文舟放下车帘,像是在对卫砚清说,可更像是自言自语,“官兵从黑虎山来,只需不过半日。”
“再算上单掌柜报信和方才准备车马的工夫,官兵这会儿估计就要追来了。”
越说越紧张,她就又想抬手去看。
卫砚清轻声宽慰着,“出发前不是约定好了暗号吗?有追兵的话,岳父大人会提醒的。”
他不提岳父大人这几个字也罢,这几个字一出口,秦文舟的小脸立刻转了过来,一双杏眸倒竖。
她那千般思绪终于从追兵中抽出来了三分,眼中冒火:“你再乱叫。”
卫砚清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那张嘴巴虽闭上了,但眼睛里还挂着笑意。
打从他来后,秦文舟就一直忙着在为山寨找活路,竟没放一丝心思在卫砚清身上,此时瞧着他,是越看越不对劲。
她眯着眼睛问道:“你……卫砚清?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卫砚清被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问得有些心虚,只好先声夺人道:“你!你问出这样的话,竟是把我们的婚约瞧得如此不值一提吗!”
“那年,就在这条山道上,我说过要带三书六聘来娶你,那便自然会来,难不成你另有了心上人?”
秦文舟就这么看着他演,这戏码她当年在电视剧里可没少看,还能叫他给忽悠住吗?
“我还真没瞧出来,卫公子竟然是个痴情种,那你怎么解释四年里杳无音讯的?”
卫砚清昂头道:“谁说杳无音信,我不是寄信了吗?”
“是寄信从来不写地址的那种吗?卫公子该不会是怕我顺着找过去,再看见你已经纳了十七八房小妾吧?”
论斗嘴,秦文舟绝不认输。
“那是因为,那是……”卫砚清一时被她问住,脑筋一转又道:“那是我居无定所,没有住址可写。我巴不得你来找我,这些年里我可是日思夜想,要与你成亲的。”
“你好无赖!”
秦文舟气得扭过头去,想了想又气不过转头回来道:“别跟我说什么鬼情话,没一句真的。还有,刚才你明明就可以走的,干嘛要跟着上马车呢?你一个书生样子,自行顺着山路回去,官兵又不会把你当作土匪,你跟着来做什么?”
卫砚清双手一摊,无赖道:“自然是担心你了,不然何必冒险陪你们一路呢?”
秦文舟只觉得一定不是这样,可她又说不出个理由来。
卫砚清这副文弱的书生样子出现在车队里,着实降低了一些土匪的嫌疑,他冒险跟来,秦文舟心中确实也有感激之情。
只是她性子高傲,纵使心里柔软,嘴上却不肯低下半分,本想谢谢人家相助,话说出口却成了一串咄咄逼人。
好在卫砚清手段高明,一句“担心她”,就成了颗软钉子顶了回来,登时叫她哑火。
要说卫砚清的心思,十分里确有两分是担心她不假,但还有四分是好奇,他想知道这山寨到底是不是真如那胖掌柜说的那般义薄云天。
剩下的四分,是他知道,官兵根本不会追来,文将军知晓他的行动,不得他号令,绝不会派兵来追。
陇西县是西面的边陲重镇,此处离京城千余里,天高皇帝远,大周新朝初立也不过两年,吏治统辖还需步步深入。
他此番率军剿匪并不全为私情,除躲避赐婚外,正要趁机肃清西面的吏治,驻军理政。
卫砚清此番也想暗中瞧一瞧,平日文书牒报中政通人和的陇右道到底是个怎生的情形,这趟也算是他当朝宰相体察民情微服私访了。
马车这边,卫砚清盘算周密不动如山,他瞧上去才不到而立之年,却莫名有一身与年纪不符的沉稳气质。这副泰然自若的做派叫另一边的秦文舟心里莫名安分了几分,倒不如方才那般坐立不安了。
见他这般滴水不漏,估计再问下去也没个结果,好在秦文舟本就是个洒脱的人,索性也就不问了。
虽心里明知他定是藏了事,可转念一想,他一个文弱书生又能掀起多大的浪花呢。
自己一个刀架在脖子上的人,也没什么可被算计的,眼下大难临头,他主动冒险相助已是份恩情,想她秦文舟好歹是个受过现代教育的社会主义五好青年,还不至于分不清好坏。
想到此,秦文舟自觉亏欠他一声谢谢,可这话,却是万难出口的。
正在道德与面子疯狂打架的时候,马车一个剧烈抖动停了下来,秦文舟心里咚咚狂跳,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翻身下了马车。
“怎么了?”
前面探路的姜厚紧步跑来,面色凝重道:“官兵从西面过来了。”
这句话叫刚刚掀开车帘的卫砚清听到,心中满是疑问。
西面?官兵?
他带来的兵马都在东边黑风山按兵不动,那这西面是……
他心下一沉,眉头紧皱沉思不语。
秦文舟暗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她紧张的手都抖了起来,面上还强装冷静,叫来崔大壮,让他一声声地嘱咐下去,按照原计划行事。
官军迎面而来,已经肉眼可见了,秦文舟一声令下,车队继续缓缓向前行进,众人各自在心里默默背诵自己的身份。
马车里的“老爷夫人们”个个穿戴好了压箱底的金银首饰,衣服也都换得是崭新。
出发之前,秦文舟分别给大家分配好了身份,车队一共是三家商户,相约一起搬去陇右镇置办产业。
车马上拉着的是三家家眷细软,因怕路上不太平才共同出钱约了镖局一路护送。
三家商户老板分别是刘单二位掌柜和秦文舟一位女掌柜,卫砚清本想扮她夫君,却被秦文舟硬生生改成了秦家账房。
韩家婶子和其他寨中女眷都分在三家里扮作亲眷,而秦北野年纪最长,秦文舟本来想给他扮个老太爷的,但他非推说自己一个糙人扮不来富贵老爷,要扮个镖师和兄弟们走在一处。
秦文舟知道他性格执拗,多半是盘算着,万一路上和官兵起了冲突还要提刀冲在前面,不肯做那种兄弟在前面冒险,自己安心躲在马车里这种事。
罢了,她这个老爹若不是这般性格,也不会将这群土匪们笼络得如铁桶一般,只好在路上见机行事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分,官军已近在眼前,抬眼望去各个手中提着兵刃,似是有备而来。
姜厚依着秦文舟的嘱咐,见官兵走近,早早就抬手示意车队停下靠向一边,高声向对面自报家门,一声镖号喊的山谷间回声悠扬。
“合吾!镇远镖局给军爷让路!”
这声镖威,是秦文舟出发前细细教过的,姜厚在路上背了许久,但他也就会这一句罢了。
这会儿喊罢,他就老实巴交的随着车队站在一旁,心里突突乱跳,脑门上冒出的汗珠大颗大颗顺着脸颊往下淌,都不敢抬手去擦。
车队停下后,崔大壮紧跑两步向官兵那边赶了过去,离着老远就夸张地抱拳躬身行了个礼,殷勤喊道:“在下是镇远镖局的镖师,大队人马经过,不敢冲撞,军爷们先请!”
崔大壮瞧着粗壮,却是山寨里嘴最甜最会讨巧的,早年间也在镖局打过些散工,因此被秦文舟委以重任上去打头阵。
为首的那位军爷瞧着像个小队长,五短身材长了张倭瓜脸,他也不搭话,拿上眼皮往下眼皮上一夹,抬手一挥就一个字:“查!”
“军爷,军爷!您看这是怎么话说的!”
身后那些官兵也不听崔大壮的辩解,呼呼啦啦地就围上了车队。
秦文舟面色凝重下了马车,感觉似乎有哪里和料想中的不对,这些官军怎么问都不问一句就来查车,倒不像是来剿匪的,那是……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身后的卫砚清哎哟一声,似是下马车时绊了一下,“一不小心”将自己随身带的钱袋子掉在地上,露出几角雪花银子。
还不等他俯身捡起来,那倭瓜脸队长身手灵活,一脚便上前踩住钱袋子,呵斥道:“别动!这是赃物!”
赃物?
卫砚清垂眸看着被踩脏的钱袋,嘴角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