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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闲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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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早饭,虞念我先将刘敬德打发去了清扫庭院,旋即自行回庙中修行。
少年人刚刚拜师,还在兴头上,对她的吩咐言听计从,握扫帚动作行云流水,宛若清风过境。时而又打出一套乱糟糟的棍法,玩得不亦乐乎。
好似这枯燥乏味的事情,在他那也成了一桩人生乐事。
虞念我透过门缝瞧他还算安分,悬着的心缓缓落地,端正坐回床褥上,再次翻看起那本傩舞之书。
天下修行之道多如牛毛,但总结起来不过三教九流,再粗略分来,只有佛、道、巫三种途径。
三家修行之法不同,飞升的方向也不同。
例如佛家讲求苦其心志、饿其体肤,于一花一叶一菩提之间窥轮回之道、观生老病死,见沧海桑田而不惊,海枯石烂犹不改。假以时日,最后顿悟成佛,登西方极乐世界。
而道家则讲求修心与修仙并行,修心时明镜高悬、九鸿当清,修仙时山海无情、天地有道。通过仙术修为不断的累积,从而登仙得道,飞升天庭。
至于这巫术,却是上古传承,如今修行的人极少,飞升者更是闻所未闻。包括老家伙的本事,细细算来,也应当归入道家之内。
可是……虞念我翻开这傩舞之书,里面所记载的分明是巫术之法。傩舞本身,亦是上古巫术残留,方今天下修行者少之又少。
现今民间所见的傩舞,大多只是一种驱邪仪式,并无术法功能,让人图个心安罢了。
虞念我将这本书细细翻阅,一方面是揣测老家伙留下这本书的意图,另一方面也的确对这上古巫术有几分好奇。
尤其是,傩舞与鬼道的关系。
不知不觉间,窗外日上梢头,阳光灼热的洒入庙内,穿透尘埃映出一道道光束。日光晕染成花,飘飘然移动在角落里。白云长空,万里澄澈无风。
虞念我推开门,谢拒阳已经在院里起锅了,刘敬德精力倒还旺盛,在帮忙添柴。
庙里没菜,只能吃白米饭。她吃了一口,就觉得难以下咽,望着刘敬德招了招手。
“那个,小刘子,你过来一下。”
刘敬德吃不下这白米饭,在一旁干站着,见虞念我招手,有点茫然的走过来。
“小姐……”
他略有点别扭的叫了一声,贴耳问道:“您可以别叫我小刘子吗?我有个小名,叫铁头,您这么叫我就可以了。”
铁头?还真是个铁头娃。
虞念我也不甚在意,一边扒着碗里的饭,一边道:“下午你随我上街,去买些东西回来。”
“哦。”刘敬德乖乖应道。
虞念我又道:“东西太多,把你师父也叫上帮忙拿。”
“啊?”
刘敬德悻悻看向身侧闷头吃饭的男人,双眸深邃,容颜清冷如冰,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不好相处的感觉。
他一时有些开不了口,话语卡在喉间上不得下不去。
“可是……要是师父不答应怎么办?”他有点犹豫。
虞念我还在催促:“别磨叽,他不答应你就去求他,你可是他最宠爱的小徒弟啊~”
见她都这么催了,刘敬德干脆心一横,面对着谢拒阳,仰头道:
“师父,弟子请您下午帮弟子拿东西。”
……谢拒阳扒了一口白米饭,冷不丁道:“让你家小姐自己来求我。”
刘敬德欲哭无泪。
三个人同坐一桌,气氛却如九月凝霜,日头毒辣竟还渗出了些许寒意来。
刘敬德俯身,贴在谢拒阳耳侧说了些什么,男人脸色微变,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这一小动作让虞念我心下一惊。没想到这铁头倒还有几分本事,连谢拒阳都说得动。
现在看来,收个徒弟也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用完一顿简陋的午膳,三人一行出发去了城内。
下午的嘉南郡正是热闹时候。昨日虞念我方才进过城,如今看来虽不新鲜,但还是别有趣味。
她穿梭小贩之间,见着实用的东西就买。待穿过一条西巷长街,刘敬德和谢拒阳手上已提满了东西,又沉又重,像提了四座小山。
“小姐,我们买这些东西干什么?”刘敬德一手拎着小鸡笼子,一手提着菜油和盐巴,身后甚至牵了头小猪崽。
这街逛的简直诡异,姑娘上街不买胭脂首饰,却尽拣着锅碗瓢盆、种子牲畜来买。
不像逛街,更像个大龄村姑进城来讨生活的。
“干什么?”顺着这问题,虞念我翻了个白眼,哂笑道:“当然是用来吃的。”
公子哥养在深闺,不闻柴米盐油贵。修道十载,竟连饭食如何而来都一概不知,颇有“何不食肉糜”之遗风。
刘敬德不明白这嘲讽从何而来,疑惑的摸摸脑袋,见虞念我走远,忙快步跟了上去。
一行人绕出西巷,进了东巷。
“铁头,拿个烧饼给我。”
逛了这许久,虞念我略有些饿了,刚好想起在路上买了几个烧饼。
刘敬德连忙回头看谢拒阳,“师父,拿个烧饼给我。”
谢拒阳站在最后面,纵是烈阳也化不去他那清冷出尘的面孔。气质虽冷,却并不面瘫,神情淡漠,五官如玉,素袍角落绣了几片竹叶,像一只傲雪绽开的腊梅。
一个烧饼迎面砸了过来,虞念我顺手接住咬在嘴里,回头俯身,在一个首饰摊前停了下来。
她拿起一个翡翠碧珠步摇,握在手心把玩了两下,勾唇浅笑:“不错,挺漂亮的。”
“姑娘好眼光,这可是用西域运来的上好珠宝制成。”
摊主十分热情熟络,对着虞念我就是一通拍马屁,“不瞒您说,我活了这么些年都没见过姑娘您这般貌美的。您天生丽质,仙女般的容貌正配这个。一口价,五两银子。”
虞念我长相出挑,清雅端正间又带着点桃花般的娇媚,一双狐狸眼微微闪烁,如春水涓流、潺潺切切。这般美貌的确可谓丽质天成。
只不过她身上却无半点装饰,除去坠着拒云的手链,也就绾发的墨绿发带有几分亮色。
“小姐,您若是喜欢,买下就是。”
难得看见她对姑娘家的东西感兴趣,刘敬德连忙就要掏钱。
却见虞念我瞧着那步摇,迟疑一会,竟放了回去,叹道:
“美则美矣,但岁月荣枯、沉舟千帆,再美的东西也抵不过百年沧桑。”
刘敬德在一边听得玄乎其神,但仍觉这话哲理非凡,忙拱手道:“弟子受教了。”
“没和你说话。”
少女闷哼一声,转身进了对面的勾栏茶肆。阳光爬上她的背影,推开阵阵浅淡的波纹,竟显出几分萧瑟与落寞。
百年风华,纵然朱颜不改,天下却早已物是人非、世态苍凉。
虞念我叹惋,即便自己这张脸能永驻容颜,心却终有一日老去。如今闲云野鹤,偏爱游戏尘世百家,种地养猪讨生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