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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康国京都近期最热门的八卦当属五公主驸马劈腿宫女被御史当场捉奸一事。

      “列位且听咱说段京都轶事!要说这五公主谢长乐与国子监祭酒傅家公子傅清远,那可是京城里头板板正正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俩人打小一处长大,竹马绕青梅,京中谁人不夸一句‘天作之合’!

      还记得前儿个五公主及笄那阵仗?傅公子为博佳人欢心,竟亲自千里迢迢奔去那南方偏远之地!只为挑那最新鲜、最饱满的荔枝!愣是砸下万贯家财,雇了几十匹快马,日夜不停往京都赶,活生生让那“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的佳果,鲜灵灵地端上了公主及笄宴!

      那日赴宴的宾客,谁没尝着这稀罕物?那荔枝壳红得跟胭脂似的,剥开一看,果肉莹白得能映出人影儿,往嘴里一放,嚯!那股子清甜蜜香,绝了!一口咬下去,就像含了口浸过冰的蜜糖,甜水顺着舌尖往心里淌,浑身都舒坦透了!就因这一口荔枝,五公主在京中贵女圈里那可是出尽了风头,人人都羡她得了个这般疼人的夫婿,风头无两!

      可谁能料到啊,世事无常,恩爱转头空!前些日子傅家公子犯了大件大事——竟敢藐视皇威,一道圣旨下来,直接定了罪!可怜咱们五公主,还陷在往日的蜜罐子里没醒呢!这些天在京城里头东奔西走,求爷爷告奶奶,为了救那负心郎,连公主的体面都抛了,闹出好些洋相!如今京城里的达官显贵、街头巷尾,谁不拿这事儿当笑谈说?真是应了那句‘昨日繁花簇,今日笑柄留’哟!”

      “犯了什么大事?”

      “不可说哦,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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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的夜,裹挟着草木凋零的凉意,悄无声息地漫过康国京都的宫墙。檐角的铜铃被晚风拂得轻响,声线细碎又凄清,像是谁在暗处低低啜泣。

      长乐宫内,几株老槐的叶子在夜风中飘落,残叶在月光下泛着灰白,地上积起薄薄一层,被往来宫人匆匆的脚步碾过,发出沙沙的脆响。寂静的夜色平添几分让人心慌的不安。

      殿内是一番喧嚣景象,灯火通明得有些刺眼,宫人们行色匆匆。急促的脚步声、低低的呵斥声时隐时现的呜咽声交缠在一起,织成一张紧绷的网,将殿内的惶惶不安无限放大。

      “热水,热水!快点!磨蹭什么!”

      “秋露怎么还没回来?再派两个人去催太医!殿下要是有半点闪失,仔细你们的皮!”

      “哎呦,死丫头你小心些!又踩了我一脚!没长眼睛吗?”

      “再把烛火弄亮堂些!人多手杂的,别磕着碰着殿下!”

      “叫你打热水你就滚烫的端来了?这么烫的水怎么给殿下擦身?!还不快去拿些凉水来兑!”

      ……

      好吵。

      谢长乐耳边缠绕着嘈杂声,像无数只飞虫嗡嗡作响。又隐约间穿透殿宇,传来宫外似有似无的哀凄哭声。

      意识昏沉间,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变幻。

      漆黑的夜色星月无光,宽广的大街一侧是一栋连一栋的高门府邸,其中一栋被里三层外三册的士兵包围着。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士兵脚步匆匆地在府宅内步履匆匆,来回穿梭。

      夜幕好像化身为了不知名的怪兽,张着漆黑的巨口,贪婪地吞没了人们的理智和良知,只将残忍、暴虐与无法克制的欲望倾泻而出,让原本清雅宁静的府邸,瞬间沦为野兽肆虐的猎场。

      庭院中央,老人、妇人、少女、孩童被驱赶到一处,瑟瑟缩缩地挤在一起。周围围绕着一圈手持明黄火把的士兵,火光熊熊正灼烧着这些人眼中的惊恐。他们像一群被狼群包围的羔羊,蜷缩着,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羔羊们”静默无声,只能听见火把燃烧的“噼啪”脆响。

      “羔羊们” 静默无声,唯有火把燃烧时 “噼啪” 的脆响在庭院中回荡,格外刺耳。火光照不亮的黑暗角落,间或传来一两声重物落地的沉闷响声,或是男人压抑的痛呼、女人惊恐的尖叫与凄厉的哀求,断断续续,似地狱幽魂的吟唱。

      一个笑容猥琐、身形魁梧的壮汉,粗鲁地推搡着一位发髻凌乱、锦缎绸衫被撕扯得破碎的妇人,将她踉跄地赶到庭院中央。

      妇人脚下不稳,险些摔倒,被身边同样惶恐的人群拥挤包围。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举目四望,目光在人群中慌乱地逡巡,最终聚焦在谢长乐的身上 —— 那双原本温婉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惶然与绝望的哀求。

      谢长乐心头一紧,恍惚间认出了妇人,是傅伯母…… 不,不对,是舅母。记忆与现实在此刻交织错乱,让她本就昏沉的脑袋越发胀痛。

      ……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守在谢长乐床边的柳妈妈,手还攥着搭在床沿的藕荷色锦被角,听见殿外宫女的通报,立刻从绣墩上弹起来,连鬓边的素银簪子都晃了晃,声音发颤地迎上去:“郑太医!您可算来了!快,快瞧瞧咱们五殿下!”

      满殿宫女忙不迭地往两侧退开,连裙摆扫过地面都放轻了声响,只留中间一条道。郑太医背着朱漆药箱,袍角沾了些秋夜的露水,额角沁着薄汗,显然是一路快步赶来,进门时还喘着气,却没敢歇,直奔床榻而去:“莫急,莫急,臣先诊脉。”

      柳妈妈连忙侧身让开,顺手将半掩的藕荷色床幔往旁拢了拢。烛火的光正好落在谢长乐脸上 —— 两颊烧得像熟透的海棠,唇瓣却透着几分青白,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得黏在光洁的额头上,那双平日里总带笑的柳眉不安的颦着。

      “您看这模样!” 柳妈妈指着床榻,声音又低了些,怕吵着公主,“昨日在坤宁宫前殿跪了一整天,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夜里回来就蔫蔫的,今早竟烧得人事不知了!”

      郑太医点点头,在床沿边坐下,搭脉、闭目、沉思。

      片刻后,郑太医收回手:“殿下这病,是‘急火攻心’在先,‘外感风寒’在后。傅家之事想必让殿下情志郁结,心火郁在胸中散不去,耗得心神气血都虚了,昨夜秋凉又趁虚钻进了肌理。正邪在体内相争,才烧得这般厉害。”

      说罢,郑太医打开药箱,取出砚台和宣纸,墨锭在砚台里慢慢研磨,墨香渐渐漫开。药方很快成形,末了又逐字核对一遍,才将纸页折好递给柳妈妈。

      柳妈妈双手接过药方,交给身边的大宫女:“快,拿去小厨房,盯着点,熬仔细了!” 转身又看向郑太医,语气里仍带着担忧:“那…… 殿下这烧,约莫什么时候能退?”

      “若用药得当,静养得宜,明日午后高热当退,三日后诸症可减。” 郑太医看向床榻上依旧昏睡的谢长乐,语气柔和了些,“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殿下内火源于情志,若想彻底痊愈,还需解开心结,少思少虑才是。” 说罢,他为谢长乐掖了掖被角。

      柳妈妈一听这话,声音里添了几分委屈和愤懑,指尖攥得发白:“唉,郑太医您是不知道,哪那么容易解开心结啊!自打傅清远那桩丑事传出来,殿下就没舒展过眉头。偏偏还得顶着满后宫的闲言碎语,到处去求人。陛下见不着,皇后娘娘那边连正殿门都没让进,昨日在坤宁宫石阶上跪了一整天,冷风灌了满身,回来就垮了!”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急:“出去打听消息的宫女,回来也只带回一肚子气,半点儿有用的信儿都没有!依老奴说,这般不识好歹、负心薄幸的人家,便是不管不顾也活该!可殿下偏不,一门心思认定傅清远不是那样的人。这两日跑前跑后,找证据、托关系,就想把傅家父子从大牢里捞出来。您也知道,陛下这回是真动了怒,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定了傅家‘藐视皇家威仪’的罪,如今就等大理寺审完,砍头抄家流放…… ”

      郑太医知道柳妈妈说的是什么丑事,这两日宫里宫外都传遍了,五公主准驸马和宫女私通被抓。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郑太医听得眉头越皱越紧,指尖轻轻叩着药箱边缘。他看着谢长乐长大,待这位公主比自家女儿还上心,如今见她这般遭罪,心里也不好受“若郁气总堵在心里,再小的病也能拖成顽疾,真要伤了根本就难办了。”

      “那可怎么办啊?” 柳妈妈急得眼圈发红,“陛下的主意,哪是你我能劝得动的?殿下能试的法子都试遍了,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我记得元阁老家的元妙妙小姐好想和殿下关系不错?”郑太医皱着眉头,“那姑娘心思通透,说话也有分寸,或许能劝劝殿下。明日您让人去元府递个话,召她进宫来陪陪殿下,说不定能解解殿下的心结。”

      柳妈妈一听,连忙赞同。

      这时一个面容清秀恬静的小太监端着煎好的药进来了,柳妈妈看见来人后就朝殿内的宫女们摆了摆手:“都先出去候着。”

      宫女们脚步轻盈小心翼翼地鱼贯而出。

      “你怎么来了?”柳妈妈问那个小太监。

      ……

      秋夜的风卷着碎叶,在府门前打着旋儿。

      朱漆大门早已被踹得歪斜,门轴断裂的痕迹在火把光下泛着冷光。

      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古籍字画被官兵们粗暴地从府内拖拽出来,随意堆放在门前的青石板路上。

      紫檀木的宝箱盖被掀得歪七扭八,里面的金簪、玉佩、玛瑙串子杂乱的混在一起。

      一卷卷名贵的字画被随意扔在箱笼顶端,绢布边缘被撕裂,墨色的山水人物沾了尘土,昔日的风雅体面,此刻全化作了狼藉。

      几个身着青色差役服的人,手里攥着泛黄的账册和写满字迹的清单,蹲在箱笼旁清点。他们的手指在珠宝玉器上胡乱拨弄着,嘴里念念有词地报着数目,声音里带着几分贪婪的急切。火把的光映在他们脸上,明暗交错间,尽是毫不掩饰的漠然与算计。

      府内的人被官兵们按男女分拘在两侧。

      男人们被反剪着双手,发髻散乱,长衫被撕扯得破烂,脸上带着淤青,一个个垂着头,沉默地承受着这场灭顶之灾。

      女眷们则有的低声啜泣,有的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满地狼藉,华贵的衣裙上沾了泥污,昔日的矜持体面荡然无存。

      官兵们拿着名册,一个个上前验看盘问,声音冰冷,稍有迟疑便会换来粗暴的呵斥,连孩童受惊的啼哭都被硬生生喝止。

      谢长乐看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官兵腰间系着粗布腰带,手里攥着手腕粗的麻绳,身子向后倾着,双脚蹬在青石板上,使出浑身力气向后拉扯。结实的麻绳另一端,牢牢系在傅府正门上高悬的牌匾上。

      厚重的牌匾在几人齐心协力下被拉扯了下来,砸落在地面发出了呛鼻的沉闷声响。

      谢长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仔细像落在地上的牌匾看去,黑底金字,在火把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清正廉明” 四个遒劲的大字,笔锋凌厉,带着皇家御赐的威严。

      可是傅家从未有过这样一块御赐牌匾。

      脑海深处,某个被尘封许久的角落突然松动。

      好像在她很小的时候,跟着外祖来过一处府邸,那府门前也悬着这样一块 “清正廉明” 的牌匾,彼时阳光正好,牌匾上的金字熠熠生辉,外祖还摸着她的头,说那是为人臣的荣耀。

      可那府邸是谁家的?是傅家吗?还是…… 记忆像是被浓雾笼罩,模糊不清,只剩下牌匾上的字迹与眼前的景象重叠,让她一阵恍惚。

      记忆混乱交织,眼前一会儿是傅家将要被抄家的幻想,一会儿又是曾经苏家被抄的场景,谢长乐觉得自己像是潜在深海里,被巨大的水压挤压到喘不上气,上下左右都是漆黑,寻不到一丝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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