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的信息素不对劲》》暮墨欣

3、无声的博弈

　　卫生间那扇薄薄的门板，仿佛成了两个世界心照不宣的分界线。门内，是劫后余生、强装镇定的苏言；门外，是心绪不宁、疑窦丛生的江驰。

　　苏言靠在门上，听着外面江驰有些烦躁的踱步声渐渐远去，似乎是回到了他自己的书桌前。他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那紧绷如弓弦的神经，这才敢稍稍松懈几分，但随之而来的并非是轻松，而是更深沉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四肢百骸。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对峙，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

　　他不敢在卫生间里待太久，以免引起江驰新的怀疑。用冷水再次拍了拍脸，确认镜中的自己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拒人千里的冷漠表情，苏言才深吸一口气，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宿舍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加诡异。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将两人紧紧包裹。江驰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似乎是在翻看一本体育杂志，但苏言敏锐地注意到，那本书页已经很久没有翻动了。他的背影透着一股难得的僵硬，全然没有了平日里那种懒散不羁的姿态。

　　苏言没有出声，径直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拿出书本，假装开始学习。但他的目光却无法聚焦在那些熟悉的化学公式上，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瞥向斜前方那个高大的背影。

　　江驰的烦躁几乎肉眼可见。他一会儿拿起水杯灌几口水，一会儿又烦躁地扒拉几下头发，那浓烈的威士忌信息素，不像平时那样稳定地收敛着，反而有些不受控制地丝丝缕缕外溢，虽然不像刚才那样具有攻击性，却依旧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持续不断地刺激着苏言高度紧张的神经。

　　苏言的心脏始终悬在半空。他知道，江驰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说辞。那个关于“甜味”的疑问，像一颗种子，已经在这个顶级Alpha的心里埋下了。现在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它破土而出，长成摧毁一切的参天大树。

　　他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谨慎。抑制剂必须按时注射，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同时，他也要尽量表现得和往常一样，甚至要比平时更加“Alpha”，用冷漠和疏离筑起更高的围墙。

　　就在这时，江驰突然毫无征兆地转过了椅子。

　　苏言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条件反射地绷紧身体，但他强行克制住了，只是抬起眼，用一种带着恰到好处的不耐烦和疑问的眼神看向江驰，仿佛在问：“你又想干什么？”

　　江驰的目光落在苏言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探究的意味，从头到脚，细细地扫过，最后定格在他依旧有些湿润的头发和略显苍白的脸上。他的眉头微微蹙着，眼神复杂，像是在努力分辨什么。

　　“你……”江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试探性的迟疑，“刚才在实验室，没受伤吧？”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突兀，甚至带着点不合时宜的关心，与两人之间惯常的针锋相对格格不入。

　　苏言心中警铃大作。江驰这是在关心他？不，绝不可能。这更像是一种迂回的试探，想从他的反应中找出破绽。他立刻用一种更加冷淡、甚至带着点讽刺的语气回应：“不劳费心。一点化学品而已，还不至于让我受伤。” 他刻意强调了“化学品”三个字，试图将话题牢牢锁定在这个“合理”的解释上。

　　江驰被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蠢，不符合他平时的人设。他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移开视线，嘟囔道：“谁费心了？我就是随口一问，怕你万一中毒了，死宿舍里怪麻烦的。”

　　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在掩饰刚才那片刻不合时宜的“关心”。苏言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重新低下头，将注意力放回书本上，用行动表示“谈话结束”。

　　江驰讨了个没趣，感觉更加烦躁了。他看着苏言那副冷冰冰、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的那点疑虑和好奇，像被猫爪子挠了一样，痒得难受。他越发觉得，苏言今天很不对劲。不仅仅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甜味”，还有他刚才过激的反应，以及现在这种刻意加强的冷漠，都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可是，如果不是化学品，那又能是什么呢？难道苏言真的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江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再将注意力集中到杂志上，满脑子都是苏言刚才眼眶微红、手腕泛红、却又强装镇定的模样。那种脆弱感，与他平日里冰山般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竟然……有种该死的吸引力。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吸引力？对苏言？那个除了成绩好、脸长得还能看之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符合他审美的家伙？他一定是易感期快到了，脑子出问题了！

　　为了摆脱这种诡异的感觉，江驰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毛巾，语气硬邦邦地说：“我出去透透气，顺便冲个凉。”

　　说完，也不等苏言回应，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宿舍门，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门“哐当”一声被关上，宿舍里终于只剩下苏言一个人。

　　直到确认江驰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苏言才彻底松懈下来，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软软地靠在了椅背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一片。他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和江驰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跳舞。对方那野兽般的直觉和强大的压迫感，无时无刻不在考验着他的神经。今天侥幸过关，那明天呢？后天呢？只要抑制剂存在一天，只要他还是个Omega，这个秘密就随时可能暴露。

　　一种前所未有的悲观情绪笼罩了他。或许，他应该考虑换个宿舍？可是，用什么理由呢？他和江驰虽然关系不睦，但也没有到公开撕破脸的地步，突然提出换宿舍，反而更引人怀疑。而且，换到哪里能比现在更安全？谁能保证新的室友不会比江驰更敏锐？

　　这条路，似乎走不通。

　　那么，就只能继续硬撑下去，直到毕业，远走高飞。

　　可是，他真的能撑到那一天吗？

　　苏言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橘红色的光芒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色调，却无法驱散他心底的寒意。未来的路，仿佛被浓雾笼罩，看不到丝毫光亮。

　　就在苏言沉浸在自己的忧虑中时，宿舍门又被推开了。是江驰回来了。他冲完凉，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背心和运动短裤，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身上带着一股清爽的皂角味和水汽，那扰人的威士忌信息素也暂时收敛了许多。

　　他似乎冷静了一些，但看向苏言的眼神，依旧带着那种让苏言不安的探究。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一种无声的、小心翼翼的博弈，在沉默中悄然展开。

　　苏言尽量无视那道目光，起身去阳台收衣服，准备去公共浴室洗澡。他需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片刻，也需要用热水冲刷掉一身的疲惫和冷汗。

　　当他抱着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经过江驰身边时，江驰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他放在最上面的、那个装着抑制剂和注射用具的、看似普通的洗漱包。

　　苏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步伐平稳，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江驰盯着苏言的背影，直到宿舍门再次关上，才收回目光。他摩挲着下巴，眼神深邃。

　　那个洗漱包……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苏言似乎特别在意那个包？刚才经过他身边时，苏言的身体有极其细微的僵硬，虽然转瞬即逝，但江驰捕捉到了。

　　还有，苏言平时洗澡，似乎没有带包的习惯？今天倒是挺讲究。

　　一个个细微的疑点，如同散落的珍珠，在江驰的脑海里盘旋。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苏言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而这个秘密，似乎与那个“甜味”，与那个普通的洗漱包，有着某种联系。

　　身为一个顶级Alpha，他有着极强的领地意识和探究欲。对于闯入自己领地的不明因素，他本能地想要弄清楚。更何况，这个不明因素，还和他那个处处与他作对的冰山室友有关。

　　这勾起了他前所未有的兴趣。

　　或许，他应该……稍微关注一下这位神秘的室友？

　　江驰的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玩味和探究的弧度。这场无声的博弈，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而此刻，正在公共浴室里，让温热的水流冲刷身体的苏言，对即将到来的、更加密集的“关注”还一无所知。他只是感到疲惫，以及一种如履薄冰的危机感。

　　他知道，暂时的平静之下，是暗流汹涌。他和江驰之间那层薄薄的、维持着表面和平的窗户纸，已经被捅破了一个小洞。而风暴，或许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