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个世界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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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末，渭城连下了几日瓢泼大雨，护城河的水位涨得几乎要漫过堤岸。然而白溱之的母亲生辰在即，他望着窗外连绵的雨幕，急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连生本就打算随他一同返乡，又见他焦躁不安，便提议乘坐镇国公府的官船：“此番进京我家在码头为我备了乌木官船，船身宽敞平稳，还有防水油布包裹行李，比陆路可快上一倍。”白溱之连忙谢过，次日两人清晨冒雨登船，官船果然航行顺畅，沿途关卡见了镇国公府的鎏金令牌纷纷放行，不过一日半的航程，便抵达了白溱之的家乡琴城。码头上，白父早已撑着油纸伞等候在岸边，见到儿子平安归来，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
白母听闻儿子带贵客回家，早早便在院门口迎候。她身着靛蓝粗布衣裙，发髻上簪着一支朴素的银簪，见到连生时笑得眼角堆起细纹，热情地拉着他的手往院里引：“这就是溱之常提起的琦钰公子吧？快进屋坐，外面雨大。”堂屋的八仙桌上已摆开满满一桌菜肴，有琴城特产的醉蟹、清蒸鲈鱼，还有一碗汤色奶白的鲫鱼汤。白母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糯米藕：“都是些家常小菜，公子别嫌弃。”连生望着桌上那道从未见过的星形海产，ta通体金黄，五只腕足舒展在青瓷盘中，模样颇为奇特，便故作镇定地问道："伯母，这道海味是？"
“这是咱们琴城特产的星鱼，”白母用围裙擦着手笑道，“每年夏至前后才从深海洄游到近海，肉质细嫩得很。我们本地人都爱清蒸，撒上姜丝葱丝，再淋一勺滚烫的猪油，鲜得能掉眉毛！”她说话时眼神瞟向连生，见这位世家公子盯着星鱼迟迟不动筷，连忙补充道：“公子要是吃不惯海味，我再去炒个青菜？”说罢便要转身进厨房，却被白溱之拉住——他知道母亲是担心贵客饮食挑剔，特意将家乡特产的星鱼拿出来待客，忙打圆场道：“母亲做的菜最是美味，李兄定会喜欢。”
连生望着对面白母期待的眼神，白溱之悄悄用脚尖碰了碰他的靴底，还有一旁白父端着茶杯假装喝茶、实则偷偷观察的模样，只得硬着头皮夹起一块星鱼肉。那鱼肉入口带着海水的咸鲜，口感却有些韧劲，他一边咀嚼一边在意识中疯狂询问007：“这是海星吧？能吃吗？”007的机械音带着些许抖动，好似咯咯笑道：“数据库显示琴城星鱼属于可食用品种，当地渔民食用历史超过百年！检测到肉质富含胶原蛋白，对人体无害！”连生强装镇定地咽下鱼肉，脸上挤出礼貌的微笑：“味道确实独特，多谢伯母费心。”
007的机械音又在连生意识中颤抖：“琴城人特别爱吃这个！这是当地的待客礼仪，说明白家人真的很喜欢你！”ta一边说一边投射出星鱼的全息解剖图，“你看这个肉质纤维结构，营养丰富！快趁热吃，白母正看着你呢！”
连生在白家住了五日，每日餐桌上总有一道星鱼料理——有时是香煎星鱼排，有时是星鱼炖豆腐汤，最让他头疼的是那道星鱼粥，米粒间散落着细小的星鱼肉碎，根本避无可避。好在白母厨艺精湛，她做的红烧肉色泽红亮，肥而不腻，还有一道糖醋排骨酸甜可口，总算让连生得以果腹。八月初五清晨，两人收拾行囊准备启程，白母塞给连生一个布包，里面装满了晒干的星鱼干和几瓶自制的虾酱：“路上吃，别饿着。”
一路畅通，当他们乘船至风陵渡口时，雨终于停了，天空洗刷得碧蓝如洗。码头上往来商旅络绎不绝，两人换乘了一辆带帷幔的马车，车夫甩响马鞭，车轮滚滚向着京城方向驶去。
抵达华城时已是日暮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城楼染成金红色。两人在“迎客来”客栈登记住宿时，连生敏锐地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从下船后他便换了一身行头——发髻上缠的是青蓝色棉纱带，浅青色的襕衫是特意从成衣铺买来的，连腰间的玉佩都换成了普通的墨石，与寻常寒门士子无异。越近京城，连生愈发小心，无论是文定帝还是柳家，他不想提前暴露了行踪。
顺着视线望去，只见大堂角落的八仙桌旁坐着一位锦衣公子，他手摇折扇，面容俊朗，正是明镜琰。连生心中暗忖：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华城？好在明镜琰患有隐疾，无法认出他和白溱之。
随即便引着白溱之快步上楼，却没注意到明镜琰扇柄顿了顿——这位公子虽衣着朴素，但身形与李琦钰极为相似，只是少了那枚标志性的墨玉佩，他一时竟有些恍惚。
白溱之早已察觉到明镜琰的异常——上次在范阳湖心亭，对方竟把自己错认成了王启辰。此刻见他并未上前与自己二人打招呼，白溱之心中的疑虑更甚。然而，他作为一个古人，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脸盲症这种病症，思索再三也不得其解。见身旁的李琦钰也佯装不知，他便也装作没看见，二人各自进入了客房。
入夜之后，连生刚解开腰带准备歇息，007突然在他的意识中说道：“明镜琰突然离开了客栈，正沿着清河大街向西移动。再远我就无法跟随了，连生，快点！”
连生迅速披上一件黑色外袍，从后窗翻出客栈，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跟踪。明镜琰七拐八绕，来到城郊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庙中早已等候着一人，那人穿着长身小袖袍，腰间佩剑的穗子在夜风中飘动——竟是本该已经归京的李子桓！
两人低声交谈，身影在月光下拉得修长。连生隐在槐树后，心中犹如掀起惊涛骇浪。
连生来到这个世界后，尚未见过李子桓。李琦钰与这位堂弟也已十二年未曾谋面，记忆里留存的仍是儿时的模样。007恪尽职守地提醒道：“与明镜琰交谈之人正是李子桓。同为关键人物，关键节点信息现已开放。”
“回去之后再详谈。你先凑近一些，听听他们在密谋何事。”连生一边隐匿于阴影之中，一边指挥着007。
然而，还未等007返回，连生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四条黑影如鬼魅般在树梢间起落，裹挟着凌厉杀气直奔破庙而来——李子桓与明镜琰危在旦夕！他瞳孔骤缩，只见左侧两名黑衣人手腕轻扬，三枚菱形镖破空而至，明镜琰闪避不及，左肩顿时绽开血花。趁着他身形一滞的刹那，黑衣人手中钢刀已化作寒芒，刀刀直取心口、咽喉等致命要害。而另一侧李子桓虽奋力格挡，却被两名黑衣人死死缠住，玄甲营的搏杀刀法虽刚猛，奈何对方招式阴狠刁钻，他护得住自身却无暇驰援，急得额角青筋暴起，分身乏术。连生脑中飞速闪过念头：这明镜琰乃是未来储君，若在此殒命，整个世界线都将崩塌。眼下二人既认不出自己，索性先救了人再说！
连生猛地扯下身上的黑色外袍，衣袂带起一阵疾风，身形如离弦之箭般纵身跃至两名黑衣人身后。他左右手各屈指成刀，快如闪电般劈向其颈后风府穴，只听"咚咚"的两声闷响，两名黑衣人双目翻白软倒在地。明镜琰趁机翻滚躲开致命刀锋，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肩连连后退，这才勉强得以喘息。然而连生的突然现身却让另一侧的李子桓分了神——他眼角余光瞥见那道青影闪过，手中长剑招式顿时一滞。就在这刹那间隙，与他缠斗的黑衣人突然变招，锋利的长剑化作一道寒芒直刺其小腹！连生见状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掉落在地的长剑借力反弹而起，旋即抬起腿精准踢中长剑剑柄。那剑如通灵般腾空跃起，带着破空之声精准踹向刺客手腕，只听“当啷”脆响，黑衣人吃痛松手，长剑应声落地。
那名仍具战力的黑衣人突然咧嘴冷笑，齿间寒光一闪，接连射出三枚细针，呈品字形直取明镜琰面门！李子桓见状不及细想，手中长剑舞成一团银花，"叮叮叮"三声脆响将暗器尽数格挡。却未料这竟是声东击西之计——就在李子桓旧力刚尽新力未生之际，黑衣人突然旋身回剑，两道森然剑光快如闪电，精准刺入两名昏迷同伴的心口！鲜血喷涌间，他已收剑转身，身形化作一道黑影便要夺门而逃。连生早有防备，脚尖在供桌边缘轻轻一点，整个人如柳絮般飘至门口，恰好拦住去路。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身子猛地一僵，随即直挺挺倒地不起。连生凑近细看，只见他嘴角溢出黑血，牙关紧咬——显然是臼齿中藏了剧毒。而另一侧那名手腕受伤的黑衣人，不知何时也已悄无声息地咬碎毒囊，脖颈处泛起诡异的青紫色，早已气绝身亡。
李子桓用左臂架住身形摇晃的明镜琰，右手仍紧握长剑横在胸前，警惕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连生全身，沉声道：“多谢兄台方才救命之恩，只是这荒郊破庙深夜人稀，不知恩人为何会在此处徘徊不去？”他说话时，架着明镜琰的手臂肌肉紧绷，显然对这位突然出现的神秘人充满戒备。
连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满脸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当然是因为我住在这里！谁能想到我不过是去河边钓条鱼当晚饭，回来就发现被两个不速之客占了地方，还引来一群黑衣刺客闹得鸡飞狗跳！”他说着还故意踢了踢脚边的碎石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明镜琰的左肩和右腿都被菱形镖划伤，他用右手死死按住流血的伤处，指缝间不断有鲜血渗出，声音因疼痛而嘶哑：“兄台当真在此处居住？能否麻烦恩人取些清水和干净棉布来处理伤口？在下必有重谢。”他说话时额头冷汗涔涔，显然伤势不轻。
连生没有回应明镜琰的请求，而是径直走向破庙深处的石像供桌前。他俯身从供桌下掏出一个陶土小瓮和一个竹编箱子，他将东西重重放在地上，脸色不渝地说道：“喏，清水在瓮里，箱子里有棉布，用完了记得给我重新填满。”
二人清洗了伤口，又进行了简单的包扎。李子桓抬手抱拳，说道：“实在抱歉，叨扰了恩人的住所，这几具尸首我会清理干净。”
明镜琰不像李子桓那样已然相信了连生，他捂着腹部，说道：“兄台不妨帮人帮到底，能否将钓到的鱼分一些给我二人？在下必定厚礼相报。”
“要是钓到鱼了，我会这么晚才回来吗？”连生倚着破庙的柱子，“你是从哪里来的不问世事的贵公子？有伤口可沾不得鱼腥。”说罢，他撇了撇嘴，“你们俩就在这儿好好修整吧。等我明日回来时，这儿可得收拾干净了啊。”
连生故意做出一副懒散的模样，迈着步子晃晃悠悠地溜达出了庙门。他刚想加快速度离开，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兄台”。只见李子桓几步赶了上来，说道：“请问恩人尊姓大名，来自何方？日后我必定登门道谢。”
“让人报上姓名时，难道不该先自报家门吗？”连生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眼神里却藏着几分狡黠的笑意。
李子桓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煮熟的虾子一般，连忙拱手作揖道：“是是是，在下失礼了。”他顿了顿，郑重说道：“我叫李子桓，乃是京城人士。不知恩人高姓大名？”
连生没料到李子桓会告知自己真名，微微一怔，两秒后才回过神来，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倪歌。京城人。”趁着李子桓还在低头琢磨“倪歌”二字究竟是哪两个字的时候，早已脚底抹油，像一阵风似的溜了出去，眨眼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