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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斩风点雪献惊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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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琮余光瞥向关无疾手指的地方,只一眼便定了眸。
果然,除了那位,还有哪位娘子会折磨琵琶。
独属梅娘子了。
“就是这个!”朱恒明惊喜,“郎君好眼力。”
关无疾收回手,拢了拢衣。
花千驰和宁原互相对视一眼,又看向赵琮。
哪里是关无疾好眼力,是这仅一位的坠尘仙恰好落在了这画册里,还博得了襄王殿下的喜爱。
花千驰轻咳了声,犹豫问道:“你买了她的羊画?”
“买了!”朱恒明得意道,“殿下要是不嫌弃,请娘子来此献支舞。”
“梅娘子还会跳舞?”赵琮意外失笑,琵琶弹得那么差,舞能跳得好吗。
朱恒明一怔,“殿下知道她?”
“不过三日前请梅娘子为我弹了曲琵琶罢了。”赵琮似全不在意,“那曲子确实败兴。”
朱恒明大笑两声,“殿下还能忍着听完?佩服佩服,我起初以为琵琶坏了,便让她唱曲,娘子性烈,让她唱个十八摸也不会,让她弹别的也不会,她倒是说自己会舞剑。”
“不曾想娘子居然会舞剑,真想一睹风采。”关无疾诧异,轻抿酒道。
几人看向他,他看向赵琮笑着欠欠补道:“殿下应是最想看的。”
宁原听他的话故而瞄向赵琮,眼中含笑有看戏意味。
朱恒明听着他的话有些不解,看赵琮但笑不语,心中捉摸,难不成他也看上了梅娘子?
“那便请娘子入阁间,为殿下献舞!”花千驰道。
赵琮把目光转向福全,福全心中战兢,这梅娘子人都不见了,去哪里请人来舞剑。
殿下的态度捉摸不透,也不知他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先前还因梅娘子不见了而着急,现在却悠然自得。
要说这矾楼也当真古怪,办什么观羊礼,弄什么羊画,这分明是买了娘子郎君来取乐罢了,虽说他们是乐籍,身份卑贱,可……
福全内心叹息,看向席间几人,他们终归是主子。
“福全。”赵琮喊道。
福全走神间心中一咯噔,走到赵琮身侧,“殿下吩咐。”
赵琮:“去请娘子。”
福全心道不好,傻愣了两秒,赵琮用扇敲他的手背,“愣着做甚,还不快去。”
“喏,喏。”福全内心叫苦不迭,这真是要了命了。
难不成他还能大变活人,明知人没了,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吩咐门外的矾楼小厮,“去禀孟娘子,我们郎君要请梅娘子跳舞助兴。”
门外小厮又是那天引赵琮入朱雀楼的万事通,本板着张严肃的脸,听闻福全这么说,表情古怪地看向他。
福全仰着下巴,瞪大了眼睛,斥道:“看我做甚,还不快去,若我们郎君怪罪下来你们孟娘子也无法承受!”
那小厮面色骤变,张口欲说话,福全怎么看不出他的难处,但还是对他摆手,“快去罢,孟娘子定有主意。”
小厮点头,妥协道:“我这就去。”
绕过条条道道的廊庑,错身与娇俏娘子潇洒郎君而过,又见一群早已有倾国之色的小乐童们擦肩,万事通入了日月楼的戏房。
入房,浓郁混杂脂粉气扑面而来,各色娘子郎君为自己施妆,妆面服饰各有特色。
瞧见一年长的乐长,万事通便拦住她的去路,“娘子,可见孟娘子?”
乐长一愣,“你找孟娘子做甚?”
“不是我找。”万事通心里焦急,也不好多说,“遇见了些麻烦,只能孟娘子出面。”
乐长诧异,见他神色凝重将信将疑,“孟娘子没来过戏房,你去别处找找。”
万事通拍了拍脑袋,“那梅娘子在何处?”
“梅娘子?”乐长疑惑,“你要找梅娘子我给你喊一声。”
“可不是别的梅娘子。”万事通见她转身欲走,立时拉住她,压低了声音道,“是那位梅娘子。”
乐长皱眉,看他这般讲倒是反应过来,脸色灰败了几分,抽回自己的手,“梅娘子不见了,你问我也没用,更别去恼孟娘子。”
万事通抓耳挠腮,“这可如何是好。”
……
一双玉手伸入盆中,手指沾水,抬手将指尖的水洒在面前之人的脸上。
丝丝凉凉的水顺着眉心滑落,连茂密的睫毛上也沾了水珠。
耳畔不时有声音传来,“娘子,娘子醒醒。”
“再不醒,便用冷水泼醒,我还未见你这么温柔待人过。”
“再怎么说她也是殿下看上的人。”
“哼,你倒是照顾得好。”
“乱说,我可没恩待她,在我这的几日她滴水未进呢,怕不是饿昏了。”
眼见昏睡的人眉眼微动,身旁之人大喜,“醒了,娘子你可算醒了。”
梅无霜一睁眼便看见了一个满面红斑的女子,吓地一缩腿,却见自己的两腿被捆住了,顿时惊慌乱动,可浑身都没有力气,双手也被缚住了。
孟娘子扫了她一眼,“给她松绑。”
闻言,红斑女子立刻为她解开了绳结,为她松绑,还扶她从床上坐起,梅无霜避开了她的手,望向孟娘子。
孟娘子看着她的脸,冷讽:“娘子好福气。”
梅无霜:“王娘子在哪?”
孟娘子有一瞬不解,“梅娘子醒来就问我这一句?”
梅无霜不管其他,只问:“王娘子在哪?你把她怎么样了?”
那夜,王娘子情况危急,她顾不得只能先送人去医馆,再回来去处理那杜寻,但一入院便遇上了等在院中的王娘子。
孟娘子不问院中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责难她,只将本就受了伤的杜寻捆绑殴打,连腿都给打断了。
她应当是知道王娘子与杜寻私通之事,但从未加以制止。
当王娘子喝下坠胎药后,杜寻来找王娘子私会,孟娘子又出现责打了杜寻,梅无霜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她盯着眼前这个端正淡然的孟娘子,只觉寒意遍布全身,楼中所有事物都在孟娘子的掌控之中。
梅无霜垂眸,从床上下来,向孟娘子求道:“王娘子落了胎,身体羸弱,应当静养,还请孟娘子开恩原谅她的无知。”
孟娘子看着眼前的人,起身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脸甚觉厌恶。
抬手甩了一巴掌上去,清脆一声落下,白皙的脸颊瞬间落下了红,孟娘子手指间戴了金鋜,这一掌,指环上雕琢的牡丹花在梅娘子的脸上划开了一条细小血痕。
梅无霜脸颊吃痛,脸轻轻回正,看着面前的孟娘子。
那双微漾诧异与惊慌的眼睛在孟娘子眼中分明带着寒意。
孟娘子冷冷轻哼。
有血性是好的,可她一个贱籍有血性就是找死。
“怎么,娘子勿恼。”孟娘子捏着她的下巴,凑近小声威胁道,“切记,管好自己,其余的一概当做不知,我知你心气高,可入了乐籍,就当认命。”
“若敢多说、错说一言,我可不敢保娘子无虞。”
孟娘子甩手,对站于一旁搅着衣角的红斑女子道:“为梅娘子梳妆,送她入日月楼。”
随后又轻叩桌面,立时门外有一高大假仗入内,孟娘子道:“将万事通喊来,告诉他,梅娘子平安回来了。”
寻找万事通的假仗与寻找孟娘子的万事通迎面相遇,万事通见到眼熟的假仗,喊道:“郎君!郎君,孟娘子在哪?”
假仗见万事通像拎小鸡般抓着他,“孟娘子让我告诉你,梅娘子平安回来了,你且去通禀便好。”
“回来了?!”万事通大喜过望,“我这就去,梅娘子能平安回来当真是万幸,啊,对对,你告诉梅娘子,贵人要她献舞。”
那假仗点头应下。
万事通欣喜,他哪里知道点名要梅娘子两次的人居然是那般尊贵的身份,梅娘子也是个有福之人,若被看上,或许可免许多苦了。
万事通用最快速度赶回去,喜报:“郎君请再等些时候,梅娘子正备着呢。”
席间几人正饮酒说笑,听闻梅娘子即将献舞都流露出期待之色。
只有福全满腹疑惑,怎么就回来了?
不是说梅娘子逃走了吗?
孟娘子可真神通广大。
赵琮捏着扇骨笑而不语,看向门外隐隐有所忧心。
幽暗房内,红斑女子点了烛火,她为梅娘子梳妆,还给她拿出了一套纯白的衣裳,“娘子穿这件衣裳。”
梅无霜看了眼,点了点头,那红斑女子在她身前弯腰描唇,发现她脸颊的血痕,“哎呀,娘子怎么伤到了脸,容貌可是女子的利器呢,这花了脸可怎么好。”
梅无霜抓着她无措的手,笑道:“无碍,娘子,容貌不是利器,倒是灾祸。”
红斑娘子一愣,“呸呸呸,什么灾祸啊,脸上有伤可不好看,我为你戴上面纱遮掩。”
待她将人装扮好,欣赏之词堵在喉间不知说什么好,却红了眼眶,“娘子去吧。”
梅无霜被领至日月楼,上三楼,路过一开了窗子的阁间,看见里面饮酒之人,瞳孔骤缩,握紧了手中的剑,一瞬便红了眼眶。
“娘子,这里面请。”万事通见人来了,忙跑来接。
梅无霜收回目光,随他踏入阁中,第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赵琮见她入阁,扇子上的四个字都变得飘逸潇洒了,自顾自道:“真是令人费心呢。”
梅无霜朝他们行礼,“无霜见过各位郎君。”
“梅娘子当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赵琮笑道,“我竟不知梅娘子还会舞剑。”
梅无霜:“只学过几招几式,献丑了。”
几人见梅娘子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可听她说话不懦不怯,越发想见她的真容。
花千驰:“娘子何故戴着面纱,摘了罢。”
梅无霜缓缓抽出剑鞘之中的剑,剑穗轻轻晃动,已入戏,“奴家粗陋,不敢污了郎君的眼。”
赵琮眉峰微动,掩扇失笑。
剑已出鞘,寒光凛凛,梅无霜起手慢慢挽花,速度逐渐增快,全剑花凌厉翻飞,在眼花缭乱之际又立时转身云剑,回身平刺。
剑穗挂在剑柄处随着翻动,看不清剑身与飞甩的剑穗到底哪个才是伤人利器。
梅无霜在面纱遮掩下勾唇,眼睛盯着席间几位,偶然灵巧柔式挽花,在迷惑之际又刺剑搅剑,剑气如飒风竹叶,飞入席间直冲上位者而去。
赵琮却扇,眼中难掩惊喜,实属不可思议,这身法极为熟练,不像是梅娘子自谦的只学过几招几式。
梅娘子……非凡人也。
剑光莹莹,气若云涌,飞花点叶,斩风点雪。
在走神之时,梅娘子利落收剑,翻飞的衣袖翩然安落,梅娘子朝他们几人再一行礼。
舞落,魂未归,席间毫无声音,赵琮脑中只剩下八个字,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梅无霜看着赵琮,道:“郎君,可满意?”
话毕,梅无霜忽感一阵眩晕,摇摇晃晃着身形不稳,踉跄了两步,竟然毫无准备猝然倒地。
“梅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