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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第十章希望之光

      楼顶的风愈发狂暴,裹挟着沙砾与血腥气,撕扯着陈远早已残破的衣衫。他单膝跪地,双剑拄地,剑身颤抖不止,密密麻麻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仿佛下一刻便会崩碎。铁面人站在他对面,青袍猎猎,玄铁面具在青金色的阵法余光中泛着冷光,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灰黑色气劲,那是源流教 “寒煞掌” 凝聚的阴寒之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陈远的经脉。
      陈远的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浑身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肩头的旧伤早已崩裂,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衫,后背、手臂、小腿,新添的伤口不计其数,血珠顺着剑身滴落,在脚下的楼板上积成一小滩暗红。他的内力早已枯竭,无相心法运转得异常滞涩,经脉中传来阵阵刺痛,那是阴寒之气侵入的征兆,若不是靠着一股执念支撑,他早已倒下。
      铁面人缓缓迈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上,楼板发出轻微的呻吟。“无相楼的弟子,果然有些门道。”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可惜,终究还是要死在这里。” 他抬起右手,掌心灰光凝聚,阴寒之气愈发浓郁,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要凝结成冰,“这一掌,送你归西,也算是成全了你这所谓的‘无相之道’。”
      陈远艰难地抬起头,视线模糊中,他看到楼下的战场依旧惨烈。李戍官抱着王忠的尸体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那声音穿透风沙,带着无尽的悲痛与疯狂,随后便挥舞着燎原火,如同一尊疯魔战神,冲入敌阵,枪尖红芒暴涨,每一次穿刺都伴随着鲜血飞溅。赵武独臂挥刀,独眼赤红,身上的伤口不断流血,却依旧死死挡住冲上来的突厥兵,横刀卷刃了,便用刀柄砸,用牙咬,状若疯虎。
      还有那些倒下的身影 —— 小满圆睁的双眼,王忠最后释然的笑容,以及无数年来守护玉门关、埋骨黄沙的无名将士。他们没有惊天动地的武功,没有显赫的家世,却用生命坚守着这道中原门户,守护着身后的万里河山与亿万生民。
      陈远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师父的教诲:“无相之道,不在于避世修行,不在于神通广大,而在于勘破表象,明悟本心。何为本心?心之所向,行之所往,即为本心。” 昔日在终南山,他以为本心是师门嘱托,是探寻异境真相,是为师兄们报仇。可此刻,看着楼下浴血奋战的李戍官与赵武,看着这座残破却依旧屹立的戍楼,看着那些为守护而牺牲的英魂,他突然明悟了。
      个人生死,师门任务,恩怨情仇,在此刻都显得微不足道。守护脚下这片土地,守护身后那些素不相识的百姓,守护这道象征着大唐尊严与安宁的玉门关,此即为 “道”! 这便是无相楼祖师关尹子留下的真谛 ——“道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道不在云端,而在人间,在每一次坚守与牺牲中。
      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从心底涌起,冲破了经脉中的阴寒与疲惫。陈远的眼神骤然变得清明,原本黯淡的眸子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那是勘破大道后的通透,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他猛地再次咬破舌尖,这一次,喷出的精血更加浓稠,带着淡淡的金色,那是他压榨自身潜能,引动生命本源之力的征兆!
      “噗 ——”
      精血喷溅在双剑之上,原本布满裂痕的剑身突然停止了颤抖,裂痕中涌入大量精血,与之前残留的青光交织在一起,瞬间化作了如同实质的青金色光焰! 光焰熊熊燃烧,照亮了陈远苍白却坚毅的脸庞,也驱散了周围的阴寒之气。他的身体缓缓站起,虽然依旧摇摇欲坠,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正气。
      “无相非相,破妄归真!” 陈远的声音不再嘶哑,而是变得清亮而坚定,如同晨钟暮鼓,穿透了狂暴的风沙,“无相剑法终极奥义 —— 破!妄!”
      话音落下的瞬间,陈远以身合剑,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黑夜的青金色长虹,剑身的光焰暴涨数丈,带着焚毁一切虚妄、直击本质的凌厉气势,义无反顾地直刺铁面人的面门! 这一剑,超越了他以往的任何一剑,凝聚着他对 “无相” 之境的全新领悟,凝聚着对守护之道的坚定信念,凝聚着无数英魂的期盼,势不可挡!
      铁面人终于脸色大变,玄铁面具下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从这一剑中感受到了真正的威胁,那是一种勘破生死、明悟大道后的无敌气势,是他毕生未见的剑意。他再也不敢有丝毫轻视,急运全身功力,双掌齐出,灰黑色的阴寒气劲凝聚成一面巨大的掌盾,试图硬接这惊世一击!
      “铛 ——!!!!”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响彻云霄,仿佛整个玉门关都为之震动! 青金色的剑光与灰黑色的掌盾猛烈碰撞、绞杀,气劲四溢,楼顶的楼板瞬间崩裂,木屑与沙砾漫天飞舞。青金色的光焰如同燎原之火,不断侵蚀着灰黑色的阴寒气劲,发出 “滋滋” 的声响,那是正邪之力的激烈交锋。
      铁面人浑身剧震,双脚死死钉在楼板上,脚下的木板寸寸碎裂,他的手臂青筋暴起,显然已使出了全力。他没想到,这个重伤垂死的年轻人,竟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一剑,这一剑不仅蕴含着无匹的力量,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信念,让他的阴寒之力都难以抵挡。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青金色的长虹以决绝之势,悍然劈开了铁面人的护身气劲,精准地斩在了他那坚不可摧的玄铁面具之上! 一道清晰的裂缝,从铁面具的眉心一直蔓延到下颌,如同被天雷劈中,狰狞而醒目。
      铁面人踉跄后退三步,胸口气血翻涌,喉咙一阵腥甜,强行咽下了涌到嘴边的鲜血。他摸了摸脸上开裂的面具,指尖感受到一丝温热的液体,那是他自己的血。面具下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震怒,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纵横西域多年,竟会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中吃亏!
      就在此时 ——
      “呜 —— 呜 —— 呜 ——”
      远方的地平线上,突然传来了截然不同的、更加雄浑嘹亮的号角声! 这号角声不再是突厥骑兵那种苍凉诡异的调子,而是大唐边军特有的雄浑韵律,如同惊雷般响彻天地,带着赫赫天威,穿透了茫茫风沙,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紧接着,如雷鸣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大地开始剧烈颤抖,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疾驰而来。沙尘滚滚之中,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他们身着明光铠,手持长枪弯刀,队列整齐,气势恢宏,如同一条奔腾的钢铁巨龙,朝着玉门关疾驰而来。
      迎风招展的旗帜上,一个巨大的 “李” 字,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如同燃烧的火焰! 那是左武卫大将军李绩的帅旗,是大唐边军的象征,是无数突厥人闻风丧胆的标志!
      “是援军!是李绩将军的援军!” 陈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欣喜若狂地向着楼下呐喊。他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激动,泪水混合着血污从眼角流下,那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是守护成功的释然,是对牺牲英魂的告慰。
      楼下的战场瞬间安静了片刻。早已被无相困阵折磨得士气涣散、人心惶惶的突厥士兵,见到真正的大唐铁骑主力出现,瞬间彻底崩溃。他们再也顾不得铁面人的命令,再也顾不得草原勇士的尊严,纷纷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作鸟兽散。有的骑兵甚至来不及调转马头,便被后面逃跑的同伴撞倒在地,相互踩踏,惨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李戍官拄着燎原火,站在尸山血海中,看着远方疾驰而来的援军,看着那面耀眼的 “李” 字大旗,一直紧绷的心神骤然松弛。十五年来的坚守,十五年的孤独,十五年的期盼,无数次的绝望与挣扎,无数次的思念与牵挂,在这一刻都有了归宿。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胸口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许多,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疲惫却欣慰的笑容。
      他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守住玉门关,守住大唐的门户。” 他做到了。
      他想起了苏秀信中写的:“阿戍,守住边关,也守住自己,我等你回来。” 他守住了边关,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见她。
      他想起了墙上的五千四百七十五道划痕,想起了那个小小的 “秀” 字,想起了鸳鸯荷包里的青丝与桂花。长安的方向,朝阳正在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沙地上,温暖而耀眼。他仿佛看到了苏秀的笑容,看到了儿子念戍长大的模样,看到了长安城里桂树飘香的场景。
      铁面人站在楼顶,看着疾驰而来的大唐铁骑,又看了看楼下面露狂喜之色的李戍官和赵武,最后将冰冷的目光定格在力竭跪地、浑身浴血的陈远身上。他的胸口依旧隐隐作痛,脸上的面具开裂,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传来阵阵刺痛,这是他毕生的耻辱。
      “今日之仇,我源流教记下了!”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与怨毒,“他日,定当百倍奉还!”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跃下戍楼,青袍翻飞,身形几个起落,便融入了茫茫风沙之中。他知道,今日已无力回天,再留下来只会自取灭亡。但他心中的恨意并未消散,反而愈发浓烈,玉门关的这笔账,他迟早会讨回来。
      李戍官看着如潮水般溃退的敌军,看着远方越来越近的援军,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胸口的旧伤与新伤同时发作,气血翻涌,眼前一黑,手中的燎原火再也握不住,“哐当” 一声插在沙地上,他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仿佛听到赵武带着哭腔的、嘶哑的呼喊: “戍官!我们… 守住了… 我们守住了啊!”
      那声音带着无尽的喜悦与激动,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带着对兄弟的牵挂。李戍官的嘴角微微上扬,心中默念着苏秀的名字,念着儿子的名字,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秀儿… 念戍… 我守住了… 等我…”
      赵武见状,疯了一般冲过来,抱住李戍官倒下的身体,泪水混合着血污流下:“戍官!戍官你醒醒!援军来了!我们胜利了!你不能有事啊!” 他的独眼死死盯着李戍官苍白的脸,声音颤抖,充满了恐惧。他已经失去了王忠,不能再失去李戍官,这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楼顶的陈远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随后也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双剑 “哐当” 落地,青金色的光焰渐渐熄灭,只留下满身的伤痕与疲惫。
      援军很快赶到,李绩将军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李戍官身边。他看着这位浑身浴血、昏迷不醒的戍官,看着倒在一旁的王忠的尸体,看着重伤的赵武和陈远,看着满地的尸体与鲜血,看着这座残破却依旧屹立的玉门关,心中感慨万千。
      他身后的唐军将士纷纷下马,对着玉门关的方向,对着李戍官等人,深深行了一礼。他们知道,正是这几位无名英雄的坚守,才挡住了突厥人与源流教的进攻,为援军的到来争取了时间,保住了中原的门户。
      李绩将军缓缓摘下头盔,露出饱经风霜的脸庞,他对着李戍官的身体,对着王忠的尸体,对着这座浸透了鲜血与忠诚的戍楼,沉声说道: “玉门关,未亡。”
      “大唐,未亡。”
      朝阳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了玉门关的每一寸土地。风沙渐渐平息,血腥味被清晨的微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生的气息。燎原火长枪依旧挺立在沙地上,枪尖的红芒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如同李戍官不曾远去的英魂。李戍官胸口的鸳鸯荷包,在晨光中静静躺着,上面的血迹渐渐干涸,鸳鸯图案依旧清晰,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跨越十五年的约定,一个关于坚守与等待的爱情传奇。
      医护兵急忙上前,为李戍官、赵武和陈远处理伤口。李绩将军站在戍楼前,望着东方的朝阳,眼神坚定。他知道,这场战斗虽然胜利了,但源流教与突厥的威胁并未消除,玉门关的坚守之路依旧漫长。但他更知道,只要还有像李戍官这样的忠勇之士,只要大唐的将士们还记得守护家国的使命,玉门关就永远不会沦陷,大唐的江山就永远不会动摇。
      希望之光,照亮了玉门关,也照亮了大唐的西域边疆。那些牺牲的英魂,那些坚守的勇士,那些等待的亲人,都在这光芒中,看到了未来的希望。而李戍官胸口的鸳鸯荷包,依旧在等待着那个迟到了十五年的重逢,等待着一个关于爱与坚守的圆满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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