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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戍楼燎原 ...

  •   戍楼燎原

      玉门关的风沙,是刻在骨血里的苍老。
      天宝九载,秋。风沙卷着漠北的寒意,刮过戍楼斑驳的夯土墙,在箭孔间呜咽,像极了十五年前那些战死弟兄的亡魂。李戍官斜倚在楼顶的瞭望塔下,腰间佩刀与墙砖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抬手抹去脸上的沙砾,指腹触到一道深疤 —— 那是开元末年,与突骑施人厮杀时留下的印记,如今早已和这戍楼的裂痕一样,成了岁月的勋章。
      “戍官,该换岗了。” 耳背的老兵王忠拄着长枪走来,他的右耳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轮廓,那是被流矢削去的。老人浑浊的眼睛望着西边,“今儿个的沙,比往年月要烈些。”
      李戍官点点头,站起身时,膝盖发出 “咔嗒” 的脆响。十五年守关,从青丝到鬓霜,他亲眼看着玉门关从 “甲士三千,粮草如山” 的雄关,变成如今 “戍卒三人,残楼半倾” 的荒堡。朝廷忙着开疆南诏,忙着笙歌宴舞,这西域的门户,早成了被遗忘的弃子。他低头看向脚下,官道被黄沙埋得只剩隐约的车辙,那些曾经络绎不绝的商队、驿马,如今只剩几具枯骨,在沙风中露出惨白的指节。
      “狗日的朝廷。” 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被风沙卷走。身旁的半瞎兵士赵武嘿嘿一笑,他的左眼蒙着布条,右眼也只剩半分视力,却依旧执着地擦拭着手中的横刀:“戍官,咱守的不是朝廷,是这道门。”
      李戍官心头一震。是啊,守的是玉门关,是关内万里河山,是父老乡亲的安稳觉。他正想再说些什么,楼底传来少年陈小满急促的脚步声,那孩子才十六岁,是三个月前从关内逃来的孤儿,眼睛亮得像关外的星。
      “戍官!关外!关外有动静!” 陈小满爬上戍楼,气喘吁吁地指向西边,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三人同时望向西域的方向。昏黄的沙尘幕中,一个黑点正艰难地移动,随着距离拉近,轮廓渐渐清晰 —— 那是一匹枣红色的战马,马身遍布刀伤箭痕,鬃毛被血痂粘成一团,背上伏着个人,衣衫褴褛如破絮,腰间两柄长剑的剑柄在风沙中泛着幽幽青光。
      “是活人。” 赵武眯着独眼,肯定地说。
      李戍官当机立断:“王忠,去开城门!赵武,备好清水和伤药!”
      城门吱呀作响地打开,黄沙趁机涌入,呛得人直咳嗽。当他们将那人从马背上抬下时,才发现这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面如金纸,嘴唇干裂出血,身上大小伤口不下二十处,最深的一道从左肩划到腰侧,皮肉外翻,隐约可见白骨。唯有那双紧闭的眼睛,睫毛浓密而倔强,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紧紧蹙着。
      “水...” 青年喉结滚动,发出嘶哑的呓语。
      赵武小心翼翼地喂了他几口温水,青年的喉咙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 锐利如鹰隼,带着未散的警惕与决绝,仿佛刚从生死边缘爬回来,还没来得及卸下防备。他的手瞬间按上腰间的双剑,动作快得惊人,却因牵动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放松点,娃儿。” 李戍官坐在火堆旁,烤着一块硬邦邦的麦饼,火光映得他脸上的皱纹更深,“这里是玉门关戍所,是老子把你从鬼门关捞回来的。”
      青年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从李戍官的刀疤,到王忠的空耳,再到赵武的独眼,最后落在陈小满好奇的脸上,警惕稍稍褪去。他哑着嗓子问:“多谢三位相救。在下陈远,乃无相楼弟子。”
      “无相楼?” 李戍官挑眉,他走南闯北,听过少林的禅武,武当的太极,甚至西域的拜火教,却从未听过这名号,“没听说过这门派。”
      “师门隐于终南山,已逾三百年,近日才重开山门。” 陈远简短解释,随即挣扎着想坐起来,眼中闪过急切,“戍官大人,在下昏迷了多久?必须尽快赶往长安,有紧急军情!”
      李戍官嗤笑一声,将烤热的麦饼递给他:“军情?这年头,玉门关连只鸿雁都不愿落脚,有啥军情值得你拼了性命来报?”
      陈远接过麦饼,却没心思吃,他从怀中摸索片刻,掏出一卷用油布层层包裹的书信,递了过去:“伊丽川,关外三百里那片新地,有变!突厥叶护可汗与一伙神秘势力勾结,意图借伊丽川的异境,绕过河西防线,直取中原!”
      李戍官接过书信,手指抚过粗糙的油布,心中一沉。他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墨迹中还混着淡淡的血迹。信中详细记载了伊丽川的异变:原本平坦的戈壁突然升起悬浮的山脉,山巅云雾缭绕,竟有瀑布倒流而上;干涸的河道涌出碧水,水流逆着地势,向天际奔涌;更诡异的是,那里的昼夜颠倒,白昼如夜,黑夜如昼。而在这片异境之中,突厥人正与一支身着青袍的神秘队伍集结,领头者是个面戴铁具、武功高绝的怪人。
      “这信,要送给谁?” 李戍官的声音变得凝重。
      “李靖后人,左武卫大将军李绩。” 陈远的目光坚定,“当今朝中,唯有李将军身经百战,能调动边军,应对这突发之变。”
      李戍官沉默了。他想起开元年间,祖父李晟随太宗皇帝征战西域的荣光,那时的大唐,旌旗漫卷,万邦来朝。可如今,朝政荒废,边军涣散,这玉门关,早已不是当年的雄关了。他将信递回给陈远:“明日一早,让王忠和陈小满送你东去。此去长安八百里,沿途多有盗匪,他们二人熟路。”
      陈远一愣:“戍官大人不与我同行?此事关系重大,稍有延误,中原危矣!”
      李戍官站起身,走到戍楼的窗前,望着外面呼啸的风沙。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棂,照在他挺拔的背影上,竟有几分孤绝。“老子是玉门关戍官,守的是这道关门。”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再说,若你所言属实,突厥人绝不会放过这里。玉门关虽破,却是通往伊丽川最近的路,他们要想东进,必先踏过我这具枯骨。”
      陈远还想再说什么,一阵急促的钟声突然划破夜空 —— 那是戍楼的警钟声,十五年未曾响起,如今听来,格外刺耳。
      “敌袭!” 王忠的嘶吼声从楼底传来,带着老将的决绝。
      李戍官猛地抓起佩刀,刀鞘与地面碰撞,发出铿锵之声。陈远咬了咬牙,不顾伤势,抄起双剑跟了上去。
      戍楼外,风沙更烈了。数十骑黑影在沙幕中浮现,人人身着皮甲,腰挎弯刀,胯下骏马喷着白气,正是突厥骑兵的装束。为首一人却身着中原样式的青袍,衣袂在风沙中猎猎作响,脸上戴着一副铁面具,遮住了整个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交出无相楼的信使,” 铁面人的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却像冰锥一样刺人心骨,“可留全尸。”
      李戍官啐了一口沙砾,握紧了手中的刀:“在老子的地盘上耍横?先问问老子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铁面人轻轻抬手,身后的突厥骑兵立刻散开,呈半月形包围了戍所。他们手中的弯刀在月光下闪着寒芒,马蹄踏在沙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死神的鼓点。
      “戍官小心,” 陈远低声道,气息因伤势而有些不稳,“那铁面人武功诡异,我的伤就是拜他所赐。他的掌法能引动气流,伤人于无形。”
      李戍官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比拳脚,老子在沙场拼杀了十五年;比人多,这戍楼里的机关,够他们喝一壶的。” 他突然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声音穿透风沙。
      下一刻,戍所四周的沙地突然翻动,十余具机关弩破土而出,弩箭上涂着暗黑色的毒药,箭头直指来敌。这些机关是他花了三年时间,用戍所仅存的经费打造的,本是防备沙盗,如今却成了保命的利器。
      铁面人显然没料到这破败的戍所竟有如此埋伏,他微微侧头,铁面具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有点意思。”
      “玉门关再破,也是老子的家。” 李戍官冷笑道,“家里总得备些家伙,招待你们这些恶客。”
      铁面人不再多言,身形一晃,竟如鬼魅般飘了过来,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陈远早有防备,双剑齐出,青光闪动,如两道流星,截住了铁面人的去路。“铛” 的一声脆响,双剑与铁面人的手掌相撞,陈远只觉得一股巨力涌来,手臂发麻,踉跄着后退了三步,伤口瞬间崩裂,鲜血浸透了衣衫。
      李戍官见状,挥刀上前,刀光如练,直劈铁面人后心。他的刀法没有花哨,全是战场上磨练出的杀人技,每一刀都直奔要害。铁面人回身格挡,掌风与刀气相撞,发出 “嘭” 的一声闷响,李戍官被震得虎口迸裂,鲜血顺着刀柄流下。
      “好快的刀。” 铁面人语气中带着一丝讶异,随即冷笑,“可惜,力道不足。”
      三人顿时战作一团。李戍官的刀刚猛霸道,大开大合,如大漠长风;陈远的双剑灵动诡异,时而刚猛如惊雷,时而阴柔如流水,变幻无常;而铁面人的武功更是怪异,身形如烟似雾,双手或拳或掌,总能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化解二人的攻势,掌风所过之处,黄沙卷起,竟能凝聚成利刃,直刺二人要害。
      “无相剑法... 不过如此。” 铁面人冷笑道,突然变招,左手成爪,抓向陈远的左肩伤口,右手成掌,拍向李戍官的胸口。
      李戍官心中一紧,他看出这一招是围魏救赵,若他回防,陈远的肩伤必被重创;若不回防,自己胸口要害难逃。电光火石间,他猛地将陈远推开,同时拧身侧避,铁面人的掌风擦着他的肋骨掠过,火辣辣地疼,仿佛被烙铁烫过一般。
      “戍官!” 陈远惊呼。
      李戍官闷哼一声,反手一刀,劈向铁面人的脖颈。铁面人侧身闪避,刀锋划过他的青袍,留下一道长长的裂口。就在这时,戍楼上的赵武操纵机关弩,数支弩箭呼啸而至,带着破空之声,逼得铁面人后撤闪避。
      “撤!” 铁面人见偷袭不成,又有机关弩牵制,当机立断。他身形一晃,退回突厥骑兵阵中,目光冰冷地望着戍楼,“三日之内,必破此关。”
      突厥骑兵如潮水般退去,风沙渐渐平息,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几具中箭的尸体。
      戍所内,灯火摇曳。李戍官坐在火堆旁,赵武正用烈酒为他擦拭肋骨处的灼伤,伤口红肿起泡,一碰就疼得钻心。陈远则在一旁包扎肩伤,双剑放在膝上,剑身的青光在火光下忽明忽暗。
      “你刚才说,无相楼是做什么的?” 李戍官打破沉默,问道。
      陈远擦拭着剑身,沉吟片刻:“无相楼,源于先秦百家,祖师乃老子弟子关尹子。门派宗旨,是探究天地万物变化之道,追求‘无相’之境。” 他举起左剑,剑身上映出火光,“所谓无相,即超越表象,直指本质。譬如这剑法,看似刚猛,实则内含柔劲,能卸去外力;看似阴柔,又能瞬间爆发刚猛之力,破敌于无形。刚柔并济,虚实难辨,故曰‘无相’。”
      李戍官若有所思:“所以你们能在伊丽川那种鬼地方来去自如?”
      “正是。” 陈远点头,“伊丽川并非自然形成的地域,而是天地之气交汇的‘节点’,如同人体的穴位。那里的山浮空、水倒流,都是‘有相’与‘无相’交织的表现。普通人进入,会被天地之气紊乱心智,甚至身形俱灭,但我派功法能借势而为,顺应天地之气的流动,故能在其中行走无碍。”
      “那你说的神秘势力...”
      “他们自称‘源流教’。” 陈远的脸色凝重起来,“据师门探查,这教派源于西域,信奉‘万物有始,源流唯一’,他们似乎掌握了某种操控天地之气的方法,能够借助伊丽川的特殊环境,施展近乎神通的手段。那铁面人,便是源流教的护法,人称‘铁面判官’,武功深不可测。”
      李戍官沉默了。他想起信中描述的混编军队,想起铁面人的诡异武功,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这玉门关,怕是真的要面临一场灭顶之灾了。他忽然起身,走向内室,片刻后,捧着一个布满灰尘的木箱走了出来。
      打开木箱,里面是一柄长枪。枪身黝黑,不知是何种材质打造,历经多年,竟无一丝锈蚀;枪尖泛着淡淡的红光,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烧。枪杆上刻着三个古朴的篆字:“燎原火”。
      “这是...” 陈远眼中闪过惊讶。
      “老子也不是普通戍官。” 李戍官抚摸着枪身,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又有一丝苦涩,“家祖李晟,乃太宗朝名将,随李靖将军征战西域,立下赫赫战功。这柄燎原火,是太宗皇帝御赐,饮过无数突厥人的血。”
      陈远肃然起敬,起身抱拳道:“原来是名将之后,失敬。”
      “屁的名将之后。” 李戍官苦笑,“祖上荣耀,到我这代,就只剩下这杆枪和这座破戍楼了。朝廷早已忘了我们这些戍边之人,若不是你带来这军情,我怕是到死都不知道,关外已乱成这般模样。”
      他的话音刚落,戍所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是小满!” 赵武猛地站起来,独眼圆睁。
      李戍官抓起燎原火,身形如箭般冲了出去。陈远也抄起双剑,紧随其后。
      戍所外的沙地上,陈小满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支奇形镖,镖身刻着诡异的纹路,正是源流教的标志。他的眼睛还睁着,充满了不甘与恐惧。远处,几个黑影正迅速消失在夜色中,显然是来打探虚实,却意外撞上了站岗的陈小满。
      “调虎离山...” 陈远脸色一变,“他们的目标是戍楼!”
      二人急忙返回戍楼,果然见大门洞开,里面传来兵刃碰撞的声响。冲进去一看,只见王忠正与两名黑衣人缠斗,他的长枪舞动得虎虎生风,却因耳背,听不清身后的动静,险象环生;赵武则死死护住通往楼顶的阶梯,他的横刀已被砍出数个缺口,腹部中了一刀,鲜血汩汩流出,却依旧不肯退让。
      “戍官... 快... 楼顶...” 赵武嘶哑地喊道,手中横刀一挥,逼退身前的黑衣人,“他们... 要毁楼顶的瞭望塔...”
      李戍官目眦欲裂,燎原火长枪一抖,枪尖如火龙出海,直取一名黑衣人的心口。那黑衣人猝不及防,被一□□穿,鲜血喷溅而出。陈远双剑齐出,青光闪动,瞬间解决了另一名黑衣人。
      “王忠,你怎么样?” 李戍官问道。
      王忠摇摇头,耳朵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又裂开了,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没事,老骨头还硬朗。”
      李戍官不再多言,快步冲上楼顶。月光下,铁面人正站在瞭望塔旁,手中拿着一只信鸽,正是陈远带来的那只 —— 本是用来向长安求援的信鸽,竟被他悄无声息地擒获。
      “晚了。” 铁面人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嘲讽,“军情已由我的信鸽送出,一刻钟后,我的大军就会踏平这里。玉门关,将从地图上彻底消失。”
      李戍官瞳孔紧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知道,铁面人所说的 “军情”,绝非陈远的密信,而是误导长安的假消息。一旦朝廷被迷惑,援军迟迟不到,
      玉门关便真成了孤城一座,只能眼睁睁看着突厥大军踏过关隘,直取中原。
      “你个龟儿子!” 李戍官咬牙切齿,燎原火长枪直指铁面人,枪尖红光暴涨,“老子今日便替天行道,斩了你这奸贼!”
      铁面人轻笑一声,随手将信鸽放飞,那鸽子扑棱着翅膀,消失在夜色中。“就凭你?还有这两个伤兵?” 他目光扫过楼下的王忠与赵武,语气中满是不屑,“玉门关的荣光,早在十年前就该断绝了。”
      他纵身跃下戍楼,青袍翻飞如蝠翼,落地时尘土不惊。“一刻钟后,大军便至。我劝你们,早些束手就擒,免受皮肉之苦。”
      李戍官正要追下楼,陈远突然拉住他:“戍官,不可硬拼!他在拖延时间!”
      “那又如何?” 李戍官红着眼睛,“小满死了,这戍楼是我们最后的家,绝不能让给这群狗贼!”
      陈远看着他眼中的决绝,忽然道:“戍官可听过‘无相困阵’?” 他从怀中掏出三枚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繁复的纹路,正是无相楼的阵眼,“伊丽川的天地之气虽未完全蔓延至此,但玉门关恰在其气脉边缘。我以双剑为引,以令牌为阵,可借气脉之力,布下千军幻象。但此法需有人护法,且需一刻钟时间才能完成。”
      李戍官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拖延一刻钟?”
      “是。” 陈远点头,眼中闪过坚定,“只要阵法一成,便能暂时吓退敌军。届时我再赶往长安,搬来援军。”
      “不行!” 王忠拄着长枪走来,胸口剧烈起伏,“你伤势未愈,且敌军密布,如何冲得出去?要去,我去!”
      赵武也挣扎着站起来,独眼闪着光:“我与老王一起,拼死也能为你杀出一条血路。”
      李戍官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他拍了拍陈远的肩膀,声音沙哑却有力:“娃儿,你是中原的希望,不能死在这里。护法的事,交给我们。” 他转头看向王忠与赵武,“老王,老赵,十五年了,咱们弟兄三个,守了这玉门关十五年,今天,也该为它尽最后一份力了。”
      王忠与赵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他们齐声应道:“愿随戍官,死战不退!”
      陈远还想说什么,李戍官已将他推上楼顶:“快去布阵!记住,一定要把信送到李将军手中,告诉他们,玉门关还在,大唐的将士,还在!”
      戍楼外,铁面人已听到了楼上的动静,他冷笑一声,抬手一挥:“进攻!踏平戍楼,鸡犬不留!”
      数十名突厥骑兵再次冲锋,马蹄踏得黄沙飞扬,弯刀在月光下闪着嗜血的光芒。
      李戍官手持燎原火,与王忠、赵武并肩站在戍楼门前,三人如三座铁塔,挡住了敌军的去路。
      “大唐李戍在此!” 李戍官长枪一挺,枪尖直指敌军,“要过此关,先踏过我的尸体!”
      “杀!” 突厥骑兵嘶吼着冲了上来。
      李戍官率先迎敌,燎原火长枪如火龙出海,枪尖所过之处,鲜血飞溅。王忠的长枪大开大合,虽耳背听不见敌军的呐喊,却凭着多年的战场经验,招招致命。赵武的横刀则快如闪电,独眼虽看不清远处的动静,却能精准捕捉敌人的破绽。
      三人配合默契,竟是将数十名突厥骑兵挡在了门外。但敌军人数众多,且个个凶悍,渐渐的,三人都被逼得节节败退,身上添了新的伤口。
      王忠的大腿被弯刀划中,鲜血浸透了裤腿,他却依旧拄着长枪,死死挡住门口。“戍官,我还能打!” 他嘶吼着,一□□穿了一名突厥兵的胸膛。
      赵武的左臂被砍伤,横刀险些脱手,他却用右手死死握住刀柄,反手一刀,砍断了一名敌军的马腿。“想进戍楼,先问我的刀!”
      李戍官看着弟兄们浴血奋战,心中既有感动,又有愧疚。若不是朝廷荒废边防,他们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他怒吼一声,枪法愈发刚猛,燎原火上的红光越来越盛,仿佛真的燃起了熊熊烈火。
      楼上,陈远正全力布阵。他将三枚青铜令牌分别嵌在戍楼的三个角落,双剑舞动,引动四周的天地之气。随着他的动作,戍楼周围的风沙突然变得狂暴起来,气流旋转形成一道道气旋,青光从令牌中溢出,渐渐笼罩了整个戍楼。
      铁面人察觉到了异样,他抬头看向楼顶,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不好,他在布邪阵!” 他纵身跃起,直扑楼顶,掌风凌厉,欲阻止陈远。
      “你的对手是我!” 李戍官见状,长枪一甩,缠住了铁面人的去路。枪风与掌风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李戍官被震得连连后退,嘴角溢出鲜血。
      铁面人冷笑:“自不量力!” 他掌法突变,如狂风暴雨般攻向李戍官,掌风所过之处,黄沙凝聚成利刃,直刺李戍官要害。
      李戍官咬紧牙关,将燎原火舞得密不透风。他知道,自己不是铁面人的对手,但他必须拖延时间,为陈远争取布阵的机会。他的枪法渐渐变得疯狂,每一招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架势,竟逼得铁面人一时难以近身。
      “疯子!” 铁面人怒道,掌力陡然增强,一掌拍在李戍官的胸口。
      “噗 ——” 李戍官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燎原火脱手而出,插在沙地上,枪身微微颤抖,发出嗡嗡的悲鸣。
      “戍官!” 王忠与赵武同时惊呼,想要冲过来救援,却被突厥兵死死缠住。
      铁面人一步步走向李戍官,眼中满是嘲讽:“我说过,玉门关的荣光,该断绝了。”
      李戍官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胸口剧痛难忍,根本无法动弹。他看着铁面人越来越近,心中涌起一股绝望。难道玉门关,真的要毁在自己手中?
      就在这时,楼顶突然爆发出一道耀眼的青光,直冲云霄。陈远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无相困阵,起!”
      青光扩散开来,笼罩了整个玉门关。冲锋的突厥骑兵突然勒住了马,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他们眼前,原本空无一物的沙地上,赫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唐军阵列,旌旗招展,刀枪如林,仿佛有千军万马在此集结。
      “妖法!是妖法!” 突厥军中一阵骚动,不少士兵吓得调转马头,想要逃跑。
      铁面人脸色一变,厉声喝道:“慌什么!不过是幻象!冲过去!”
      但任凭他如何呼喊,突厥士兵却迟迟不敢上前。那些 “幻象” 太过逼真,甚至能听到唐军的呐喊声,感受到刀枪的寒意。更诡异的是,冲在最前的几名士兵,竟莫名其妙地人仰马翻,仿佛被无形的刀枪所伤。
      这正是无相困阵的玄妙之处。陈远借伊丽川的天地之气,将幻象与真实交织,看似虚无缥缈,却能对人的心智和身体造成真实的伤害。
      李戍官见状,精神一振,挣扎着爬起来,捡起燎原火:“大唐将士,随我杀敌!”
      王忠与赵武也士气大振,嘶吼着冲了上去。三人如疯虎般杀入敌阵,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铁面人怒不可遏,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军队会不战自溃。他纵身跃起,再次扑向楼顶,想要亲手毁掉阵眼。
      陈远早有防备,双剑齐出,青光闪动,挡住了铁面人的攻势。“你的对手是我!”
      铁面人的掌法诡异狠辣,陈远的双剑灵动变幻,两人在楼顶战作一团。陈远的伤势尚未痊愈,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身上又添了几道新的伤口。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一旦阵法被破,玉门关就真的完了。
      楼下,李戍官三人浴血奋战,身上早已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王忠的体力渐渐不支,他的长枪越来越慢,最终被一名突厥兵从背后砍中,倒在了沙地上。
      “老王!” 李戍官嘶吼着,一□□穿了那名突厥兵的喉咙,冲到王忠身边。
      王忠躺在地上,气息微弱,他看着李戍官,露出一丝笑容:“戍官... 我... 我尽力了...” 说完,他的头一歪,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李戍官抱着王忠的尸体,眼中流下两行热泪。十五年的弟兄,一起守了十五年的关,如今,却阴阳相隔。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燎原火长枪舞动得越来越快,枪尖上的红光如血,所到之处,无人能挡。
      赵武也杀红了眼,他的横刀已经卷刃,却依旧挥舞着,砍向每一个靠近的敌人。他的独眼被鲜血染红,却依旧死死地盯着敌军,仿佛要将他们的模样刻在骨子里。
      楼顶的战斗也进入了白热化。陈远的双剑已经出现了裂痕,他的手臂酸痛难忍,几乎快要握不住剑柄。但他看着楼下浴血奋战的李戍官和赵武,看着那些为了守护玉门关而牺牲的将士,心中涌起一股力量。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双剑上的青光陡然暴涨。
      “无相剑法,终极奥义 —— 破妄!”
      剑光如练,直刺铁面人的面门。铁面人脸色大变,急忙挥掌格挡。“铛” 的一声脆响,铁面人的铁面具被剑光劈开一道裂缝,他踉跄着后退,脸上露出一丝惊愕。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嘹亮的号角声。沙尘滚滚中,一支唐军骑兵疾驰而来,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大的 “李” 字。
      “是援军!是李将军的援军!” 陈远欣喜若狂,大声喊道。
      突厥士兵见状,彻底崩溃了。他们本就被幻象所震慑,如今又见援军到来,哪里还有心思战斗,纷纷调转马头,四散奔逃。
      铁面人看着疾驰而来的唐军骑兵,知道大势已去。他狠狠地瞪了陈远一眼,又看了看浴血奋战的李戍官,咬牙道:“今日之仇,我源流教记下了!他日定当百倍奉还!” 说完,他纵身跃下戍楼,消失在风沙中。
      李戍官看着溃逃的敌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拄着燎原火,勉强站立,身上的伤口剧痛难忍,眼前阵阵发黑。赵武走到他身边,也是浑身是伤,几乎快要站不稳。
      “戍官,我们... 守住了...” 赵武声音沙哑地说。
      李戍官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看向楼顶的陈远,又看向远处的援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玉门关,守住了。
      援军很快赶到,为首的正是左武卫大将军李绩。他看到玉门关的惨状,又听陈远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心中感慨万千。他走到李戍官面前,郑重地行了一礼:“李戍官,你辛苦了。你为大唐守住了门户,立下了大功。”
      李戍官想要回礼,却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三日后,玉门关。
      陈远站在戍楼顶上,望着东方初升的朝阳。李戍官还在昏迷中,军医说他伤势过重,能否醒来,还要看天意。赵武正在指挥士兵修葺戍楼,王忠的尸体被安葬在戍楼旁,坟前插着他的长枪。
      李绩将军已经带着大军赶往伊丽川,准备彻底铲除突厥人与源流教的势力。陈远手中拿着李戍官交给自己的令牌,那是一枚刻着 “李” 字的虎符,是李晟将军当年的信物。
      “戍官,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你的功绩禀报朝廷,让天下人都知道,玉门关有一位忠义无双的戍官。” 陈远轻声说道。
      风沙依旧,刮过戍楼,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但这一次,风沙中不再只有苍凉与悲壮,还带着一丝希望与荣光。
      陈远翻身上马,他要赶往长安,完成李戍官的嘱托。他回头望了一眼戍楼,楼顶的燎原火长枪依旧挺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李戍官不曾远去的英魂。
      东去的官道上,陈远策马疾驰。前方是长安,是责任,也是新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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