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行公子和北大先生》洋芋丝夹馍

28、第28章

　　午后一点半的阳光透过阁楼气窗，在古籍上投下细碎光斑。栗维岳正帮闫昂霄整理校勘好的手稿，指尖划过“纳兰性德”的名字时，楼下突然传来闫明薇压低的询问声：“请问您找哪位？我哥他在楼上整理书呢……”
　　“我是陈默，找栗维岳先生，曼丽姐让我来的。”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带着几分军人特有的干练。栗维岳猛地抬头，与闫昂霄交换了个眼神——陈默是他在圣约翰大学的同窗，也是进步组织的核心成员，两人曾一起负责过刊物的秘密分发工作，彼此极为信任。
　　“我下去看看。”闫昂霄轻手轻脚走下木梯，刚到客厅就见一个穿灰色中山装的年轻人站在门口，身形挺拔，眉眼锐利，腰间鼓鼓囊囊的显然藏着武器。陈默也在打量他，见他身着夹棉长衫、气质温文，眼神里却透着镇定，不由暗暗点头。
　　“闫昂霄先生？”陈默率先开口，主动伸出手，“我是陈默，维岳的同窗，也是组织里的战友。曼丽姐说维岳在你这里，特意让我来接应。”
　　闫昂霄握住他的手，掌心粗糙带着老茧，显然是常握枪械或搬重物留下的痕迹。“陈先生请坐，我去叫维岳下来。”他刚要转身，阁楼的木梯就传来响动，栗维岳已快步走了下来，脸上带着重逢的欣喜。
　　“阿默，辛苦你了。”栗维岳拍了拍陈默的肩膀，目光扫过他沾着泥点的裤脚，“路上没遇到麻烦吧？稽查署的人可能还在附近盯梢。”
　　“放心，绕了三道街甩干净了。”陈默坐下后接过闫昂霄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便急切开口，“老周在牢里嘴硬没招供，但印刷作坊被端了，稽查署正追油墨来源，必须在五点前把你转移到法租界。”
　　栗维岳点头，刚要开口就被陈默抬手制止。陈默的目光落在闫昂霄身上，虽未说话，意思却很明显——涉及组织机密，不便让外人在场。闫昂霄见状起身：“你们聊正事，我去厨房看看明薇，顺便准备晚饭。”
　　“等等。”栗维岳拉住他的手腕，转向陈默认真道，“昂霄不是外人，我的事他都知道，而且这次能躲过稽查署的搜查，全靠他和明薇帮忙。”他顿了顿，声音带着郑重，“他是我信得过的人，也是我想带进组织的人。”
　　陈默眉头微皱，放下茶杯的动作顿了顿。他与栗维岳相识多年，知道对方做事沉稳，可组织吸纳成员向来严谨。“维岳，组织规矩你清楚，新成员得知根知底。他的背景、立场，我们还没摸清……”他的语气严肃，“而且你们关系特殊，我担心私情影响公事。”
　　“他的底细我比谁都清楚。”栗维岳打断他，语速急切却条理清晰，“他北平燕京大学毕业，在北平任教时就帮进步学生藏过进步书籍，差点被校方辞退。来上海后，圣德中学的进步学生都爱跟他讨论文稿，《觉醒周刊》他每期都读，还帮着润色过匿名文章。”他指向桌角的手稿，“这次稽查署上门，他用古籍作借口拖延，让明薇制造混乱，自己把核心手稿藏进书桌夹层，全程没慌过半分。这样的人，立场比我们许多老成员都坚定。”
　　陈默的眼神渐渐缓和，他看向闫昂霄，见对方虽站在一旁未说话，却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怯懦或犹豫。“闫先生，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愿意冒着风险帮我们？”陈默的问题直截了当，“要知道，一旦被稽查署抓到，轻则坐牢，重则枪毙。”
　　闫昂霄上前一步，不等陈默再问便主动开口，声音清晰坚定：“陈先生，我不用维岳替我担保。我在北平亲眼见过学生因读不到进步书籍而迷茫，见过百姓因消息闭塞而麻木。《觉醒周刊》是照进黑暗的光，我早想为这份事业尽力。”他顿了顿，看向栗维岳，眼神里多了几分温柔：“我和维岳相识多年，彼此信任。但我加入组织，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我坚信你们做的事是正确的。我是国文教师，有正当身份作掩护，能帮着传递消息、保管文稿，甚至能借着课堂向学生传递进步思想。我自愿加入，绝不是一时冲动。”
　　陈默盯着闫昂霄的眼睛看了片刻，终于松了眉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刻着“文”字的铜制徽章，放在桌上：“这是组织的临时标识，凭它对接消息。你暂时以‘文先生’为代号，负责圣德中学周边的联络和文稿保管，后续会有人跟你对接具体工作。”他转向栗维岳，语气缓和，“既然是你引荐，又是他自愿，我信你们一次。但规矩不能破，后续考察期三个月。”
　　“我明白。”栗维岳松了口气，他知道陈默这话已经是松口了。
　　闫明薇端来一碟糕点和三杯热茶，正是午后点心。她坐在一旁剥着瓜子，听着三人聊起古籍校勘的话题，偶尔插一句学校的趣事，客厅里的严肃氛围渐渐缓和。陈默看着闫昂霄对妹妹的细心照料，又想起刚才他主动表明立场的坦荡，心里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能守着家人又敢担事的人，靠得住。
　　三点刚过，陈默借故拉栗维岳到院子里，压低声音说：“泄密的人还没抓到，你到法租界后先蛰伏，别碰核心工作。”他瞥了眼客厅方向，“你跟他的事，我不管，但公事上要是出岔子，谁都保不住他。”
　　“我以组织的名义保证，私事绝不碰公事的边。”栗维岳语气郑重，“他比我更懂分寸，不会给组织添麻烦。转移的事，安排在哪？”
　　“四点前，黄包车会在巷口接应，直接去法租界霞飞路的藏身点。”陈默递过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接应的人戴黑毡帽，手里拿一份《申报》作标识。”
　　回到客厅时，闫昂霄正拿着那枚铜徽章摩挲。见他们进来，连忙起身：“都安排好了？后续联络我需要注意什么？”
　　“明早会有人把联络暗号和交接点清单送过来，藏在书店的《论语》里。”陈默接过话头，“你主要负责接收周边学生和□□的投稿，每周三下午三点，去望平街的书社交稿，对接人穿青色长衫。”他看向栗维岳，“转移的时间快到了，该收拾下东西。”
　　三点半刚过，闫昂霄帮栗维岳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只装着几件换洗衣物》。闫明薇攥着栗维岳的衣角，眼眶红红的：“维岳哥，陈先生，你们要小心。”
　　“我会的。”栗维岳拍了拍闫明薇的肩膀，又看向陈默，“昂霄这边，拜托你多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