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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三日后,琳琅阁。

      季鹫依约而至,依旧是那身素净的月白便服,发间白玉响铃簪清越作响。

      掌柜的见到她,比往日更加热情,直接引她上了三楼一间从未对外开放的雅室。

      雅室内,盛霖与裴妩已在等候。

      盛霖还是一袭白衣,清冷孤远,正垂眸煮茶,氤氲热气模糊了他过于完美的轮廓。裴妩则摇着折扇,见到季鹫,脸上露出惯有的笑嘻嘻模样,似乎已从上次被戳穿表字的尴尬中恢复。

      “三小姐果然守时。”盛霖抬眸,目光平静无波,仿佛那日竹林别院的近距离接触从未发生。

      季鹫微微颔首,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我既已应下,二位有何安排,不妨直言。”

      裴妩抢着道:“鹫姐别急嘛,先尝尝倾城兄亲手沏的雪顶含翠,这可是贡品,寻常人喝不到……”

      盛霖淡淡瞥了他一眼,裴妩立刻做了个封嘴的手势,但仍挤眉弄眼。

      盛霖将一盏茶推到季鹫面前,声音清越:“第一件事,萧铎的病,已入膏肓,太医院束手无策,如今全靠珍稀药材吊着性命。据宫中所知,他最多……还有三个月。”

      季鹫心中一震,虽然早有猜测,但得到确切消息,还是感到一阵寒意。三个月……新帝之争,迫在眉睫。

      “第二件事,”盛霖继续道,“宸王萧静近日暗中调动京畿防务,将部分雍王系的将领调离要害岗位,换上了他自己的心腹。这是名单。”他推过一张薄薄的纸片,上面写着几个名字和官职。

      季鹫扫了一眼,默默记下。这些调动看似平常,但组合起来,确实是在不动声色地收紧对京城的控制。

      “第三件事,”这次是裴妩接口,他收起折扇,神色严肃了些,“我们收到消息,北凉王盛景最近可能会派使者前来大晟,表面是恭贺新岁,实则是想与大晟签订盟约,稳固他的地位。使者队伍,约莫一月后抵达。”

      季鹫眉头微蹙:“北凉使者?这对你们的计划有何影响?”

      盛霖接口道:“影响甚大。若让盛景与大晟顺利结盟,靖王殿下在北凉的处境将更为艰难,我们在大晟的行动也会受到掣肘。所以,必须设法破坏此次结盟,至少,不能让盟约顺利签订。”

      “如何破坏?”季鹫问。

      裴妩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这就需要鹫姐你帮忙了。使者入京后,必定会有宫宴接待。届时,你需要留意朝中对此事的态度,尤其是皇帝和宸王的想法。若能探听到他们谈判的底线或是使者团中有什么可供利用的弱点,那就更好了。”

      季鹫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尽力。”

      盛霖看着她,忽然道:“此外,你自己也需小心。你与裴妩接触,虽是在琳琅阁,但难保不会引起怀疑。尤其是宸王那边,他心思缜密,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季鹫迎上他的目光,看到他眼底一丝极淡的、近乎关切的情绪,心中微动,但面上依旧平静:“多谢盛公子提醒,我会注意。”

      三人又低声商议了一些细节和联络方式,季鹫便起身告辞。她走出琳琅阁,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衣襟下的玄铁令牌和那颗红珊瑚珠,感觉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栖梧院内,烛火摇曳。

      季鹫的目光死死锁在“沈寒”这个名字上,指尖无意识地在纸上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淇国公沈家的庶长子,雍王萧霁的亲表哥,竟然是宸王萧静暗中安插、并予以重任的心腹?

      这太不寻常了。

      是萧静手段通天,能策反对手的血亲?还是沈寒此人隐藏至深,连萧霁都被蒙在鼓里?抑或……这本身就是一出精心设计的双面戏码?

      翌日,兵部。

      季鹫换上了一身合体的从三品云麾将军常服,绯色官袍衬得她肤白如玉,墨发高束,戴着一顶乌纱幞头,少了几分闺阁女儿的柔美,多了几分英挺肃杀之气。这是她回京后,首次正式至兵部履职点卯。

      她的到来,在兵部衙门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过往的官员、胥吏虽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但投来的目光中充满了好奇、审视,甚至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一个未满十六岁的女子,纵有军功在身,跻身于此,在许多人看来仍是格格不入。

      季鹫对此恍若未觉,面色平静,在引路小吏的带领下,穿过重重庭院,前往她所属的职方清吏司。

      职方司掌管舆图、军制、城防、征讨之事,权责颇重。

      踏入职方司正堂,一股混杂着墨香、旧纸和淡淡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几名主事、员外郎正在伏案忙碌,听到脚步声,纷纷抬头。

      为首的一位年轻官员,身着四品绯袍,面容清秀俊朗,眼神锐利,正是职方司郎中,穆卿。他见到季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便起身,带着属下们拱手行礼:“下官穆卿,参见季将军。”

      “穆大人不必多礼,诸位同僚请起。”季鹫还了一礼,声音清越,不卑不亢,“季鹫初来乍到,于部务尚不熟悉,日后还需穆大人与诸位同僚多多指教。”

      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

      穆卿神色稍缓,引她入了内间专为清吏司郎中设的值房,又命人将积压的文书、卷宗搬来一部分,供她熟悉事务。

      “季将军,这些是近半年来关于北疆防务轮换、各地卫所报备以及军械核查的部分卷宗,您先请过目。若有不解之处,随时可唤下官。”穆卿语气恭敬,却带着疏离。

      “有劳穆大人。”季鹫点头,在宽大的书案后坐下。

      待穆卿退下,值房内只剩下她一人。她并未急于翻阅那些堆积如山的卷宗,而是起身,走到靠墙的一排榆木书架前。书架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类档案,其中一栏,标注着“京畿武官调迁录”。

      她的目光在上面扫过,最终停留在最新的一册上。

      取下,翻开。纸张微黄,墨迹尚新。她一页页仔细看去,果然在数页之后,看到了沈寒的名字。

      记录显示,约两月前,沈寒从左骁卫营都尉,调任为皇城禁军东门司副指挥使,虽品级未变,但东门司负责皇城东侧门禁,位置要害,显然是一次重要的擢升。批注上写着“宸王殿下举荐,能力卓越”。

      季鹫的指尖在“宸王殿下举荐”那几个字上轻轻划过。萧静如此明目张胆地提拔一个“对头”的表亲,要么是沈寒确实才干过人让他不惜代价,要么……就是他有绝对的把握,沈寒不会背叛。或者,这根本就是做给雍王看的?

      她不动声色地将卷宗放回原处,又抽出了几册关于北凉近年边关扰袭以及过往使团往来记录的旧档,抱回书案,开始真正“熟悉”起事务来。

      整整一个上午,她都沉浸在这些浩繁的卷宗之中。

      时而凝神细读,时而提笔记录,遇到不解的军制术语或地名,便毫不客气地出去询问穆卿或其他主事。

      季鹫态度谦和,问题却往往一针见血,几次下来,原本有些怠慢的属官们,神色间也渐渐收起了轻视,变得郑重起来。

      这位年轻的季将军,并非只知厮杀的莽夫,她对军务的熟悉和理解程度,远超他们的预期。

      午时刚过,值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随即,门被敲响。

      “进。”

      一名身着青色官服、面容普通、眼神却异常沉静的低阶官员躬身而入,手中捧着一摞新的文书。

      “季将军,这是刚从枢密院转来的,关于今秋京畿各军演武的章程草案,穆大人命下官送呈将军阅示。”

      季鹫抬起头,看向来人。此人她早上点卯时见过,是职方司的一名从八品照磨,名叫……陆文。

      “放下吧。”季鹫淡淡道。

      “是。”陆文将文书轻轻放在案几一角,动作不疾不徐。就在他准备转身退下时,似乎不经意间,袖口拂过了案几边缘,一枚折成方胜状的、颜色与官服相近的细小纸片,悄无声息地滑落,混在了那摞文书的缝隙之间。

      整个过程自然流畅,若非季鹫眼力极佳且心存警惕,几乎难以察觉。

      陆文面色如常,躬身告退。

      值房内再次恢复安静。季鹫的目光落在那枚小小的方胜纸上,心知这定是盛霖或裴妩传来的消息。他们竟然能将人手安插进兵部,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照磨,也足见其渗透之深。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翻阅卷宗,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仿佛倦怠般揉了揉额角,顺手将那摞新送来的演武章程草案拿到面前,自然地将其中的方胜纸夹入指缝,借着手掌的遮掩,迅速纳入袖中。

      做完这一切,她面色如常地起身,借口更衣,离开了值房。

      在僻静的净房内,季鹫迅速展开方胜纸。上面只有一行细小的字迹:

      “淇国公府二公子沈澜,三日后,西郊马球会。”

      沈澜?淇国公府的嫡出二公子,沈寒的弟弟?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在京中以玩乐出名。

      季鹫将纸条焚毁。她看着消散的青烟,眸色深沉。

      盛霖递出这个名字,是想告诉她,接近沈澜,是了解沈寒乃至淇国公府动向的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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