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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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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见状,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温和地道:“既然如此,便从陶老夫人与陶小姐开始吧。二位请随我们来。”说着,崔翊晨走在先,她侧身引路,与陶家祖孙一同走向西廊那间已然布置好的传菜耳房。
在略显逼仄的传菜房内,空气中仍隐约残留着肴馔的油腻气味。四张靠背椅相对而设,崔翊晨与海棠坐在一侧,陶家小姐与陶老夫人有些局促地坐在对面。陶小姐手中紧紧攥着一方素帕。桌上唯一的灯笼映照着四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崔翊晨目光温和却不失锐利,开门见山地问道:“陶小姐,方才在金小姐提及金公子不幸亡故的消息时,我看你反应颇为剧烈,悲恸之情溢于言表,似乎与金家公子交情匪浅。不知你们二人……究竟是何种关系?”
陶小姐闻言,眼眶瞬间又红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努力克制着:“崔御史,虽说……虽说女儿家不该与外男过多往来,但家父生前与金伯父素有交情,观念也较为开明,自幼便允我随他们几位小公子一同在家塾中读书识字。我与晓鹏哥……可以说是自幼一同长大的,情同兄妹。实在……实在是想不到,他竟会如此突然地……” 她语带哽咽,几乎难以继续,用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
“哦?几位小公子?” 崔翊晨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复数称谓,语气依然平淡,却不着痕迹地引导着话题,“哪几位?这其中,也包括此刻在外厅的傅翔傅公子吗?” 他稍作停顿,观察着陶小姐细微的神情变化,继续淡淡道,“不瞒小姐,从今日下午宴席伊始,我便隐约觉察到,你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不一般。那位傅公子,虽独自坐在角落,看似沉默寡言,目光却时时追随着小姐你。每当小姐举箸夹新菜或与旁人说话,傅公子的视线便如影随形,似乎对你格外关切?”
陶小姐的脸颊倏地飞起两抹红晕,下意识地避开了崔翊晨的目光,略显慌乱地低声道:“嗯……傅翔,他、他的确也是自幼一同念书的同窗。只是……只是他于读书一道上心思似乎并不专笃,学业平平。去年,他父亲便让他弃学,前往洪州的家族铺子里学打理生意去了。” 她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崔翊晨脸上浮现出一抹了然于胸的淡淡微笑,语气缓和却步步紧逼:“陶小姐不必羞赧。此刻下官在此查案,只为厘清真相。请小姐据实相告。依我看来,这位傅公子,想必是对你心存爱慕之意的,我说得可对?” 他不待陶小姐否认,身体微微前倾,追问道,“况且,今日宴席中途,我曾见傅公子尾随你前往梅林赏灯,期间与你交谈颇久。那么,金公子呢?金晓鹏公子待你又是如何?”
这个问题仿佛戳中了陶小姐的心事,她顿时蹙起秀眉,眼神闪烁,双手无意识地绞着帕子,一副尴尬、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
一旁的海棠见状,连忙柔声打圆场,语气温婉而充满安抚的意味:“陶小姐,请您千万别多心。我们绝非有意探听您的私人情感之事。只是如今金公子死得不明不白,任何与他相关的线索都可能至关重要,或许就能从中发现蛛丝马迹。因此,您能否将您与傅公子、金公子三人之间的真实情形,坦诚相告?我们只有查明真相,才能告慰金公子在天之灵啊。”
陶小姐的脸颊愈发绯红,犹豫片刻,才声如蚊蚋般嗫嚅道:“……嗯。傅翔他……他确实对我有意。今日在梅林……他……他反复追问,若想要迎娶我,家中究竟需要多少聘礼才肯答应……”
她顿了顿,似有踌躇,“其实我对他……”
“其实你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崔翊晨适时地接过了她难以启齿的话,语气平静却一针见血,“你心中属意之人,其实是金家少爷金晓鹏。是不是?”
此言一出,如同最终敲碎心防的重锤,陶小姐一直强忍的泪水瞬间决堤。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与委屈,低下头去,双肩微微颤抖,低声啜泣起来:“……嗯。”
这时,在一旁始终轻抚腕间的佛珠,沉默不语的陶家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她抬起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仍在低泣的孙女的手背,随后将目光转向崔翊晨,声音缓而清晰地说道:“崔御史,老身来说几句吧。方才你提及的那位傅翔傅公子,如我孙女所述是去年开春后,被家里安排去洪州,学习料理家族的生意。”
她略作停顿,似乎在梳理记忆中的时间线,继续道:“过了中秋,他的父亲,傅老爷,动身前往洪州探望儿子。可谁曾想,傅老爷在洪州也就呆了没几日,竟从那边娶来了一房与我这孙女年岁相差无几的年轻女子做了续弦夫人。” 老夫人叹息一声,眼中满是唏嘘。
“今日在梅林之中,” 老夫人看了一眼垂首不语的孙女,继续说道, “傅公子私下对我坦言,他那位年纪极轻的小继母,前些时日怀上了身孕,只可惜年纪太轻,未曾好好养胎,不久前不慎小产了。”
她微微摇头,“傅公子对此事,心中积郁颇深。他本就对父亲续娶如此年轻的妻子心存不满,此番更是向我抱怨,说即便此次小产,以他继母的年纪,日后难免还会添更多的弟弟妹妹。他便想着,若他能尽早成家立业,婚后便可名正言顺提出分家单过,也好借此向父亲多争些家产份额。否则,待日后弟妹一多,家中产业分割起来便更为复杂,他的份额只怕愈发少了。他还说,若是我家孙女点头应允,他立刻便可回去向父亲讨要聘礼下定。”
“然而,此等婚姻大事,岂是他一个做儿子的想如何便能如何的?傅家老爷新娶少妻,他家中格局已然变化,此事绝非傅公子一厢情愿便可促成。” 老夫人布满皱纹的面容神色凝重,微微摇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更何况,老身早知孙女心意并不在他身上,当时便故意报了一个极高的聘礼数目,盼望着他能知难而退,熄了这份心思,也免得日后纠缠不清。”
崔翊晨凝神静听,手指无意识地轻叩桌面,沉吟道:“原来其中还有这般曲折。如此说来,这傅翔与金晓鹏二人,在对待陶小姐的心意上,竟算是情敌了?” 他垂眉微微思忖,追问道:“那么,请问老夫人,陶小姐,四日前在那上梁酒宴席之上,你们可曾留意到这二人之间有何异常举动?有无发生过争执,或是神色有何不妥?”
陶小姐此时已稍稍平复情绪,她凝眉细思了片刻,方才迟疑地说道:“那日……那日宴席之上……我并未觉得他们二人之间有明显的异常。宴席开始后不久,晓鹏哥倒是曾离席过一次,似乎是他父亲吩咐他去存放什么物件。我当时正与旁人说话,瞥见傅公子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两人都离席了片刻。” 她努力回忆着当时的细节,“不过,他们两人前后脚都回来得很快,再次入席时,看着都面色神情如常,并不像刚刚争吵过的样子。之后的宴席过程也一切正常,这两人推杯换盏的,直至席散后,他们还曾同桌玩了一会儿酒令博戏,并无异样。”
“存放物件?” 崔翊晨捕捉到这个细节,立刻追问道:“可知他是去存放何物?”
陶小姐蹙着秀眉,努力思索着:“好像……听金伯父提了一句,是让他去放什么古董器物之类的东西。具体的,我当时并未十分留意,记不大清了。”
“古董?” 崔翊晨的兴趣被勾了起来,身体微微前倾,“什么古董?”
陶小姐肯定地点了点头:“总之是古董。”随即无奈地摇摇头:“不过崔御史,关于究竟是什么古董,我只是隐约听到,实在知之甚少。您若想知晓详情,不妨去问问另一位客人——那位名叫张…张什么来的古董商人?他是金家此次特意请来的宾客,似乎与那件古董有关联,他知晓的内情定然比我们多得多。”
崔翊晨心中已对这几人间的纠葛有了大致的轮廓。他侧过身对侍立在旁的海棠低声吩咐道:“海棠,你先护送陶老夫人与陶小姐回大厅歇息,再将那位古董商人张重德请进来。”说罢转头对祖孙二人拱手示礼道:“陶老夫人,陶小姐,今日多有搅扰,崔某在这里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