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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熏笼旁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抱怨声。余四两的婆娘率先嘟囔:“这算什么事儿?金家儿子没了,我们也是今日才得知,怎的倒像我们都是嫌犯一般?”
      傅落生铁青着脸,忿忿不平:“我们那日不过是来吃杯喜酒,怎就摊上这等祸事……”
      早已酒醒的张重德更是愤然拍案:“金家自己出了事,倒把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都拘在此地,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陶小姐更是泪水涟涟,哀声道:“我与晓鹏自幼相识,怎会害他?金小姐,你们那么做,未免太令人心寒……”一时间,厅内充满了被无辜牵连的委屈与对未知命运的恐慌。

      “崔御史,果然不愧是五姓大家出身,聪明绝顶,竟将我们的筹划猜得八九不离十。”金晓鹃面对众人的骚动,却恍若未闻,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近乎疲惫的笑意,“不过,家父先行离去,确非事先安排的戏码。自舍弟不幸罹难后,家父悲痛过度,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今日宴中旧疾突发,情势危急,确是不便也无法亲自回来主持此事,绝非有意怠慢。不过,”

      她稍作停顿,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继续道,“您说对了最关键的一点——我们确是自负这西溪水道错综复杂,宛如天堑迷宫,足以将当日在场之人尽数困于此地,逼他们给我金家一个交代!之所以特意请谢司马与崔御史前来,亦是听说了二位在湖州明断积案的事迹,希望能借助二位之力,更快查明真相,找出真凶。但,请二位放心,” 她转向谢晶言和崔翊晨,语气郑重起来,“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金家都必会保证您二位及其随行之人安然离开此地,绝不受牵连。”

      角落里突然传来余四两的嗤笑:“好个金山!真够狠的,为了查自己儿子的死因,连自家未来女婿都能推进火坑,竟让涂博闻带着贵客去冒险,险些喂了那河里的双头怪蛇!”

      金晓鹃听到了这话,面色微微一白,却仍维持着镇定,解释道:“涂郎留守,是我们为了能让诸位贵客更安心地留在梅屿等候。他与舍弟情同手足,至今……至今我们仍瞒着他晓鹏已死的消息,只说是急病卧床。家父与我离去时想着,有他在,既能安抚各位,之后也能将我回来前这里发生的种种事情详尽告知于我。”

      “结果我们刚才全都差点被河里的双头怪蛇给害死了!连你那位不知情的未婚夫涂公子也差点回不来了。”一直安静旁听的王心楠此刻忍不住轻声嘟囔起来,小嘴撅得高高的,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娇嗔与不满。

      崔翊晨侧头看看靠到自己身边少女,那又害怕又埋怨的鲜活神情,不禁莞尔一笑,竟觉这压抑诡谲的气氛也因此稍得缓和。

      “我们亦未曾料到诸位,包括我未婚夫竟会不顾夜深水寒、径自离开梅屿,闯入深夜的西溪水道。”金晓鹃深吸一口气,面对质疑,声音提高了一些,试图压下现场的骚动:“关于那双头蛇,其实我们早知道水道中有巨鲇会急难时现身救人。若遇那怪蛇,只要稳住船身,支撑片刻,多半便能逢凶化吉。我们并非……并非全然置诸位性命于不顾。”

      崔翊晨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中的关键,立刻追问:“你既知那巨鲇有救人之能,为何你的未婚夫涂公子方才在船上反而拼命驱赶它?”

      “他自然不知其中缘由,”金晓鹃摇了摇头,眼底掠过一丝波动,像被风吹乱的烛影,“关于这巨鲇,是我金家不外传的一个秘密,从未对外人提起过。”

      “秘密?此言何意?”谢品言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金晓鹃。

      金晓鹃深吸一口气,将一段尘封的往事娓娓道来:“家父离乡,初来杭州谋生时,曾在城里找不到活计,退而在这西溪之上以替人放鸭为生。彼时他曾于一次意外中,救下过一条通体淡金、受伤搁浅的幼鲇——想必便是诸位今日所见那条金红色巨鲇的年少之时。那巨鲇极通人性,自此便认得家父,感念恩情。后来家父放鸭牧鹅,它便常游弋相伴,宛如旧友。”她顿了顿,眼中泛起追忆与一丝奇异的光彩,“日久天长,家父便察觉到此鲇有一奇特之处:它似乎是那水道中双头怪蛇的天然克星,每逢怪蛇出现兴风作浪,巨鲇便会与之搏斗,且时常会帮助受困的舟船脱险。”

      言及此处,她面色掠过一丝深切的悲痛与愧疚,声音也哽咽起来:“只是……只是万万没想到,纵有如此灵物庇佑,阿木他……终究还是殒命于那双头怪蛇之口。这实是我金家筹划不周,累他无辜丧命,是我们之过……”

      提及商阿木惨死,厅中众人无不神色黯然。他们大多与阿木相熟,此刻想起他生前模样,再思及他葬身冰冷水道的结局,皆感怀伤情,方才的埋怨与骚动渐渐平息,被一种沉重压抑的静默所取代。空气中弥漫着悲伤与一丝无力的惋惜。只有熏笼中银丝炭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清晰可闻。

      片刻后,还是谢品言率先打破了这满室寂然,他语气沉缓将话题拉回现实:“金小姐,逝者已矣,纵有万般悔痛,眼下确如你所言,当务之急是破解令弟暴亡之谜。只是……”他略一沉吟,目光扫过在场诸人,续道,“我等皆未见过令弟晓鹏,若真要着手查案,如何能确信你所言之事皆为真?甚至连令弟的确切死因,你说系中毒而死,我等也无从验看判别,这案,又从何断起?”

      金晓鹃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问,她迎着谢品言审视的目光,镇定答道:“谢司马所虑极是。此事关乎舍弟人命大案,我家岂敢儿戏?我家早已想到此节。为求水落石出,家父已忍痛命人将舍弟遗体妥善移至岛上佛堂贞固斋之内。那处清静阴凉,可暂保遗体无恙。谢司马若真愿助我金家查明真相,此刻便可随我前往佛堂,亲自勘验尸身?”

      谢品言闻言,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既如此,事不宜迟,我这便前去查看。”

      金晓鹃随即又转向崔翊晨,言辞恳切道:“崔御史,验看遗体恐需些时辰。在此期间,可否劳烦您留在此处,详细询问他们一番?”她的目光投向那群惴惴不安的宾客,“问问他们,四日前那个晚上,在这梅英馆中,在我与家父离去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崔翊晨微微颔首,随即侧身对身旁的王心楠温言道:“楠儿,稍后询问在场诸人,你随我一起吧。这里多有女眷,有些话由我直接相问恐有不便,有你在场,总能周全些。”

      谁知王心楠抬起那双盈盈妙目,嗔怪地睨了他一眼,小巧的鼻尖微微一皱,撅起嫣红的小嘴,抱怨道:“我才不要陪你审问呢!你晚宴时这也不许我吃,那也不让我碰,连饭都不让我好生吃饱!害得我现在都空着肚子,方才打盹时都被饿醒了,真是气死我了!”

      崔翊晨见她这般情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耐心解释道:“我何时不许你吃饱?我是怕你像元正日那般贪杯,又醉倒在外人面前,失了体统。去梅林赏灯前,我不是特意叮嘱你多用些餐食垫腹?还答应替你挑鱼刺。回来后又提醒你用膳,是你自己摆摆手说不想吃的。”

      “不管不管!总之横竖都是你的不是!”王心楠却是不依,小下巴一扬,蛮不讲理地跺了跺脚,随即竟转身小步快走,径直奔到谢品言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袖,仰起脸巧笑倩兮道:“谢公子,我陪你一同去佛堂验尸,好不好?金家公子新丧不过四日,想必……想必遗体还颇为‘新鲜’,定然比你在湖州老宅里的陈年湿尸、干尸要好验看得多呢!”说罢,她还不忘回头,冲着崔翊晨狡黠地眨眨眼:“至于审问女眷嘛——崔郎,我便把海棠借给你使唤,她也嘴巧,有她帮着你,定然比我这饿着肚子、脑子发昏的人强多啦!”

      崔翊晨心中自是明了,她这是找由头想去助谢品言一臂之力,她于医道本就颇有见识。但见这般当众“抛弃”自己,转向好友,仍觉一阵气闷无奈,几乎要忍不住翻个白眼。

      一旁的谢品言将两人这番小儿女情态的互动尽收眼底,心中如明镜一般透彻,不由哈哈一笑,打趣道:“翊晨啊翊晨,你这未婚妻兰心蕙质,更难得的是勇气非常人。今日便暂且借我一用,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待验尸完毕,必定完璧归赵,毫发无损地还给你。你总不至于……连这片刻分离都放心不下吧?”

      崔翊晨被他说得耳根微热,只得轻咳两声,故作大方地摆摆手:“哪里的话……你们……你们尽管安心去验尸便是。这边交给我,无妨的。”只是那语气听起来,总归带着几分言不由衷的悻悻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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