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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她声音温软,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如今夜深雪重,水路难行,此刻离去更为危险。还请诸位暂且忍耐一宿,待明日天明,家中必会调派足够船只,安全护送各位离开。眼下天寒地冻,我带来了一些物资,虽不丰厚,但也能略解诸位之苦,今夜断不会再让各位难熬。”

      说罢,她立即转头轻声吩咐老仆福伯。福伯应声,熟练地从般载车上卸下数包白烛。另一名仆从则迅速取过两支,用火折子点亮了厅内两盏防风灯笼,昏黄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投下摇曳的影子。接着,又一捆细密的上好银丝炭被搬了下来。金晓鹃指挥着仆人:“快将厅中最大的那只熏笼燃旺。”

      那捆银丝炭被仆人投进熏炉迸出星火如萤,金晓鹃望着炉膛里转瞬即逝的金线,又道:“这银丝炭烟气虽少,但燃烧得较寻常木炭为快,需节省着用。暂且先紧着这一只熏笼,请诸位聚坐近旁,好相互取暖。且忍这一夜。”随后,她又亲自从车上搬下一只小巧的铜茶炉并一把紫砂壶,解释道:“这壶里本是备好的热茶,奈何一路风寒,早已凉透。需重新煨热方能饮用。待诸位饮尽暖身后,我可再去厨下取水来煮。”

      就在金晓鹃忙碌安排之际,谢品言悄步上前,一把将崔翊晨拉至厅角廊柱之后,斑驳灯影中,他压低声音急切问道:“你方才究竟如何遇上她的?她怎么又回来了?”

      崔翊晨言简意赅,将码头相遇所见及对话要略复述了一遍。谢品言听罢,双眉紧锁,沉吟片刻,将声音压得更低:“她这番说辞,你真信?”

      崔翊晨缓缓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低声道:“她乃巨贾之女,年纪虽轻,却绝非不通世务的闺阁弱质。寻常招待宾客、人情往来的礼数规矩,早已浸淫熟稔。岂会犯下将满座宾客、甚至自己未婚夫都弃之不顾这等天大疏漏?其中必有比得罪所有客人、甚至比涂公子安危更为紧要的缘由,迫使她不得不立刻离开。”

      谢品言闻言,面色凝重地点头,沉吟道:“嗯。我也那么想。还有,除此之外,我们有一更为紧要的事,需去问她。”
      他说罢,便向崔翊晨递了个眼色,两人一同走向正在小心照看茶炉的金晓聪。炉上的水刚刚开始泛起细小的鱼眼泡,蒸汽氤氲,模糊了她低垂的面容。

      谢品言上前一步,语气虽保持着客气,声调却清冷如檐下的冰凌:“金小姐去而复返,我等悬着的心总算稍安。然而事态发展至此,大家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小姐也不必再虚与委蛇,有所遮掩。令尊昨夜仓促离席,未留只言片语交代我等,阖岛仆从随后亦悄然尽散,任由我等一众宾客在孤岛与凶险水道中茫然冲撞、几遭不测——如此种种,绝非一句‘父疾突发’所能全然遮盖。”

      他略微停顿,目光如炬,直视着金晓鹃,“今日之宴,恐怕本就非单纯请我与崔御史赏梅饮酒那般简单吧?若另有所图,有所请托,此刻便请直言相告。倘在我等能力范围之内,必不会袖手旁观。”

      他这番话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原本围在熏笼旁默默取暖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惊疑不定地望向这边。一直睁大眼睛密切关注着事态发展的王心楠,更是悄无声息地挪步到了崔翊晨身侧,像是要听得更真切些。

      金晓鹃没有立刻抬头,只是沉默地用一根细长的铁箸,慢慢拨弄着铜炉中烧得通红的银丝炭。炭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她复杂的侧脸。良久,她终于抬起头,眼中已褪去了先前的歉疚与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断后的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不错,”她看了看谢品言,又看了看崔翊晨,轻轻放下铁箸,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楚,“谢司马果然是明察秋毫的聪明人。我本打算稍后寻个僻静之处,再单独与您和崔御史商议此事。既然此刻话已至此,再隐瞒已无此必要了。”

      “金小姐,究竟所为何事?”崔翊晨沉声问道,眉宇间凝聚着凝重。

      金晓鹃吸一口气,目光扫过面前两人,又似无意般掠过他们身后那些凝神倾听的宾客,一字一句道:“四天前,我弟弟晓鹏……死了。”

      “什么?!”此话一出,宛如冷水滴入滚油,熏笼旁的众人瞬间哗然!惊呼声、倒吸冷气声、难以置信的嘀咕声交织在一起——
      “金家少爷死了?”
      “这怎么可能!”
      “怪不得今日不见他踪影……”
      “初十那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骇然,原先对主家的怨愤似乎都被这突兀的噩耗冲淡了几分,化作一片惶惑的窃窃私语。

      “你弟弟?死了?”谢晶言强压下震惊,追问道,“何时何处出的事?”

      崔翊晨眼神锐利,接口道:“莫非……就死在这梅屿之上?”

      金晓鹃缓缓地摇了摇头,随即又沉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颤音:“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谢品言紧锁眉头,不容她闪避。

      金晓鹃转而面向熏笼旁那群早已惊呆的宾客,目光逐一扫过陶家祖孙、余四两夫妇、傅落生一家三口,张重德等人,缓缓开口,声音沉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诸位,想必都还记得四日前,正月初十,我家曾邀请各位来此,庆贺这梅英馆落成的上梁酒吧?”

      陶小姐早已眼中含泪,闻言点头,声音哽咽:“自然记得……那日晓鹏哥不是还……好好的吗?他与我们一同饮宴,还和我说了……说了好多话。难道……难道那之后……”她已不忍说下去。

      “他那日在这里,确是无恙。”金晓鹃骤然变得极为凌厉,她扫视着除了谢品言、崔翊晨一行之外的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冰冷:“但自那日从梅屿归家之后……我弟弟便暴毙而亡了。”

      谢品言倏然转头,上下打量熏笼旁那一堆面色各异的宾客,随即又缓缓移回金晓鹃苍白的脸上,声音冰冷:“你的意思是……”他顿了顿,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在寂静的空气里,“杀害你弟弟的凶手,就在他们几人之中?”

      金晓鹃迎着他的目光,眼中悲愤与决绝交织,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借这冰冷的空气压下翻涌的情绪:“那日情形与今夜类似,我与父亲因急务不得不提前离席。岛上宴席,是由我弟弟晓鹏和我未婚夫涂郎在此代为招待诸位宾客。”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圈迅速泛红,一层清晰的水光蒙上了那双悲恸的眸子。她猛地别过脸去,用指尖急速拭过眼角,再转回时,眼中尽是强忍的痛楚。“可他……可他归家后不久便……”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几乎难以成言,最终还是咬着牙说了出来,“便…便身亡了……死时口中涌出黑血,面目青紫……若不是有人蓄意投下剧毒,我弟弟何至于……何至于遭此惨状!” 话音未落,泪水终于挣脱束缚,沿着她苍白的面颊滚落下来。

      “但是,”崔翊晨眉头紧锁,插言问道:“岛上当日并非仅有这几位宾客在场吧?侍奉宴席的仆役呢?下毒者,未必不会是混迹其中的你家仆人。”

      “我们岂会疏忽于此?”金晓鹃立刻摇头,语气斩钉截铁:“此事发生后,我与父亲第一时间便将那日所有在岛上当值的仆役隔离,逐一严加盘问,无人承认,也无人知晓内情。更何况,”她加重了语气,“那日当值的,皆是侍奉金家近十年、知根知底的老仆,身家清白,忠心可鉴。他们若真有歹心,平日里有的是更隐蔽、更不易察觉的机会下手,何必选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自己当值时动手,惹火烧身?”

      “可是…”
      “好了,翊晨,我明白金家的苦衷与谋划了。”未等崔翊晨说完,谢品言便抬手制止了他继续发问,他转向金晓鹃,语气沉静却不容置疑:“如此说来,今日…令尊所谓‘旧疾突发’,恐怕也是刻意为之吧?你们父女一同离席,也非偶然。只因你们再清楚不过,这西溪水道错综复杂,宛如迷宫,若无熟悉水路之人引领,外人绝无可能自行离去……”

      崔翊晨脑中灵光一闪,立刻接过了谢品言的话头,追问道:“所以,你们便布下此局!借口饮酒赏梅,将上梁酒那日的所有宾客再度请回这孤悬湖心的梅屿。重现上梁酒那日的环境,甚至更甚!你们是想借此逼迫那日的宾客——你嘴里可能的凶手——在孤立无援、压力倍增的情境下露出马脚,亦或者……干脆指望我们这些人能替你们找出真凶。若无人认罪交代,便无人能离开这梅屿半步。金小姐,我猜得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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