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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雨幕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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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我们身上的污泥和疲惫,却洗不掉那股如影随形的危机感。我们三人——我,钟磊,以及腿部受伤的织工——相互搀扶着,逃离那片堆满建筑垃圾的荒地,一头扎进城市边缘错综复杂、霓虹闪烁的街巷中。
这里是城市的灰色地带,灯光招牌上的文字偶尔会闪烁、扭曲,露出底下空白的底色。行人不多,也都行色匆匆,脸上带着介于麻木与警惕之间的神色。这里的“背景板”似乎更薄,虚假的和谐之下,涌动着更多真实的混乱。
我们需要一个地方藏身,处理织工的伤口,并决定下一步的方向。“空屋”的陷落意味着所有已知的安全屋都可能不再安全。
“去‘桥洞’,”钟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低声说,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像一头受惊但仍保持警惕的头狼,“那里流动性大,信号杂乱,能暂时干扰追踪。”
“桥洞”并非一个具体的地点,而是我们对这类三不管地带的统称。我们找到一条后巷,撬开一个废弃配电箱后面的暗门,钻进了一个狭小、但相对干燥的空间。这里似乎是两栋建筑之间的缝隙,被遗忘了多年,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旧纸张的味道。
钟磊迅速用检测仪扫描了整个空间,确认没有明显的监控设备。我们才终于能稍微喘息。
织工的伤势比预想的要麻烦。伤口虽然不深,但被锈蚀的钢筋划破,在污水里浸泡后,边缘已经发红肿胀,开始低烧。她靠在墙角,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清醒,甚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别管我这把老骨头,”她喘息着说,“‘钥匙’和‘地图’……更重要。”
钟磊没有理会,他从紧急医疗包里拿出抗生素和清洗液,动作熟练地帮织工重新处理伤口。我看着他那双操纵精密仪器的手,此刻却稳定地进行着清创和包扎,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些挣扎求生的技能,是多少次失败和牺牲换来的?
我拿出那个便携存储器,试图再次调出“归墟”的结构图,但屏幕上只显示数据损坏。最后的强行下载,还是在“尘埃”程序启动的干扰下,丢失了大部分信息。我们手里只剩下一些碎片,和那个萦绕在心的名字——“归墟”。
“‘归墟’……”织工闭着眼,像是在梦呓,又像是在解读,“传说中……万流归往之地……一切的尽头,也是……起点。”她猛地睁开眼,看向我和钟磊,“系统害怕它。不是因为它是武器,而是因为……它是‘真实’的一个锚点。”
真实的锚点?一个存在于地底深处的、庞大的真实?
就在这时,我们藏身之处的墙壁,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有规律的震动。不是敲击,更像是某种……扫描脉冲的余波。
钟磊瞬间绷紧了身体,对我做了一个绝对安静的手势。他悄悄挪到暗门边,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上,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雨声掩盖了很多声音,但那规律的、非人的脚步声,还是隐约可闻。不止一个。它们就在附近,像是在进行地毯式搜查。
它们找来了!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快!
是那块金属片吗?即使被屏蔽,它依然像黑夜里的灯塔?还是“空屋”的陷落,让系统将这片区域列为了重点清理目标?
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我们被困在这个狭小的缝隙里,外面是正在收紧的搜捕网,身边是受伤的同伴。
织工挣扎着坐直身体,她看着我们,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决绝。“不能……都折在这里。”她艰难地从她那旧布袋里,摸出那团似乎永无止境的毛线,扯出一段,手指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将其缠绕、打结,形成了一个类似飞鸟的简易符号,塞进我手里。
“分开走。”她的声音微弱却清晰,“我留下,引开它们。”
“不行!”我几乎要脱口而出,却被钟磊按住了手臂。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痛苦、挣扎,但最终被理性覆盖。他看着织工,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这是最残酷,也可能是唯一的选择。织工的伤势已经无法快速移动,一起走,只会全军覆没。
织工脸上露出一丝近乎解脱的微笑,她重新靠回墙角,闭上眼睛,仿佛陷入了沉睡,或者说,一种等待。
钟磊猛地拉开暗门,外面巷子的雨声和远处隐约的扫描声瞬间清晰。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如同淬火的钢铁。
“走!”
我们像两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出藏身处,融入冰冷潮湿的雨夜,向着与扫描声传来的相反方向狂奔。不敢回头,不敢停留。
跑过两个街口,混入一个深夜依旧喧闹的夜市。这里充满了各种气味和杂乱的能量信号,暂时提供了掩护。在一个卖着虚假热气腾腾小吃的摊位后,我们停下来,剧烈地喘息着。
我摊开手掌,那个由毛线编织的、粗糙的飞鸟符号,已经被雨水和汗水浸湿。
就在这时,我们藏身方向的那片区域,夜空被一道突兀的、纯白无声的光晕照亮了一瞬,随即迅速暗下,仿佛什么都被彻底“净化”了。
我没有哭,只是将那个湿透的飞鸟符号,紧紧攥在了掌心,直到它几乎要嵌入我的血肉里。
钟磊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冰冷而平静,带着一种燃烧后的余烬感:
“记住这条路,林薇。记住这代价。”
“现在,只剩下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