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逈遇》瓷棠洛

20、爸，妈，我回不去了…

　　深秋的寒风卷着枯叶掠过启明谷，梧桐叶褪尽翠绿，在地面铺成枯黄的毯，踩上去发出细碎的碎裂声。302宿舍的木窗紧闭着，却挡不住刺骨的凉意，沈烬蜷缩在床角，怀里揣着一本磨损严重的高中物理课本，指尖反复摩挲着扉页上模糊的字迹——那是穿越前同桌送他的生日礼物，如今成了他思念原世界最珍贵的信物。

　　“还有三个月就是春节了。”沈烬喃喃自语，棕褐眼眸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狼尾蔫蔫地垂在肩头，“往年这时候，我妈早开始腌腊肉、灌香肠了，我爸会带我去□□联，邻居家的小狗总跟着我们跑……”他声音越来越低，喉结滚动着，强压下眼底的酸涩。穿越后的每一天，对家的思念都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深夜里常常梦见自己坐在餐桌前，吃着妈妈做的糖醋排骨，听着爸妈唠叨学习成绩，可一睁眼，只有冰冷的木床和满室的寂静。

　　陆昭坐在对面床沿，手里攥着一块磨好的兽骨哨，闻言动作一顿，狼耳悄悄耷拉下来。他知道沈烬有多想家，那些藏在深夜的叹息、对着课本发呆的瞬间、偶尔提及家人时眼底的光亮，他都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等彻底击退深渊之主，我们再想办法找穿越回去的裂隙。”陆昭轻声安慰，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底气不足——他们连裂隙出现的原因都不知道，何谈回去？

　　沈烬勉强笑了笑，把课本小心翼翼地塞进枕头下：“嗯，会回去的。”可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前段时间谷内来了个懂星象的老者，说穿越裂隙与天地磁场异动有关，而如今磁场紊乱，想要再次出现能载人穿越的裂隙，难如登天。从那天起，他眼底的光亮黯淡了许多，只是偶尔翻看课本时，才会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这些日子，沈烬总爱绕到谷东的无线电塔附近，那里竖着几根锈迹斑斑的天线，是幸存者们试图联系外界的工具。他会蹲在塔下，盯着转动的天线发呆，想象着如果信号能传出去，是不是就能联系到家人，是不是就能知道原世界的消息。有次陆昭找到他时，正撞见他对着天线小声说着什么，语气带着期盼：“麻烦传个信给我爸妈，说我很好，让他们别担心……”

　　陆昭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孤单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他悄悄退了回去，没敢打扰——他知道，那是沈烬唯一能宣泄思念的方式，哪怕只是自欺欺人，也能让他多撑一会儿。

　　几日后，谷内突然传开一个消息：无线电塔附近的磁场异常波动，老者经过观测，发现启明谷下方隐藏着一处磁场核心，若是能借助强大的能量激活核心，修复区域磁场，不仅能增强谷内防御，还有可能打开通往其他世界的通道。消息一出，沈烬几乎是立刻冲到了观测点，抓住老者的手臂急切地问：“真的能打开通道？能回到我原来的世界吗？”

　　老者迟疑着点头：“理论上可行，但需要足够强大的能量源，而且能量必须精准可控，稍有偏差就会引发磁场爆炸，整个启明谷都会化为灰烬。”沈烬的眼睛瞬间亮了，狼尾不自觉地翘起——回家的希望，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摆在了他面前。

　　接下来的几日，沈烬几乎全身心投入到磁场研究中，跟着老者查看观测数据，学习磁场核心的相关知识。他发现，老者口中需要的能量源，与他体内的彩色能量高度契合，无论是能量强度还是可控性，都远超谷内现有的任何异能者。这个发现让他既兴奋又忐忑，兴奋的是自己可能就是打开回家通道的关键，忐忑的是他不确定激活磁场核心会带来什么后果。

　　陆昭察觉到他的异常，几次想问，都被沈烬岔开了话题。他能感受到沈烬周身的能量波动越来越不稳定，像是在刻意压抑什么，可每次追问，沈烬都只是笑着说“在琢磨能量控制，想早点回家”。陆昭虽有疑虑，却没再多问——他太清楚回家对沈烬意味着什么，不想打断他的希望。

　　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狂风裹挟着暴雨砸在宿舍屋顶，雷声阵阵，仿佛要将整个山谷劈开。沈烬正对着观测数据发呆，宿舍门突然被猛地踹开，玄老带着十几名护卫队成员闯了进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凝重的神色，手里握着武器，气氛瞬间变得冰冷。

　　“沈烬，”玄老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沉重，“磁场核心的能量源已经确定，只有你体内的神级能量能激活它，修复磁场。”沈烬猛地抬头，心跳漏了一拍，隐约猜到了接下来的话。“为了启明谷的安危，为了让更多人有机会活下去，甚至可能打开回家的通道，需要你……献祭能量。”玄老艰难地开口，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激活过程中，能量会被磁场核心完全吸收，你可能……活不下来。”

　　沈烬的身体瞬间僵住，手里的观测数据散落一地，雨水从敞开的窗户飘进来，打湿了纸张，也打湿了他的脸颊。活不下来吗？他下意识地摸向枕头下的物理课本，指尖冰凉——回家的希望就在眼前，可代价却是生命。他想回家，想再见爸妈一面，想吃妈妈做的饭，想回到那个平凡又温暖的世界，可如果代价是死亡，他真的能接受吗？

　　“不行！”陆昭猛地站起身，挡在沈烬身前，狼尾竖起，猩红能量在周身涌动，“他是启明谷的守护者，不是祭品！我们可以找其他办法，没必要牺牲他！”护卫队成员立刻举起武器，与陆昭对峙，宿舍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玄老叹了口气：“陆昭，我们已经试过所有办法，只有沈烬的能量符合要求。如果不修复磁场，深渊之主很快会再次来袭，到时候整个启明谷都会被毁灭，所有人都活不成。”他看向沈烬，眼神里带着恳求，“沈烬，我知道这很残忍，但为了更多人的生存，只能委屈你了。”

　　沈烬缓缓推开陆昭，目光扫过屋内的护卫队成员，又落在玄老身上，最后定格在窗外的雨幕中。他想起了穿越前的家，想起了爸妈的笑容，想起了课间的打闹，想起了奶茶的甜香，那些画面在脑海中交织，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他真的很想回家，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都想试试。可如果他死了，就再也见不到爸妈了；可如果他不牺牲，启明谷的人都会死，包括陆昭，包括那些信任他、依赖他的谷民。

　　内心的挣扎几乎要将他撕裂，泪水混着雨水滑落，他咬着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修复磁场……真的有可能打开回家的通道吗？”沈烬的声音带着颤抖，目光紧紧盯着玄老。玄老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理论上是这样，但我不能保证一定能精准定位到你的世界。”

　　沈烬沉默了许久，雨水顺着他的狼尾滴落，在地面汇成小水洼。他缓缓抬起头，棕褐眼眸里闪过决绝——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回家，哪怕代价是死亡，他也愿意赌一把。更何况，他不能让启明谷的人白白牺牲，不能让陆昭陷入危险。

　　“我同意。”沈烬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我有一个要求，修复磁场后，如果真的打开了通道，帮我看看能不能联系到我的家人，告诉他们……我很想他们，没能回去，对不起。”

　　陆昭猛地转头看向他，眼神里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沈烬！你疯了？！我们可以再想办法，没必要用生命去赌！”他想抓住沈烬的手臂，却被对方躲开。沈烬看着他，眼底满是歉意，狼尾轻轻扫过他的手背，带着一丝不舍。

　　护卫队成员上前，想要控制住两人，沈烬摇了摇头：“不用绑着，我跟你们走。”他转身看向陆昭，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恳求，甚至带着一丝卑微：“陆昭，我们关系好……你别告诉别人我想家想成这样，别让他们觉得我懦弱……求你……别怪他们，他们也是为了活下去……”

　　这是沈烬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话音落，沈烬便转身跟着玄老走出宿舍，雨水瞬间将他的身影浇透，狼尾耷拉在身后，显得格外孤寂。陆昭僵在原地，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句“我们关系好……你别告诉别人……求你……别怪他们……”，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他想冲出去拦住沈烬，却被护卫队成员死死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烬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无能为力。

　　磁场核心位于启明谷地下深处的一个天然溶洞中，溶洞内布满了发光的矿石，折射出诡异的光芒，磁场波动形成的气流在洞内呼啸，带着刺骨的寒意。沈烬被带到溶洞中央的祭坛上，祭坛由黑色岩石搭建，上面刻满了复杂的符文，磁场核心就在祭坛下方，散发着微弱的能量波动。

　　玄老站在祭坛旁，手里拿着祭祀用的法杖，神情肃穆：“沈烬，准备好了吗？激活过程会很痛苦，能量被抽离的瞬间，可能会感受到灵魂撕裂般的疼痛。”沈烬点了点头，脱掉身上的外套，露出里面单薄的衣衫，他从怀里掏出那张磨损的物理课本扉页，小心翼翼地放在祭坛边缘，上面有他偷偷画的全家福，虽然模糊，却能看清一家三口的笑容。

　　“开始吧。”沈烬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爸妈的模样，浮现出高中校园的场景，浮现出陆昭的笑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弧度——如果真的能回家，该多好；如果不能，能守护住启明谷，也算是值得了。

　　玄老举起法杖，口中念起晦涩的咒语，祭坛上的符文开始发光，红色的光芒顺着符文流淌，逐渐蔓延到沈烬脚下。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祭坛下方传来，沈烬体内的彩色能量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符文流向磁场核心。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像是有无数把刀子在体内切割，灵魂仿佛要被撕裂，他忍不住闷哼出声，身体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湿了衣衫。

　　能量被快速抽离，沈烬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视野开始模糊，耳边的呼啸声越来越远。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向祭坛边缘的课本扉页，看着上面模糊的全家福，泪水再次涌出：“爸，妈，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溶洞外，陆昭挣脱护卫队的束缚，疯了一样冲向地下溶洞。雨水混合着泥土，让他摔了好几次，身上沾满了泥泞，狼尾被雨水打湿，贴在身后，可他丝毫不在意，只想快点赶到沈烬身边，阻止这一切。他一边跑一边喊着沈烬的名字，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哭腔，在雨夜中格外凄厉。

　　当陆昭冲进溶洞时，看到的是祭坛上光芒万丈的符文，沈烬的身体在光芒中逐渐变得透明，彩色能量源源不断地从他体内涌出，流向磁场核心。他想冲过去，却被磁场形成的屏障挡住，无论他如何撞击、如何释放能量，都无法靠近半步。

　　“沈烬！！”陆昭嘶吼着，拳头砸在屏障上，鲜血顺着指缝流下，“你停下来！我带你走！我们不回家了！我们就在启明谷，好不好？！”

　　沈烬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艰难地转过头，朝着他的方向望去，嘴角扯出一丝微弱的笑容，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可陆昭却听不到。下一秒，光芒骤然暴涨，沈烬的身体彻底化作光点，融入磁场核心，祭坛上只留下那张课本扉页，被气流卷起，飘落在地。

　　磁场核心被激活，发出耀眼的光芒，整个溶洞都在震动，磁场波动逐渐稳定下来，原本紊乱的能量变得有序。溶洞外，启明谷的天空渐渐放晴，乌云散去，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来，磁场修复成功了。谷民们欢呼雀跃，庆祝着这场胜利，却没人知道，这场胜利的代价，是一个少年用生命换来的，是他放弃了回家的希望，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成全了所有人。

　　陆昭瘫坐在屏障前，看着祭坛上空荡荡的位置，看着那张飘落在地的课本扉页，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他终于冲破屏障，冲到祭坛上，捡起那张扉页，指尖抚摸着上面模糊的全家福，感受着残留的微弱气息，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们关系好……你别告诉别人……求你……别怪他们……”沈烬最后的话语在耳边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他知道，沈烬有多想家，有多渴望回到那个温暖的家，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牺牲自己，成全所有人。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后来，启明谷的磁场彻底稳定，防御大幅增强，深渊之主再也没来过，谷民们过上了安稳的生活。有人提议为沈烬立碑，纪念他的牺牲，玄老却摇了摇头：“沈烬不想被人知道他的脆弱，不想被人同情，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守护好他用生命换来的家园。”

　　陆昭辞去了护卫队的职务，搬到了302宿舍，再也没离开过。他每天都会擦拭那张课本扉页，把它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就像沈烬还在身边一样。他常常坐在宿舍窗边，望着沈烬曾经眺望的方向，手里摩挲着那块没送出去的兽骨哨，低声呢喃：“沈烬，磁场修复好了，谷民们都很好……可我还是没能帮你找到回家的路……对不起……”

　　秋风再次吹过启明谷，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那个关于思念与牺牲的故事。那个梳着狼尾的少年，带着对家的眷恋，永远留在了这个深秋，留在了他用生命守护的土地上。而那份未说出口的暗恋，那段并肩作战的时光，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都成了陆昭心底永远的痛，成了启明谷永远的遗憾，在岁月流转中，化作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提醒着所有人，曾经有个少年，为了回家，也为了守护，燃尽了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