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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妨去接受,去失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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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初三中考还有五十多天,她差点失去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陈亦熙已经没有信心去参加中考,成绩在全年级倒数100多名。
她也会在深夜痛哭流泪,百思不得其解中考为何失利,几乎考不上高中。
陈亦熙还是一如既往地去晚自习的路上,不经意间跟沈然擦肩而过,明明对方已经正眼看到了自己,她却假装好像不认识。
陈亦熙急忙上前去跟沈然打招呼,热脸贴冷屁股,毫不在意。
她顿时慌了神,直觉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尴尬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晚自习中,隐隐约约听到同班同学的窃窃私语,他们在讨论某些关于沈然的事情。
“你听说了吗?楼下一楼重点班的沈然被她爸给...,而且被打得神志不清了,都记不清楚谁谁谁,跟自闭了一样。”
虽然不知道舆论真的假的,她不敢相信。
陈亦熙心跳加速,替沈然感到气愤,一怒之下拳头锤在了课桌上,书上的书籍散落在地,像是也为沈然出一份气。
陈亦熙大喊:“你们不知道造谣是犯法的吗?听谁说的?有证据吗?!”
课室里顿时雅雀无声......
突然又响起了执意跟她对抗的声音:“陈亦熙,人家父亲不要脸地在年级群说出来的,难不成你也有如此经历,为此感到不平吗?”
平时在班级自称大姐大的刘恩冉起哄,全班又开始物议沸腾。
陈亦熙第一次猛地感受到舆论原来这么容易就起来,学校同龄人的恶意如此之大,她也变成了其中的受害者。
周五下午,陈亦熙在重点班门口等着沈然一起回家,沈然似乎故意避开,她见此便死缠烂打地贴上去。
沈然脸上没有表情,失去了平日里的阳光。
一夜之间变得凛若冰霜。
“是你说出去的是吧?”
她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陈亦熙,坚定得想要得到否定的回答。
原来近段时间没有理我,是因为她怀疑是我说的,年级群里没有学生,只有家长,而她并不知情,这件事情只对我诉说过,如今闹到如此僵硬的局面。
她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说了慌。
沈然的眼睛里泪水夺眶而出,陈亦熙第一次目睹着那双充满活力的眼睛变成了黯淡无光。
陈亦熙始终说不出实情,怕让她再受到家里人的二次伤害,选择了隐瞒。
宁愿做那个坏人,背负着这个罪名,直到初三毕业,她再也没有跟她有联系。
自从说谎的那些日子里,夜不能寐。
陈亦熙每次周末回家第一时间打开手机,十分钟打开锁屏一次,等了半个月,总算在半月后的一个周六,收到了沈然的信息。
“我不想活了。”
陈亦熙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慌张地恨不得跑去她家楼下。
对方正在输入中.......
等待了十分钟,没有下文,陈亦熙顿感不妙,连忙穿了双鞋子就跑去沈然家。
一公里的路程,陈亦熙和沈然家就隔着一条村子,她却怎么跑,都觉得还有十万八千里,恨不得在腿上安双飞轮。
八分钟后,陈亦熙到了沈然家楼下,沈然笔直地站在楼顶,下一秒就跳了下来,楼层有三楼高。
陈亦熙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倒在眼前,整个人冻结了半分钟不等,耳边的声音也变成刺耳的滋滋声。
沈然躺在那一动不动,陈亦熙手抖地拿起手机打了急救电话。
家里似乎没有人在家,没有任何灯光,她进去查找了一番,没有看到人的身影。
救护车抵达现场时,恰巧沈然的父亲也在此时返回家,醉态可掬地摇头晃脑。
陈亦熙走上前去,一把拉住沈然她爸,随即一巴掌挥了过去,他一脸茫然。
也许出于对朋友的同情,她才会毫不犹豫对他动手。
“你女儿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出去鬼混?我去你m的,畜生。”
他恍惚当中没有认出她是谁,但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还是塞了一笔钱给陈亦熙,便若无其事地回屋子里去了,毫不关心沈然的死活。
医护人员大喊:“需要亲人签字!”
那个对于亲生女儿如同陌生人的男人并不其理会,话音刚落,随手就关上了门。
这时沈然缓缓睁开双眼,她拉住陈亦熙的手腕无力地说:“我自己签。”
随后陈亦熙跟着一起去了医院,医生说并无什么大碍,只是轻微脑震荡,摔破了点皮,右手骨折了。
那天夜晚是陈亦熙最难忘的,后悔没有在谣言的那天就告诉她真相,没有去开导她,后悔因为自己的自作聪明去再次伤害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真该死。
陈亦熙陪着沈然处理伤口,上石膏,打点滴,从晚上十点到凌晨,帮她缴费,不敢跟她对视。
“我后面才知道不是你散播的谣言,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她突然握住陈亦熙的手,看着她,陈亦熙也慢慢敢跟她对视。
陈亦熙又低下头说:“那你不怪我吗?”
沈然回答:“不怪,怪我自己。”
“怎么就怪你了?明明是他们的错,你是受害者啊!”
沈然接着她的话说:“那你为什么要争当替死鬼?”
“我不想你再次因为你家里人又受到第二次伤害,所以就说了谎......”陈亦熙解释道。
“傻子,有什么用?不也一样是伤害?”沈然好像并没有怪罪于她。
原本以为能保护,却变成了无意识的伤害,她也不清楚怎么去弥补,自己也一身伤,却又妄想充当救世主,荒谬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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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沈然出院后,陈亦熙拿着水果去看望她,却发现医院已经没有她的身影,只剩下刚刚收拾完的病房,那床白色被褥被叠得整整齐齐。
陈亦熙打开手机,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无法接受,无法再面对那么善良勇敢的你,请原谅我的懦弱,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我会悄悄消失在这个并不美好的世界,或者我哪天再次鼓起生活的勇气,再次找到你,亦熙,愿你平安喜乐,我亲爱的朋友,我一直都很爱你。
沈然注销了仅有的通讯软件,只留下几段文字,痛彻心扉,痛贯心膂。
时间过去了两年,这两年查无音讯,某天的夏天傍晚,陈亦熙返乡在家休息,思绪片刻,手机震动了起来,亮屏的瞬间差点落泪。
此刻乡下蝉鸣声变得突然响亮,充满了活力,焕发着一股朝气蓬勃的气息,是她。
一条添加信息在屏幕上闪烁着,沈然决定要勇敢面对,就像陈亦熙曾经跟她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世界上没有爱你的人,你也别气馁,爱你的人算我一个。”
陈亦熙不知道这两年期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她知道已经轻舟已过万重山吧。
陈亦熙擦干留下来的眼泪,曾经那么懦弱,那么勇敢,也拥有过,失去过,收拾好行李还得继续赶路。
不会有人因为你的懦弱去激励你,也不会因为你不想活着而改变世界上的某种东西,也不会因为失去就笃定是人生失败,继续往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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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九年疫情时期,由于不能出门,她也常常宅在家里,看着清冷的街道,也会陷入沉思,为什么活着,也经常想起沈然到底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如今过了两年,她终于等到了那条消息,庆幸等来了,不然她也不知道她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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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熙,我们老地方见吧,想看看你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她们约在了初中时期经常去的大排档,两年时间老家变化也不算大,街道还是那个街道,只是旁边多开了几家不熟悉的店面。
那家大排档还是跟以前一样破小旧,微弱的几盏灯照映在年迈已五十的大爷身上,显得格外烟火气。
老样子,几串韭菜,一份炒米粉,几串五花肉,两瓶王老吉,能畅聊一晚上。
沈然很认真地跟陈亦熙说:“好久不见,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陈亦熙随口应了一句:“这话说的,好像再也见不到一样。”
“对啊,怕再也见不到你,会留很多遗憾吧。”
“你吃下这个,是不是还有以前的味道?”陈亦熙没正面回答她。
沈然也没再继续接陈亦熙的话,自顾自地吃着烧烤,两人也陷入沉默中。
过了五分钟,沈然又重新找起话题。
“来,祝我们都可以勇敢,都可以快活!”
沈然举起了手中的王老吉,示意陈亦熙跟她碰杯,试图打破这沉默的局面。
“好。”
碰杯后,陈亦熙再次鼓起勇气问沈然,也没顾当不当讲,就从嘴边说了出来。
“那天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吗?”陈亦熙才反应过来说错话又连忙改口:“其实你不懦弱。”
沈然也没逃避,正面回答着陈亦熙。
“真的,后来我逃去另外一个城市了,这次回来就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你,才发现你的某个平台id账号地址显示在这边。”
“这不是被你恰好碰上了。”陈亦熙怕再戳到她的伤疤,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其实你也不用这样,这次来是想跟你好好告个别,我想彻底忘掉关于过去的一切人和事,对不起。”
光线透过她的眼眸,从她的眼神里透出某种坚毅,像是下定了很久没有决定的决心,她是做了多久的心理斗争,才能够如此坚定。
陈亦熙鼻酸了片刻,却替沈然感到开心,也没有打算去挽留她。
“没事,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我希望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陈亦熙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此安慰她。
陈亦熙回到家里,突然黯然神伤,却无能为力,在有些事情上,我们想要改变,却发现改变没有起到任何用处,勇敢过就好了不是吗?她想,尽力而为吧,包括很多无法预知的事情,心态也是很重要的。
那晚后,陈亦熙失去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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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一年,疫情让很多人的生命都静止了,我们做到的只能安分守己,但有一些人不能。
早上正在前往上班的路上,收到了来自护士姐姐的消息,她说她要前往一线了。
陈亦熙回复:“怎么那么突然?”
对方正在输入中......
护士姐姐隔了二十分钟才回复她:“没办法呀,别人不上,我也不上,谁来出一份力,国家需要我就得上,这是刻不容缓的。”
“好,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陈亦熙做到的只能够祈祷,也只有祈祷。
时间过去了两三天,陈亦熙发了许多信息给姐姐,消息依旧没有更新,家里人也开始着急,电话也不敢打,怕影响到姐姐支援。
小时候姐姐就特别关照陈亦熙,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与她分享。
中考报考志愿也是全填卫校,奈何成绩不良好,一个也没考上。
现在姐姐替她冲在前线,一家人也是欣慰不已。
她那时候就是陈亦熙心中的女神,包括现在。
能在医院救死扶伤,成绩优良,是家长们眼中最讨人喜爱的孩子,跟陈亦熙形成分裂的对比。
这个任务对于每个公民来说都很艰巨,但姐姐也是家人,每个家庭都有一位或者几位冲在前线的医护人员。
那又是谁的家人,又或是谁的妻子,谁的父亲,谁的子女。
但她知道冲在前线的一定是天使,是救死扶伤,从死神抢人头的神啊!所以她比谁都希望姐姐能够平安归来。
那时正时五月份,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姐姐给她回了条信息,平安归来。
陈亦熙打开新闻查看,姐姐那时支援前线,每一位“白衣天使”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上厕所都几乎没有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要集中注意力,为每一位需要帮助的人民做出贡献。
姐姐笑着说“直接拉在裤兜,有一些女同事还来着例假,浸透半身防护衣,迫不得已呀,我们比谁都希望这场‘战疫’早点结束,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小时候挡在前面不让我受到爸妈追打的人,如今站在疫情的前方,献出一些微薄的力量,守护人民的护士,就是我的姐姐。
直到抗疫结束,她依旧是我心中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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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二零一八年,陈亦熙那时候不务正业,天天写小说,喜欢在抖音看些无脑剧情来激发一下创作灵感。
小罗在她的作品底下评论来一句“大大,求更新,太特么虐了,虐得我好爽。”
陈亦熙平时喜欢写点随笔散文放在平台上,谁知五个点赞都能把她迷得五迷三道的,于是她私信要了小罗的联系方式。
“你好,你愿意跟我耍个朋友吗?”陈亦熙一本正经地发出第一条信息。
“耍什么朋友,我妈不给我早恋,再说了,你应该是女生吧?怎么,你....你搞同性恋?也不是不可以哈。”
顿时无从置喙......
想了想还是得澄清一下清白,于是陈亦熙张口就骂:“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幻想障碍吗?自恋狂吧你!”
沉默了几秒,对方回复:“我猜你也跟我同一个村,你是不是在三中读初三?”
陈亦熙惊愕住了,空气也凝固了片刻。
“你怎么知道,莫非你是偷窥狂。”
陈亦熙打开了她的主页,不下十遍,并没有吸睛的点。
越看越不对劲,好像在哪里见过?不对,这不是网图吗?
陈亦熙扯着头发抓狂般地发疯。
“你应该没见过我,我见过你,我留着一头短头发。”小罗发送一条让人毛骨悚然的信息。
陈亦熙被吓得魂飞魄散,生怕对方是什么坏人,努力平复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
“有种见一面,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来到老家小镇的广场,一位身高一米七左右的女孩子在太阳底下显得格外黝黑发亮,偌大的广场,她就站在广场中心背对着陈亦熙,独自刷着手机。
陈亦熙心想,应该就是她了吧,但旁边有个大叔,坐在运动机械上运动,时不时对我嘿嘿一笑,该不会是他?
这么猥琐,不是吧......不会骗我吧。
陈亦熙在两人中,莫名其妙地选择了大叔,缓缓地向他那边走去,大叔还在对她傻笑,而她身上的鸡皮疙瘩也随之竖了起来。
“你是小罗??”
大叔似乎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一直对着她傻笑,魂都要被大叔吓没了,一口一个小妹妹,过来玩,小妹妹,跟叔叔回家吧。
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拯救了她:“小罗在这里啊,我啥时候说了我是男的了?”
陈亦熙连忙往小罗方向跑去,一刻都不想面对大叔。
“那你也没说你是女的啊......”
小罗对着陈亦熙憨笑了下,脸上的梨涡显得她非常阳光明媚,阳光穿透下,透露着结实的肌肉线条。
“能跟你交个朋友吗?”
小罗的举止显得极为矫揉造作,动作夸张至极,以双手遮住半边脸庞,身体扭动,向陈亦熙频送秋波,她深感怀疑她可能对我怀有暗恋之情。
“可以是可以,但你不用这么热情吧...”
陈亦熙面目狰狞,不知如何进行表情管理。
这是少女时期初中认识的第二个朋友,也是她人生中第二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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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寒冷,有史以来在广府能体验到有小粒雨夹雪。
躯体化症状让陈亦熙感受到濒死感,疯狂锤着脑袋试图想让自己清醒过来,有无数只蚂蚁爬进脑内,在里面肆意蠕动,像是吃了一斤花椒,麻得没有知觉。
不行,不该让它操控我,要挺住,不要伤害自己......
陈亦熙从椅子上拾起一件厚重的棉衣,计划前往远离家的街道上散心。
她服用了大量精神类药物,躯体化上头的一瞬间,谁也不是救赎。
走着走着,路过一个小巷子,里面是死胡同,夜晚的巷子更是阴冷至极,路灯下有个模糊又熟悉的身影,对着流浪猫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药劲上来时,跟喝了半斤白酒一样。
醉醉醺醺,眼前一切都模糊了,只知道当时有个熟悉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呼唤着她:“你怎么了?你怎么了?陈亦熙,你没事吧?”
陈亦熙倒在了小罗身上,醒来后头顶是刺眼的灯泡,周围一排的老头老太躺在白色病床上,她在急诊室昏迷了半天。
缓缓睁开眼,小罗趴在旁边睡着了。
听到陈亦熙有了动静,小罗猛地坐起身。
小罗说:“你终于醒了,医生说你吞了很多精神类的药物,才导致昏迷,你以后能不能别犯傻啊,想不开也不能糟蹋身子啊。”
“你怎么在这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陈亦熙撑着脑袋,头昏眼花,想起身却没有任何力气动弹。
小罗跟她解释:“你那天出来,我正在喂流浪猫,你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就倒在我身上,你说你怎么在这里?”
她这才意识到不小心吃多了几片剂量,但这是她闭眼最长时间的睡眠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影响到你。”
原本是想着能让躯体化有所缓解,没想到事情到了难以收拾的一步,她最不想的就是麻烦人,可她毫无怨言的帮助,让陈亦熙不知所措。
她从来没有体会这种感觉。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不计较个人得失,不权衡利弊,只关心你的安危。
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的概率微乎其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甚至比蚂蚁的种族差异还要小,可却是小到离谱,也得找到你。
“什么对不起不对不起的,你如果觉得不好意思,那你就先对得起自己好吗?”小罗拍了拍陈亦熙的头,顺便递给她一杯温水。
那杯水荡漾着胃酸,许久没进水,洗胃残留的还留在口腔中,击打着她的味蕾,瞬间清醒。
希望能够有爱自己的能力,也能接受所有,慢慢接受它的好于不好,感知它的存在,也希望它有一天也能成为内心世界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