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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2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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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提到许媛,陆沉的表情都会不太自然。像是刻意隐藏,他想埋住的所有情绪。这几日,经历了许多,理论上我们其实已经不算是假装客气的那种陌生人了。可他仍然在遇见困难时,装作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承担着一切的遭遇,时刻注意我们的伤痛,却忘记了他自己也是个拥有软肋的人。
许媛,就是他的软肋。
何所长提起这茬的时候,是有注意陆沉的表情。不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怕旧事提多了,他办案的决心就会受到影响。
何所长轻轻拍了拍陆沉的肩膀,试着给予最无声的安慰:“和这姑娘一样,那几年发生了好几起失踪案,很突然像没有预兆一样,一桩接着一桩。许媛当年是因为下乡教书去的张兴村,同她一样还有个失踪的姑娘也是个大学本科生,才毕业就被分配到了村子里去教书,但是没过多久就失踪了,至今也是没有任何的消息。”
“自此,就没有人敢去承担这个责任,给村子里派去下乡的老师了。但是这教育水平落后了,也不符合政策。所以我记得,镇上唯一那所公立小学就专门留了名额给村子里的小孩,要去上学的就来镇上。但也有部分文化不高的村民不想离开村子,执意让小孩就留在村子。大家都观望着,将这希望寄托给我们警察,但哪能这么容易。”何所长叹了口气。
“那你们查的怎么样了,其他失踪案有确切的消息了吗?”方珞一听了有些着急。
何所长摇摇头,无奈地给自己点了根烟:“怎么查,都查到祖宗十八代了,这些人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明里暗里的关系都是清清白白的。而且同姓村的人,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特别团结。村子里的人文化素质偏低,不分青红皂白的只讲究人情,都互相帮着遮掩,很容易就将物证给抹去了,更别妄想要人证了。我们警察查案也得讲究个方式方法的,没有更新的证据,就没法去定案。”
“怎么会......”我忍不住插话,顺眼看了下张天永,“这村子不是两派相争吗,如果遇到失踪案,保守派不应该最先出来配合调查吗?”
“对呀。”何所长抽出了多的两根,递给一旁的陆沉和李安,“所以自从出现了这些个失踪案,老张才主动出了村子找到了我,说是能帮上忙。但这说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神神叨叨的,正常人听了都不会信,根本没法形成证据的。”
他顺带瞥了眼一言不发的张天永,忍不住吐槽,“你们听听他刚才说的什么女人死了又活的,你说我们办案能拿这个当证据吗?而且据他所说,张兴村里的保守派始终是斗不过传承派的,保守派好多人都出去村子找赚钱的活路了,留在村子里的配合调查是调查,但提供不了证据,也是白瞎。”
陆沉接过了烟,叼在了嘴里,沉默地听着我们的对话,指出了奇怪的地方:“按照你张老师的说法,傀师们是换成了失踪人的皮囊,才能正常地延续在村子里的生活。村子就这么大点,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为什么你们保守派还是将这些人都定义为失踪的人呢?”
他的疑问让我们都陷入了沉思,这种说法确实在理,既然失踪的人已经被取代了,可以正大光明地借用他们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那为什么失踪的人还是被界定为“失踪”的人呢?
张天永没说话,而是将档案轻轻翻开,里面夹杂着几张旧报纸,纸面已经泛黄,上面隐约能看见几张被墨刷的照片,其中有个姑娘引起了我的注意,好像在哪见过。这个姑娘笑容灿烂,长发披肩。
我仔细盯着这照片,似乎认出了,是在面馆墙上贴着的寻人启事。
“这姑娘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档案里?”我下意识弯下腰,朝着张天永问道。
他淡淡地“噢”了一声,正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热切的何所长打断:“唉呀,这姑娘就是我刚才提到的,是那刚毕业的大学生,叫陈茗,去了张兴村做下乡的教师,满了一年多就失踪了。找了很久了,同样没有任何消息。”
原来是她。我盯着这张笑容宛若朝阳的姑娘,她正值骄阳正好的年纪,应该满揣着对新生活的向往,却在梦想丰溢的时候落了幕。手里的拳头随之越攥越紧,指甲陷进了肉/缝里,却感受不到一点疼。方珞一在旁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腕,她指尖很暖,像一股暖流渗入进我的脉搏。我撇开眼,朝她看了看,她转过来的眼神很坚定,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她没开口,我似乎就懂了。身为警察,她有应背负的责任。而身为女人,我们都被同一种暗疾紧紧勒住,彼此的同病相怜早晚会成为最坚强的同力相援。
张天永继续翻到了对应的一页,扶着老花眼镜,仔细看了看,才抬眸回答着陆沉的疑问:“对,就是这里。他们这些傀师虽然能借别人的壳活很久,但是只要动了别人的命,得到的皮囊也有时间限制。”
他用手指了指一段手写的字体,“可能普通人要花几十年才会衰老,他们却只用两三年就会变成年迈的模样。所以,那些失踪的人,并不是你们找不到他们,而是他们早就成为了未来衰老的样子,是认不出了。”
听见这句话,我目光微微一顿,所以张兴村里总是只能看见老去的奶奶,不见年轻的姑娘,难不成是因为她们大部分人都是披着别人皮囊的傀师,过了两三年自然老了,只能等着下一个十五年再换壳?
何所长附和道:“嗯,而且老张也说过,血液研究没用,被换了壳的皮囊内流淌的是那些傀师的血液,换言之根本没法验证他或她是失踪的那个人。模样变了,血液也变了,无解,这就是个死结。”
我身旁那道高大的身影,突然很小幅度踉跄地靠在了沙发扶手边。陆沉的无声,是他最后假装的坚强。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所以有些坚持不住,想靠在一个不易被察觉挪动的物体旁。换言之,我也猜到了他的想法,许媛可能早就被做成了壳,成了一张年迈的脸,找不回来了。
“张老师。”陆沉喉咙里发出了一丝低沉的询问,“如果壳被拿走了,原来的那个人会怎么样?”
“魂被挤出来了,就会变成游丝,七天后才能散尽。”张天永伸手把烟灰缸内那道燃尽的符灰搓了搓,“所以有人被抢过壳,得在第七天之前,把壳抢回来,或者......”
他抬手,做了个“咔擦”的手势,“用我们现在研究出的法子,把那个傀师的根给斩断。”
陆沉皱眉:“根?你指的是他们的命吗?”
“命?呵呵,他们活的太久,早就不是命的问题了。一开始我们也以为要了他们命就行,但并没有这么简单。那女人头都被崩穿了,还仍然能很快活过来。”张天永站起身,在旁边的办公桌打印机内取出了一张A4纸,顺道在笔筒里掏出了一支笔。他重新坐下在茶几上将纸张铺平,拿着笔在上面画着一栋房子,“这些傀师特别狡猾,会将自己的本命埋进根里,每个傀师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根。他们的根或许是村子里的一栋房子,或许是种的植物,又或许是其他挪不走,生根在这个村子里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永远出不去村子的原因。他们出不去,但是做的傀儡却能,因为这些制作的傀儡不过是一截截“枝”,丢了就丢了,傀儡会自己找回来的。实在找不回来的,也伤不了原本的根。”
他伸出手指,在图纸上,那栋尖尖的房子最下方圈出了一块空白,“这里,就是根的最底部,毁掉了就能要了那傀师不死的命。白濯心原本就是这样死的。”
但随之,他微微吸了口气,看着我,“只是你这姑娘突然提到她有一种可能性,或许还没死,我就不知道这个法子有没有用了,但你们可以去试试。”
何所长听得直搓胳膊:“老张,听你这意思,你是想让他们回去?”
“回不回去,在于他们自己。”张天永将这图纸推在了方珞一的面前,“你被那傀师险些换了壳,半条命都踏进了阴间了。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身子特别虚弱,走几步就会喘气,还觉得没做什么事就特别累?”
方珞一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你的壳被动过,要活命就得除掉动了你命的那个傀师。法子就是我说的,找到她的根,在七天之内用黑犬血泡一泡,第二天日出前烧成灰,否则......”
他忽然伸手,攥住了方珞一的手掌“咚”地弹了一下,“你的手掌就会重新长出第二张嘴,替你笑,替你哭,还替你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