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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22章 ...

  •   我盯着那枚弧形的骨片,它的形状就像被锯开的月亮,边缘还留着一圈淡褐色的血沁,嵌着日久风化的黑色斑点。这东西按理说,无论对于想救那个女人的传承派还是想要那个女人命的保守派,都应该挺重要。

      想到这,我忍不住瞥向老态龙钟的张天永,这种物件怎么会平白无故落在他手上,还被简单存放在这份档案文件里。我仍然保持着顾虑,想打探出这个老人的底细。他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身份,不过无论他属于哪派,看这作风和气场应该都是个能够说得上话的角色。

      但这名字,我细细嚼碎,似乎从来没有在村子里听谁有提过。关于张兴村的说法,一直以来都是张陌然单方面的陈述,说不定真正应该知晓的真相,他是藏了一半也遮了一半。比如披着和善面孔的朱奶奶是剥人壳的傀娘,还有那位亡故已久的白濯心从头到尾都是替了别人的命。以及他自己,一句实话内就会掺和出无数句的谎言,究竟哪个是真的,哪个是编的,都说不清了。

      “张老师。”我指了指表面看着挺突兀的这块骨头,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那这上面的一块又是从何而来的?”

      张天永听了,摘下自己的老花眼镜哈了口白雾,拿着自己的衣角慢慢擦拭,声音娓娓道来:“1965年刚入秋,我才六岁。那年赶上了政策变化,保守派赢了。我亲眼看见他们保守派行刑队的大人们将白家那个女人押到了槐树下,在树干后还挂着一条鲜红的横幅,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破除封建迷信。那行刑的枪口就抵在了她的眉心,我记得很清楚,她死前被人捆绑着,一直搀扶的拐杖就插在了她面前那片泥地里。我跟着围观的人群离得不算太远,她死前跪着的那处就是我的对面,她朝着我们笑了一下,牙齿上还沾着泥碴子。”

      老人指了指自己左眼下方一道浅色凹疤,由于皱纹太深,陷进在一条横杠内:“那时候没人替我遮住眼睛,开枪的瞬间就像土崩了一样,颅骨碎片飞过来,削掉了我的一块肉。”随之,他指了指这道碎片,“就是这块,那年秋天,连土都是腥的。”

      1965年,我细细喃语。这年份我应该在哪看见过,想起来了,应该是在朱奶奶屋子的暗房地上,记载着年份的那些橘瓣。有一瓣,上面写着:1965年9月17日,白小姐收。

      心中不好的猜测,隐隐约约占据了大半。
      “那您还记得,这个女人被处决的日期是多久吗?”

      他顿了顿,翻开档案在页面上查找着,手指着一行默默念出了声:“1965年9月10日。”

      我愣了一下,如果算上第二日的下葬,仔细数了数就是相隔了七天,是她的头七。一种毛骨悚然的念头,在我心中悄悄种下。“收”难不成,就是“换”,收到了人,也就是换了壳。过了头七,就换了一个人。所以,那橘瓣上记载的都是白小姐换壳的时间。

      “您还记得这个女人叫什么吗?”

      “具体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她每换一次皮,就会给自己取一个新的名字,换一个新的身份。不过,庆幸的是她早就死了,被我们的人除去了根,就不能活了。”张天永的声音闷重得就像土里被埋了鼓,手指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但他们传承派都会叫她白小姐。她就算换成哪种名字,都只会冠上最原始的那个姓氏,白姓。”

      他似乎挺摒弃白小姐给自己自立的这种规矩,在提到的过往中,尤其将这位白小姐从小长到大的高傲着重重复了一遍。他说的和村里人、以及张陌然说的到差不差,白小姐从小就和她母亲改嫁到了张兴村,曾经在地主爷爷家锦衣玉食,到了村子里后爹田地很多,再加上母亲积存的嫁妆,生活质量称得上是大户小姐家的水平。

      她母亲手很巧,据说是从祖父那辈就流传下来的手艺,能用木头、宣纸或是其他能削能切能改的物件,做成植物,做成动物,甚至能做成生动形象的人样。同样,白小姐也遗传了她母亲的天赋,还能进行改良。只是这路子不太对,改着改着就成了要别人命的傀儡。

      他说的这位白小姐,就是这个死不掉的女人。而白濯心,就是朱奶奶承认的那个白小姐。这两个白小姐的经历,都是白濯心的经历。内心被遮掩住的谜团逐渐找到了厘清的思路,我微微张口,继续问道:“这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最近这些年,她是不是叫白濯心?”

      听见这个名字,张天永没吭声,只是下意识蹙起眉抬眸看了我一眼:“你认识?”

      “嗯,她是我死去丈夫的亲奶奶。”

      “......”
      听见这话,他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将档案一并合拢,发出了“咔”地一声脆响,像是替谁突然阖上了棺材盖。他的眼神似乎有些诧异,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仔细伸出手指盘算了几步:“所以你丈夫就是张陌然?”

      “嗯。”看着他疑惑却又遮掩着慌张的模样,我和身旁几人都不知所以然地互相对看了两眼,“对,我们去张兴村就是为了查清楚张陌然的死因。”

      我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是骗婚,之前为了救方警官,我找到了盯上她的傀娘。她和我说,张陌然和我结婚,就是为了将我的壳给白濯心穿。”

      说完最后这句话,四周忽然安静下来。整个办公室呈现出一种可怕的死寂,除了知晓的陆沉外,其余人都是头一次听说。

      何所长有片刻的茫然,他只能将疑惑抛给了同样哽噎住的张天永,他说话的时候带着确切的不确定:“等等,你说慢点。”

      “你的意思是,张陌然和你结婚不是因为感情,而是为了他奶奶?”

      得到我的点头后,张天永掐着手指又再次算了下,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惊恐:“不对啊,不对不对,时间不对啊,白濯心不是早就被我们的人除掉了吗?张陌然要你的壳......怎么可能呢......”

      “张陌然说白濯心已经死了,您也说白濯心已经死了,可是朱奶奶,那个傀娘却说没有。”我深吸了一口气,“所以究竟哪个才是谎言,哪个才是实话呢。白濯心,她究竟是真的死了,还是假死了。”

      何所长倒吸了口气,随即递给了张天永一支烟,想着都能冷静冷静。可张天永却摆摆手,从自己衣兜内摸出了一张发脆的黄符,用打火机点燃。火舌舔上去,符纸迅速蜷缩成了一只烧焦的蝴蝶,轻飘飘地落在了烟灰缸上,继续烧,像是不肯咽气。

      “时间,时间不对。”他叹了口气,“张陌然既然能在这一年和你成婚,说明白濯心又需要壳了。她还活着,她应该还活着呐。”

      他紧紧盯着这道焦黑的黄符,眼神逐渐变得浑浊:“黄符烧,压压邪,再传信。就和当年一样,以为是我们保守派胜了,却没胜彻底,因为那个女人就算被枪毙了,也还是会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奇迹般活过来。自从复活后,她就重新回到了村子里占据了主动权。很长一段时间,村子里的人都将她当作了信仰,倒戈去学了傀术,学的人越多,村子附近就不时有失踪的报案。”

      他仰头看着天花板,再次重重叹气,“那个时候法制不健全,办案的手段也不先进。人丢了就丢了,十几年,几十年都成了桩桩破不出的悬案。”

      张天永抬眼,目光像两枚生了锈的钉子,将我们牢牢镇在了原地,“我记得,老人们说过这个女人的初心是想让张家血脉保存完好,能永远传承下去。两个派别都想让张姓村子兴盛下去,但是立场不同,原则和方式也大相径庭。可是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等到千禧年,经济开放了后外面的机会多了,也让村子里的人摩拳擦掌有了其他的想法。什么封建习俗在赚钱面前都不值一提了。保守派在这个年代又起了势,两派到了该平衡的节点,我们之间就达成了共识要和平相处。”

      说到这,他冷笑了几声,“人心坏了,就永远是坏的。2010年起,村子附近再次出现了失踪案,我们知道肯定又是那些傀娘为了永葆寿命,违背了定下的规矩。才不得不采取了土法子将白濯心的根除掉。只是没想到,当年的事情又开始要重演了。”

      张天永目光掠过我们,像一把钝刀慢慢切开:“最近几年,两派纷争不断,都是因为失踪案引起的。其中有个姑娘,我印象特别深刻。”他指了指我,“她失踪那年的阴历生日和你是同一天,都是七月十五日的子时。这日期可太不吉利了,鬼门开,阴胎醒。被盯上,可就难跑了。”

      “您说的姑娘是谁,现在找回了吗?”方珞一听得入神,轻轻问了一嘴。

      一直站在侧边的何所长,轻瞥了眼沉默的陆沉,难受地摇了摇头:“没有,这姑娘就是小陆的未婚妻,许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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