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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疯狂逃窜的土拨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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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潇暮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下午。
阳光透过窗户玻璃,暖融融地洒在脸上。他伸了个懒腰,惊奇地发现头晕目眩和浑身酸痛感已经消失了大半,喉咙虽然还有点干,但不再像吞刀片一样疼了。
烧退了。
他坐起身,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床边的椅子。那里空荡荡的,仿佛昨夜那个坐在床边任他抓着手腕的身影只是一场高烧带来的幻梦。
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清冽的咖啡味信息素,以及……床头柜上摆放整齐的空药盒、洗干净的保温桶,都在无声地证明着——裴君奕真的来过。
不是投诉,不是扣工资,不是公事公办的“刚好符合条件”。
而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傍晚,精准地找到他,给他送药,送粥,笨拙却认真地掖被角、关窗户,甚至……在他迷迷糊糊、脑子不清醒地抓住他时,没有甩开,而是沉默地陪了他很久。
林潇暮捂住胸口,那里正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着,像揣了一百只兴奋的兔子,扑通扑通,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回忆起裴君奕微微蹙着眉阅读药品说明的侧脸,回忆起他掖被角时那严肃得像在搞科研的表情,回忆起他关窗时那声不容置疑的“哐当”,更回忆起自己抓住他手腕时,那微凉的皮肤下稳定搏动的脉搏,以及他最终没有离开,而是安静坐下的身影……
“裴君奕是个大好人,我好喜欢……”
卧槽?!他昨天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林潇暮猛地捂住脸,耳根瞬间红透,脚趾在被子里蜷缩成了鸡爪。
当时烧糊涂了,完全是潜意识脱口而出!裴君奕听到了吗?他肯定听到了吧?!那他是什么反应?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变态?或者……又是一个新的、更拙劣的套路?
林潇暮在床上翻滚哀嚎,感觉自己好不容易退烧的脸又开始烫得能煎鸡蛋。
但羞耻感过后,心底涌上的,是一种更加清晰、更加无法忽视的情感。
不再是“这个Alpha好有钱好完美我要拿下他”的功利算计,而是“这个人怎么这么好,我好喜欢待在他身边”的真实悸动。
他会因为自己可能受欺负而站出来,引经据典地把刁难的客人怼到哑口无言;他会默不作声地帮自己申请助学金,解决燃眉之急;他会在自己最狼狈、最无助的雨夜,像个踏着七彩祥云的……呃,踏着雨水和药片的英雄一样出现,用他那种独特又笨拙的方式照顾自己。
他甚至记得自己不吃香菜,知道学生餐厅的隐藏福利……
裴君奕这个人,剥去豪门光环和完美外表,内里是那么的……细腻、可靠,甚至有点……可爱?
“完了完了完了……”林潇暮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林潇暮,你坠入爱河了!还是条你原本根本不敢游进去的豪华银河!”
然而,心动之后,紧随而至的是巨大的恐慌和自卑。
他是谁?一个在孤儿院长大、靠着助学贷款和打零工才能勉强活下去的穷学生Omega,身上还背负着给林妈治病的巨额债务。
裴君奕又是谁?顶级豪门继承人,S级Alpha,天之骄子,未来注定站在帝国顶端的人物。
他们之间的差距,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比撒哈拉沙漠还要宽。
之前他敢去“攻略”,是因为抱着“捞一票就跑”或者“侥幸成功”的赌徒心态,本质上并没有投入真心,所以不怕受伤,不怕被嘲笑。
可现在,他是真的喜欢上了。
因为喜欢,所以变得小心翼翼,变得患得患失,变得……不敢靠近。
他怕自己拙劣的演技被看穿,怕自己那点可怜的小心思在对方眼里无所遁形,更怕从裴君奕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一毫的怜悯、轻视或者……厌恶。
“他只是出于好心,或者……是看在之前那些‘套路’的份上,觉得我有点特别,像个小丑一样逗弄一下?”
林潇暮忍不住开始脑补各种狗血剧情,“对,一定是这样!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对我这种……动真心?”
一想到裴君奕可能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有趣的、需要被“扶贫”和“帮助”的对象,林潇暮就觉得心脏像是被泡在了柠檬水里,酸涩得厉害。
不行!绝对不行!
他林潇暮虽然穷,虽然梦想是嫁入豪门躺平,但那是在不动真心的情况下!现在他真心喜欢上了,反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没脸没皮地往上凑了。
他得有骨气!至少……得保住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远离他!必须远离他!”林潇暮握紧拳头,对着空气郑重宣誓,“从今天起,裴君奕是路人甲!是背景板!是我人生攻略游戏里永久灰掉不可选的角色!”
于是,病好之后重返咖啡店打工的林潇暮,开启了他的“裴君奕躲避大师”模式。
他的雷达系统全面升级,灵敏度调到最高。只要那个熟悉的高挑身影出现在视野范围内,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或者仅仅是感应到那股独特的咖啡味信息素,他都能瞬间启动应急机制。
“小薇!帮我顶一下!我去后面核对库存!”——这是看到裴君奕朝咖啡店走来的标准操作。
“店长!我突然肚子痛!需要去一下洗手间!”——这是裴君奕已经进店,他来不及转移时的紧急预案。
他甚至练就了“背后长眼”和“听声辨位”的神技,能通过脚步声、开门的风铃声、甚至其他顾客微小的反应,精准判断裴君奕的方位,然后利用柜台、操作台、柱子等一切可利用的掩体,进行战术性隐蔽。
这天,裴君奕又来了。他依旧是那副清爽帅气的模样,径直走向收银台。
林潇暮正背对着门口擦拭咖啡机,听到风铃响和同事小薇那句甜度超标的“欢迎光临裴学长”,他浑身一僵,手里的抹布差点掉进奶缸里。
来了!警报拉响!
他立刻弯腰,假装系鞋带,虽然他穿的是一脚蹬的帆布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只灵活的土拨鼠,“嗖”地一下蹲下身,利用柜台的高度完美隐藏了自己,手脚并用地朝着后厨的方向匍匐前进。
“潇暮?你干嘛呢?”小薇看着地上蠕动的一团,疑惑地问。
“我……我找一下我掉地上的耳机!”林潇暮头也不抬,声音从柜台下面传来,闷闷的。他努力缩小存在感,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裴君奕的目光在收银台扫过,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点单的声音依旧平稳:“看样子,一杯热拿铁,打包。”
“好的学长!”小薇熟练地操作着。
林潇暮蹲在下面,听着头顶传来的对话,心脏砰砰跳。他祈祷着小薇赶紧搞定,祈祷裴君奕拿了咖啡就立刻离开。
然而,裴君奕付完钱,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到旁边等待,而是站在原地,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柜台下方:“他今天……没来?”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小薇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还蹲在下面的林潇暮,刚想开口,林潇暮就在下面疯狂扯她的裤脚,用口型无声地呐喊:说我不在!说我有事!说我辞职了!
小薇被他扯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勉强稳住身形,对着裴君奕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啊……潇、潇暮他……他今天有点不舒服,在后面休息呢!”
裴君奕沉默了几秒,然后“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林潇暮蹲在下面,听着那声意味不明的“嗯”,心里七上八下。他走了吗?应该走了吧?
他偷偷地、极其缓慢地,从柜台边缘探出半个脑袋,想确认一下敌情。
结果,刚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深邃的、正低头看着他的眼眸。
裴君奕根本没走!他就站在柜台前,微微俯身,正好将他这只试图“越狱”的土拨鼠抓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
林潇暮:“!!!”
裴君奕:“……”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潇暮能清晰地看到裴君奕眼中映出的、自己那副蠢得像刚挖完煤的样子。
他瞬间石化,然后“嘭”地一下,整张脸连同脖子根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像一只被蒸熟了的虾子。
“我……我耳机找到了!哈哈……找到了!”他干笑两声,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蹲太久腿麻,还踉跄了一下,差点表演一个平地摔升级版。
他根本不敢再看裴君奕,抓起旁边的抹布,假装用力地擦拭着已经锃光瓦亮的咖啡机,嘴里胡乱地哼着不成调的歌,试图营造出一种“我很忙我根本没看见你”的假象。
裴君奕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浑身写满了“我在躲避你”几个大字的背影,和他那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尖,眉头微微蹙起,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失落。
他沉默地看着林潇暮手忙脚乱地忙碌了几分钟,最终什么也没说,拿起小薇做好的拿铁,转身离开了咖啡店。
听到风铃再次响起,确认裴君奕真的走了,林潇暮才像虚脱一样,瘫靠在操作台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吓死他了……
然而,这种刻意的躲避,并不仅限于咖啡店。
在校园里,林潇暮远远看到裴君奕,会立刻九十度直角转弯,绕道而行,哪怕那条路通往的是臭气熏天的垃圾处理站;
在去学生餐厅三楼吃饭时,如果瞥见裴君奕的身影,他会立刻端起餐盘,以光速转移到最角落、最隐蔽的位置,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墙壁里。
他甚至开始研究裴君奕的课程表,这个课程表还是万能的“消息通”发给他的,而且居然是不收钱的那种,美其名曰“售后服务”。
林潇暮根据此份课程表精准规划自己的出行路线,完美避开所有可能相遇的时间段。
他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去应聘特工,专业能力杠杠的。
这天,林潇暮刚从一个据说绝对安全的、需要穿过小树林才能到达的教学楼后门溜出来,准备去上选修课。他一边走一边得意地想:“哼,裴君奕,任你反套路技能点满,也抓不住我这个‘躲避大师’!”
结果一抬头,笑容僵在脸上。
裴君奕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银杏树下,似乎是在等人。金色的落叶在他身边飘舞,画面美得像海报,但在林潇暮眼里,不亚于恐怖片现场。
他怎么在这里?!这条路线明明是冷门中的冷门!
林潇暮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逃跑。但裴君奕已经看见他了,并且径直朝着他走了过来。
完了完了,被堵住了!林潇暮内心哀嚎,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是假装没看见直接走过去,还是再次祭出“肚子痛”大法。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裴君奕已经走到了他面前,距离近得林潇暮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咖啡味信息素,让他刚刚平复的心跳又开始造反。
“林潇暮。”裴君奕叫了他的名字,声音依旧是那种淡淡的调子,但那双深邃的眼睛紧紧锁着他,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专注。
“裴、裴学长……”林潇暮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快逃!”
裴君奕沉默地看着他几乎要缩进地里的鸵鸟姿态,那目光如有实质,让林潇暮头皮发麻。
几秒后,他直接开口,语气平静,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潇暮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你为什么躲着我?”
!!!!
他果然发现了!他还这么直接地问出来了!
林潇暮瞬间慌了神,大脑一片空白,之前想好的所有借口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脸颊爆红,眼神飘忽,不敢与裴君奕对视,嘴巴张合了几下,才磕磕巴巴地挤出一个苍白无力到极点的理由:
“我……我没有啊!裴学长你、你误会了!我最近就是……就是比较忙!对,特别忙!又要上课又要打工,时间排得太满了,所以……所以可能碰巧都没遇到……”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底气越来越不足,连他自己都不信这鬼话。尤其是在裴君奕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注视下,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放在聚光灯下的小丑,所有的掩饰都无所遁形。
裴君奕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沉默比任何质问都让林潇暮感到难堪和心慌。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压力碾碎了。
“那个……裴学长,我、我选修课真的要迟到了!教授特别严,迟到会扣平时分的!我先走了!”
他再也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语速飞快地说完,也不等裴君奕回应,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像个僵硬的机器人一样,从裴君奕身边飞快地“挪”了过去,然后逐渐加速,最后几乎是小跑着逃离了现场,背影仓皇得像只受了惊的兔子,连头都不敢回。
裴君奕站在原地,没有拦他,也没有去追。
他望着对方仓皇逃窜、很快就消失在道路尽头的背影,眼神里有一点无奈。
金色的落叶无声地飘落在他的肩头,晃悠了两下又落到地上。
过了许久,他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林潇暮,你就是个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