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初夏》ui喵

13、第 13 章

　　周末的时光被轻轻翻过。周一的天空是清澈的淡蓝色，像一个崭新的开始。
　　冷风依旧，但阳光洒下来，似乎已经没那么刺骨了。
　　陆景熙出门前，拉开抽屉，随手抓了一把暖宝宝贴塞进书包。
　　夏苒苒冲进教室，气喘吁吁地刚坐下，就听见斜后方传来谭宇泽带着笑意的声音：“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来这么早？”
　　夏苒苒回头，隔着过道送了他一个白眼：“西边没有，我快上西天了，周扒皮的周末作业忘带回家了！”
　　谭宇泽在自己座位上，故意把练习册掂了掂：“卧槽，勇士！那你现在怎么办？”
　　夏苒苒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大哥，江湖救急！快，空投过来‘参考’一下！”
　　谭宇泽把练习册藏在身后，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用口型比划着：“求——我——啊——”
　　夏苒苒立刻变脸，收回手，威胁道：“谭宇泽，我数三下！一……”
　　她刚数到一，谭宇泽已经笑着把练习册卷成筒状，精准地扔到了她桌上：“得得得，怕了你了！赶紧的，‘周扒皮’还有三十分钟就到战场！”
　　“算你识相！”夏苒苒抓起笔，立刻进入奋笔疾书的状态，头也不抬地补了一句：“下次小卖部我请。”
　　“这还差不多。”得意地晃了晃身子，这才转回去翻自己的书。
　　林茵刚走进教室，目光就落在了坐在前排的夏苒苒身上——她正埋头抄着作业。
　　林茵的座位在另一个大组，与夏苒苒的座位中间隔着一条中央过道。她的座位前方，正好是何芳。两人平时课间总会凑在一起说笑聊天，看起来关系不错，是大家眼中固定的“小团体”。
　　林茵没有走向自己的座位，而是直接走到何芳的座位旁，俯身耳语：
　　“你看她。”林茵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夏苒苒的方向，“等她走了，我们去把她抄的那一页撕了，给她个‘惊喜’？”
　　何芳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勾起，用力点头：“必须的，给她长长记性。”
　　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耐心等待着。
　　谭宇泽正低头翻着英语课本，这时两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走到他桌前。
　　"谭宇泽，别用功了！"一个剃着短寸头的男生一屁股坐在他前座的空位上，反着身子敲了敲他的桌子，"陪我们去趟小卖部呗，饿死了。"
　　另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也凑过来，可怜巴巴地补充："真的，再不吃点东西，下节数学课我就要饿晕在课桌上了。"
　　谭宇泽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左右。他合上课本："行，正好我也渴了。"
　　三个男生说笑着，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
　　没过一会儿，夏苒苒长舒一口气，把笔一扔，将谭宇泽的练习册往自己那本上一压，风风火火地冲出了教室。
　　那本属于谭宇泽的练习册，就那样大剌剌地摊开放在最上面。
　　时机正好。
　　“行动！”何芳站起身，和林茵一起快步走到夏苒苒的座位前。
　　“就是这本了！”何芳伸手拿起最上面那本练习册。
　　林茵在一旁笑着催促：“快点儿！”
　　何芳抓起本子，脸上带着恶作剧的兴奋，双手分别抓住练习册的左右两边，猛地向两边一扯——
　　“刺啦——！”
　　练习册被她顺着装订线竖着撕开一个大口子，七八张内页从裂口滑出，散落在地上。
　　林茵凑近一看，脸色顿时变了："你...你怎么把整本都撕了？我说的是撕她抄的那一页！"
　　她一把夺过被撕坏的练习册，当看清封面上"谭宇泽"三个字时，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是谭宇泽的练习册！"
　　何芳这才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看着被撕成两半的练习册，脸色瞬间煞白："那...那怎么办？"
　　林茵迅速环顾四周——大部分同学都在埋头补作业或闲聊，似乎没人注意到她们这边的动静。
　　她的眼神闪烁了几下，闪过一丝侥幸。
　　“反正没人看见，”她压低声音，语速很快，“就把这个算在夏苒苒头上！"
　　“这能行吗？”
　　“不然怎么办？你想自己去跟谭宇泽承认是你撕的吗？”林茵反问道，“赶紧处理掉！塞到最不显眼的地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说着，立刻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将散落的纸页捡起来。
　　“塞哪里？”何芳也蹲下来帮忙。
　　林茵目光扫过夏苒苒的书桌，胡乱地塞进桌肚最底层。
　　做完这一切，两人强装镇定，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她们没有注意到，教室后门，一个去买水的女生恰好回来，将她们慌张藏匿本子的动作，尽收眼底。
　　何芳与林茵刚强作镇定地回到座位坐好，教室前门被轻轻推开。
　　许娢背着书包安静地走进来，微低着头走向自己的座位。她刚坐下，瞥见旁边夏苒苒凌乱的桌面，正想顺手整理，夏苒苒就风风火火地冲了回来。
　　“许娢同志，你又卡着上课铃精准抵达战场！我跟你说，我刚刚……”夏苒苒喘着气开口。
　　许娢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乱糟糟的桌面，语气平静却带着玩笑：“别先说我了，你早上是跟桌子打了一架吗？它看起来输得挺惨的。”
　　夏苒苒愣了一下，笑嘻嘻地揽住她的肩膀：“哎呀，这是它与生俱来的不羁气质！”
　　“夏苒苒，许娢，吃包子吗？”谭宇泽从过道拐过来，手里拎着还冒热气的早餐袋。
　　许娢转过头，眉眼微弯："谢谢，我已经在家吃了。"
　　夏苒苒也跟着摆摆手，拍了拍自己的书包："我也不用了，我的书包里已经有一座'零食山'了。"
　　谭宇泽被逗笑了，目光扫过夏苒苒凌乱的桌面：“那你抄完了吗？该物归原主了。”
　　“哦，好！”夏苒苒应得干脆，转身在桌上那摞书里翻找，“我记得就放这儿了……”
　　她的手在桌面来回扫了几遍，表情从轻松逐渐变得困惑。
　　看着夏苒苒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翻，许娢轻声开口：“我帮你找。”说着俯身看向桌肚深处。
　　她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在几本杂书的缝隙里，她先是看到了几张被揉皱、边缘带着粗暴撕裂痕迹的纸页。
　　她将它们拿了出来，夏苒苒凑过来看了一眼，立马否认：“这什么啊？不是我的！”
　　许娢点点头：“看出来了。”指尖在桌肚更深处触到一个硬质封面。她缓缓将那本被竖着撕裂的练习册抽了出来。
　　练习册的“尸体”赫然出现在三人眼前——断裂处参差不齐，内页松散地垂落着。
　　夏苒苒一脸着急，一把拿过那本残破的练习册，声音都带着急切：“这……怎么成这样了，不是我弄的。”
　　就在这时，林茵快步走上讲台敲了敲黑板：“大家安静！下节课下课，所有人把语文练习册交上来，老师要突击检查！”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
　　谭宇泽看着她急得快冒汗的样子，语气缓和下来：“你先别急。”他接过那本惨不忍睹的练习册，嘴角扯出点漫不经心的笑，“我和周姐说练习册不小心掉了，下午去买本新的补上就行。”
　　许娢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然后非常确定地对谭宇泽点了点头：“苒苒肯定不会撕的。”
　　“我抄完就去上厕所了，”夏苒苒赶忙解释，“回来就这样了！谭宇泽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样吧！”她说着，毫不犹豫地拿起自己那本干净整洁的练习册，直接塞到谭宇泽怀里，“反正咱俩字迹差不多，你拿我的去交！”
　　谭宇泽低头看着怀里突然多出来的本子，封面上还画着夏苒苒标志性的卡通小猫。他愣了一下，把本子轻轻推回去，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真不用，我知道不是你。”他晃了晃那本“残骸”，“你要撕，肯定是直接揉成一团，不会搞这么复杂。我下午再补上，顺便治治我的拖延症。”
　　听到谭宇泽说要自己补，夏苒苒立刻抢着说：“下午我来补吧，反正我也闲。”
　　谭宇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积极逗笑了，抱着胳膊逗她：“练习册都交上去了，你用脑子思考吗？难不成你要用意念把题目想起来？”
　　“怎么不行了！”夏苒苒不服气地扬起下巴，一把搂住许娢的肩膀，“再说了，我还有我们家娢娢呢！她可是移动的活题库！”
　　被搂住的许娢，非常配合地微微挺直后背，脸上摆出“业务很熟练”的正经表情，对着谭宇泽方向轻轻点头：“嗯，没错，本人支持脑内检索和语音播报两种功能。”
　　谭宇泽看着她们俩默契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好了好了，我下午也闲。这样，等我写累了，后半部分再让你来补，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夏苒苒心满意足地坐正了身体。
　　在教室的另一角，何芳看着夏苒苒那边其乐融融的景象，撇了撇嘴，扭头对林茵说：“这也能笑得出来？”
　　林茵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没接话。
　　何芳凑近了些，手肘抵着桌子，刻意把声音控制在她们这个小团体能听清的范围内："你知道许娢天天这么独来独往，夏苒苒为什么还那么喜欢跟她玩吗？"
　　旁边另一个女生抬起头：“为啥啊？”
　　林茵漫不经心地搭了句："谁知道呢，关系好吧？"
　　何芳故作神秘地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掺杂着优越感的怜悯：“因为许娢没有爸爸，夏苒苒同情她呗。”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那个女生追问。
　　何芳被问得一怔，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快速编造理由。她犹豫了一瞬，才用一种更肯定的语气说：“开家长会不都是她妈妈来吗？而且……入学登记的时候我瞥见了，父亲那一栏……是空的。”顿了顿，像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又带着点委屈补充了一句，“本来看她挺可怜的，想和她打个招呼，结果人家根本不理我，热脸贴冷屁股。”
　　看着朋友们深信不疑的眼神，何芳感觉气氛已经烘托到位。她故意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变得随意：“其实我也不是眼见为实……是夏苒苒告诉我的。她不是许娢的好朋友吗？我那时候特意问她，她和我说的。”
　　林茵嗤笑一声，用下巴指了指夏苒苒的方向，语气中充满了鄙夷和笃定：“看着夏苒苒天天‘许娢长，许娢短’的，没想到还不是前面一套，背后一套，真能装”
　　就在这时，何芳做出一个"打住"的手势，脸上换上一种故作大度的表情："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再说下去，万一被听见，又该说我们'前面一套背后一套'了。"
　　课间，一个女生用笔轻轻戳了戳前排同学的后背，凑过去压低声音：
　　“欸，你听说了吗？”
　　“什么？”
　　“就……许娢家里的事。”
　　“她家怎么了？”
　　“劲爆了……她刚出生她爸就坚决要离婚。”
　　“啊？真的假的？为什么呀？”
　　女生露出一个“你懂的”表情，压低声音：“听说啊……她不是她爸亲生的。是她妈妈在外面乱搞才生的她，事情败露了，她爸才立马离婚。”
　　问话的女生露出嫌恶又惊讶的表情：“我的天……看她平时那副清高样！”
　　“就是！而且我听说，是夏苒苒把这事说出来的，许娢求她保密她都没答应。”
　　“不会吧？”旁边一个女生突然加入，“夏苒苒不像那种人啊。我听到的怎么是许娢忘恩负义，先把夏苒苒当冤大头，在外面说了好多坏话？”
　　“得了吧，许娢那种闷葫芦敢说那种话？我看就是夏苒苒自己嘴不严，还甩锅！”
　　“哎呀，你们说的都过时了！”旁边另一个女生突然加入，脸上带着掌握了一手情报的得意，“最新消息，根本不是什么说坏话的事儿——是夏苒苒抢了许娢喜欢的人！许娢求她保密，她转头就捅出去还倒打一耙，这才是真正的塑料姐妹花！”
　　对话往往到此为止，伴随着一个意味深长的耸肩或撇嘴。
　　没有人去核实，也没有人在乎源头。
　　这些目光和低语，像无数细小的针，试图刺破许娢周身那层安静的氛围。
　　她正低头整理着下节课的课本，动作依旧从容，但握着书脊的指尖，却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些许。
　　她或许没有听清每一个字，但她对氛围的变化有着动物般的直觉。
　　那些闪烁的、迅速移开的目光，那些在她和夏苒苒之间来回逡巡的视线，以及空气中那份粘稠的、不自然的窃窃私语，都让她清晰地感知到。
　　大课间下课，夏苒苒跑去办公室等被留下的谭宇泽。许娢一个人去上厕所，出来时沿着走廊往回走，刚拐到人稍少些的楼梯口。
　　“许娢。”
　　一个轻柔的声音从侧后方叫住她。
　　许娢停下脚步回头。叫住她的是一个面生的女生，扎着乖巧的马尾，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善意。
　　“怎么了？”她语气平和，带着一丝疑惑。
　　那女生走上前，脸上流露出纯粹的同情，声音很轻：“许娢，你别听班里有些人乱说……也别往心里去。我觉得你很好的，真的！”
　　“什么？”许娢完全愣住了，脸上只有全然的困惑。
　　女生见她似乎真的不知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说了出来：“就是……夏苒苒说你没……没爸爸了的事……你别难过，不是你的错……”
　　许娢听完脸上是一种纯粹的、巨大的茫然。
　　就在这时，楼梯下方传来一个带着讥讽的声音：“哟，听见什么了？”
　　何芳慢悠悠地走上来，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嘲笑。她目光在许娢茫然的脸上扫过，误读成了“被背叛后的震惊与痛苦”。
　　“要我说啊，”何芳走到许娢面前，用亲昵的语气说着刻薄的话，“你还是少跟夏苒苒那种人来往。你当她是什么好人？上次运动会，她非要把她的面包分给我，结果呢？我跑一千五的时候肚子疼得直接弃权了！她自己倒跑完了！谁知道她那面包干不干净！”
　　“那个面包是我和夏苒苒一起买的，我们都吃了没事”许娢看着她。“而且是你自己没吃早餐，夏苒苒好心给你，你自己吃出问题就怪别人头上？”她顿了顿，眼神里带着审视，向前半步，“跑步前饮食不当或紧张都会引起不适。也许是你自己前一晚吃坏了东西。”
　　“你懂什么！”何芳被说中要害，恼羞成怒之下脱口而出：“你在这儿装什么清高？夏苒苒是对你好，可你是怎么回报她的？在背后骂她‘除了有钱一无是处’！像你这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活该你爸不要你！”
　　许娢刚想开口，一阵平稳的脚步声从下方传来。
　　陆景熙拿着一沓暖宝宝贴从楼梯下方走上来，显然听到了何芳最后那几句刻薄的言论。
　　许娢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陆景熙的目光淡淡扫过何芳，声音平稳却清晰：
　　“你总是这样吗？”
　　何芳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走到许娢身边站定，将暖宝宝递给她，才重新看向何芳。
　　“把最恶意的揣测，当成事实到处宣扬。用别人的家庭作为攻击的武器。”
　　何芳像是被踩了尾巴：“关你什么事？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陆景熙重复了一遍，语调平稳，“你亲眼见到了，还是亲耳听到了？”
　　他目光扫过何芳微微泛红的脸：“真正忘恩负义的，是那个心安理得接受别人早餐，转头却用最恶毒的谣言来回报的人。”
　　何芳瞥见一旁几个同学探究的目光，到嘴边的气话硬生生卡住，把无处发泄的恼怒全转向了许娢。她狠狠瞪了许娢一眼，转身冲回教室。
　　何芳的离开，仿佛抽走了那个充满恶意的气泡。
　　周围依旧是课间惯常的喧嚣。几个看热闹的同学见没戏可看了，便也转身走开，三三两两地融进了来往的人流里。
　　楼梯间里人潮涌动，脚步声和谈笑声在墙壁间碰撞回响。几个隔壁班的男生勾肩搭背地从他们身边跑过，带起一阵风，其中一人还好奇地回头望了一眼。
　　可就在许娢、陆景熙和那位女生站着的那一小块地方，空气却像是忽然静了下来。三个人谁也没说话，短暂地陷进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安静里。
　　许娢侧过脸，望向身旁的女生：“谢谢你。”
　　女生摇了摇头，嘴角浮起一个浅浅的微笑：“该说谢谢的是我。”她看着许娢，语气诚恳，“上周体育课我脚崴了，蹲在跑道边上，没有人注意到我。是你一路扶我去的医务室。”她顿了顿，声音轻下来，“所以，我相信你不是何芳说的那种人。本来想当时就谢你的，结果刚包扎好，你就被夏苒苒叫走了。”
　　许娢微微一愣，这才隐约想起上周体育课，自己好像是帮过一个崴了脚的同学。当时只顾着搀扶，根本没留意对方长相。
　　“原来是你。”许娢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没关系，只是碰巧。”
　　女生也笑了，朝她挥挥手，这才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现在，楼梯口真正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许娢捏了捏手里的暖宝宝贴，刚想开口，陆景熙却已先一步迈开脚步：“走吧。”
　　她点点头，咽下到了嘴边的话，默然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