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初夏》ui喵

12、第 12 章

　　冬日的傍晚，天黑得早，周五下午刚放学，天色就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调子。
　　冷冽的风扫过空荡的街道，卷着枯叶打旋儿，行人拢紧外套，把下巴埋进领口，缩着肩膀匆匆往前走。
　　许娢背着书包，朝着妈妈的小餐馆走去。路过一家亮着绿色十字灯牌的药店时，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门口。
　　玻璃门映出她犹豫的身影。她盯着门口“感冒药”的宣传海报看了几秒，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您好，需要点什么？”收银台后的店员抬起头。
　　“感冒药。”
　　店员点点头，一边走向货架一边熟练地追问：“具体什么症状？发烧吗？咳嗽有痰吗？鼻子是流清涕还是黄涕？”
　　她脑海里浮现出陆景熙那浓重的鼻音。
　　“就……鼻子不太通。”她含糊地说。
　　她没要店员推荐的，而是指名要了一盒自己之前感冒吃过、觉得效果不错的药。
　　最终，她拿着那盒感冒药走出药店，冷风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底那份莫名的在意。
　　她环顾四周，没看见妈妈的身影，只见新来的前台小汐姐姐正低头核对单据。
　　许娢走过去：“小汐姐姐，我妈妈今天没来吗？”
　　小汐抬起头，见到是她，脸上露出笑容：“老板娘下午有点事，出去了。”
　　许娢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安静地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与车辆。没有多停留，路过一家小卖部时，她转身进去，很快拿着一根火腿肠走了出来。
　　她没有选择更近的新路，而是特意绕向了那条老路。
　　拐过那个熟悉的转角，墙根下空着。许娢捏着那根火腿肠，站在原地，感到一种真切的茫然——她失去了一个能理所当然等待的坐标。
　　不过，她没有马上离开。
　　裹着潮气的寒风掠过，将她脸颊刺得通红，连鼻尖都泛了冷意。她浑然不觉，只是望着巷口没动，手在口袋里无意识地蜷了蜷，仿佛在期待下一次转角的风，会将她想见的身影一并送来。
　　没有等到想见的身影，许娢最终还是回家了。
　　到了家门口，她伸手在口袋摸索，心里却猛地一空——钥匙不见了。
　　她怔在门前，这才恍惚想起，今天出门太急，钥匙被忘在了玄关的柜子上。
　　楼道里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她索性下楼，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不觉，走到了幸福公园。夜色已经漫开，公园里人影稀疏，她没怎么犹豫，径直走向空无一人的篮球场，在角落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晚风带着凉意穿过空旷的场地，她望着篮板发起了呆。
　　——
　　空气里饭菜的暖香还没散尽，陆景熙正要起身，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小熙，先把药吃了。”
　　他脚步一顿，转身走向柜子，拿起那个熟悉的药瓶。拧开盖子朝手心倒了倒，只滚出几粒孤零零的药片。
　　“妈，药吃完了。”
　　妈妈擦着手走出来：“这么快？我前两天看还有不少呢。”
　　“刚好够现在吃。”他说着，将那几粒药片仰头就着半杯冷水吞了下去。
　　"跟你说了多少次，用温水。"妈妈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念叨。
　　"下次注意。"他放下水杯，将空瓶亮给妈妈看了一眼，顺手扔进垃圾桶，“反正没事，我去药店买一趟。”他说着，已经走向玄关，弯腰系着鞋带。
　　妈妈跟过来靠在门框上："外面起风了，多穿点。买完就回来，别跑去别处晃。"
　　“知道了，很快就回。”陆景熙应着，直起身套上外套。
　　门“咔哒”一声轻轻关上。
　　陆景熙刚下楼，一阵冷风就迎面扑来，瞬间拍散了他从家里带出的暖意。
　　他下意识裹紧外套，习惯性地朝篮球场方向走去。虽然去药店不必经过那里，但这条路他走惯了。
　　就在他路过球场的瞬间，许娢像是约好一般，从长椅上站起身。
　　一抬头，便看见了迎面而来的他。
　　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同时停了下来。
　　场面忽然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陆景熙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浅浅的笑意：“好巧啊，许娢。”他目光掠过她身后的空荡篮球场，“这么冷的天，你一个人在这干嘛呢？”
　　“我忘记带钥匙了，”许娢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轻，“进不去家里。”
　　“阿姨呢？”
　　许娢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去哪了。”
　　一阵冷风恰好在话语停顿间卷过。陆景熙看着她被吹得微红的脸颊：“站这儿喝风也不是办法。我知道前面有家奶茶店挺暖和，可以去坐坐。”
　　许娢垂下眼，声音有些低：“那里人有点多，我不太习惯。”
　　陆景熙点点头，表示理解，摸索了一下口袋，指尖触到手机冰凉的外壳，才记起自己把它带出来了。
　　他将手机递过去，语气温和：“那你给阿姨打个电话吧，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许娢低声道了谢，接过手机。她的指尖有点凉，轻轻划过屏幕，低头按下一串号码，将手机贴到耳边。
　　电话很快接通。
　　“妈，”她侧过身，声音轻轻的，“你什么时候回来？”
　　“嗯，好，知道了。”
　　许娢挂掉电话，将手机递还给他，肩颈的线条明显松弛了一些：“我妈妈说已经在路上快到了。"
　　“那就好。”陆景熙点点头，将这个算不上离开的理由坦然相告，“我正准备去药店买点感冒药。”
　　他话音刚落，许娢低下头利落地拉开书包拉链，在里面翻找了一下，拿出那盒感冒药。
　　“我上次鼻塞很严重，吃这个效果挺好的。”她将药盒递过去，语气里带着一点确认，“我书包里通常会备着一些，你可以试一试。”
　　陆景熙犹豫了一下，见她已经递到面前，便不好意思再拒绝，笑着接过：“谢谢。我之前吃的药几天都没见效果，正好可以试试你这个。”
　　“你现在要回家吗？” 他问道。
　　许娢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冬夜的街道行人寥落，寂静中只有风声，空寂得让她心里有些发毛。
　　她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嗯，正准备回。”
　　“那我送你吧。”他的语气温和，“这么晚了，一个人不安全。你家在附近？”
　　她松了口气，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谢谢。就在前面小区，不远。”
　　两人并肩走着。让许娢有些意外的是，陆景熙很自然地找着话题，气氛一点也不显得尴尬。
　　“上次升旗仪式，你的作文写的不错。”他语气里带着真诚的赞许，“要是换我来写，估计得在及格线徘徊了。”
　　“怎么会？”许娢被这个谦虚的说法逗笑了，“你那么优秀，要是你写，肯定更厉害。其实我拿到题目时都懵了，憋了好几分钟才敢动笔。”
　　“你太看得起我了。”陆景熙笑了笑，“像作文这种需要灵感的题目，反而让我头疼。倒不是不会写，就是总想在立意和表达上都找到最佳的那个点，结果光构思就要反复斟酌，效率特别低。稍微慢一点，排名就被超过了。”
　　许娢微微睁大眼睛：“你也会怕被人超过吗？” 这话脱口而出后，她才觉得有些唐突，声音轻了下去，“……我以为，只有像我这样在后面追的人，才会有这种担心。”
　　陆景熙听出了她话里的小心翼翼，唇角轻轻牵动。
　　“被超过吗？”他语调平和，“如果真被超过了，那只能说明对方付出了足够的努力，这是应得的回报。我觉得这很公平。”
　　他顿了顿，侧头看她：“我真正在意的，反而不是这个。而是‘陆景熙本该做得更好’这种期待。你看，是不是很矛盾？明明是自己考试，却好像有一半的分数是考给别人看的。”
　　许娢轻声说："但是你真的很优秀，学习成绩都那么好。其实我很羡慕你，好像永远都知道该写什么、怎么写才能得高分。"
　　“得分高也不全是好事。”他话音稍停，“你大概想不到，我妈给我排的补习班，把周末都占满了。有时候刚在篮球场打完一场，接着就要赶去物理培优。名义上是放假，实际上比平时也轻松不了多少。”
　　夜风掠过，他的声音格外清晰：“我没什么特别的。我们其实一样，都在一条路上使劲，只是……可能我背的行李，比你们想的要重一点，也早一点。”
　　许娢安静地走在他身旁，他的每一句话都沉甸甸地落进她心里。她没有看他，目光望着前方被路灯拉长的影子：“能一直坚持自己的方向，这本身就很了不起了。”
　　陆景熙微微一怔，唇角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不是同情，而是理解。
　　"谢谢你这么说，可能是习惯了吧。"他声音温和，"从小学开始就是这样，周末永远排满课表。一开始也觉得很累，后来慢慢就习惯了。"
　　“不过说真的，今年冬天好像比去年冷？”
　　“是啊，”她轻声附和，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早上写字的时候，感觉手指都快僵了。”
　　“你这么说倒是提醒我了。我爸之前寄了一箱暖宝宝贴，囤多了，等下周我给你带点。”
　　许娢连忙摆手：“不用那么麻烦的……”
　　“不麻烦，”陆景熙打断她，“放在我那儿也是堆着，能派上用场最好。”
　　听他这么说，许娢没再推辞：“那先谢谢你了。”
　　没多久就走到了小区门口。许娢抬头看见家里亮着灯：“我妈妈回来了！”
　　陆景熙点点头：“嗯，那你快上去吧。”
　　“那……我上去了。”许娢转身。
　　“许娢。”陆景熙叫住她。
　　她回过头，路灯的光晕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
　　“其实你不用小瞧自己。你会担心被追上，恰恰说明你一直在向前跑，而且跑得很快，这才是最厉害的。”他的声音在冬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温和。
　　许娢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烫了一下。
　　“……谢谢。”她轻声道，感觉一股暖流从心底漫开，“再见。”
　　“再见。”
　　陆景熙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揣着那盒感冒药，朝自己家走去。
　　许娢转身走进楼道，没有直接回家。
　　她在楼梯的转角处停下，透过那扇布满灰尘的窗户向外望去，正好看见陆景熙转身离开的背影。
　　夜色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有些模糊，他却走得很稳，很快便融入了前方的光影里。
　　她一直看着，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才转身上楼，脚步声在安静的楼道里轻轻回响。
　　许娢敲敲门：“妈，我回来了。”
　　门内传来脚步声，妈妈笑着打开门，一股暖融融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她周身的寒意。
　　“快进来暖暖，冻坏了吧。”妈妈侧身让她进屋，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脸上，“脸都冻红了。”
　　许娢弯腰换鞋，由衷地感叹：“妈，光闻着你做的饭香味儿，我就像充了电一样，瞬间满血复活了！”
　　妈妈笑着说：“光闻味儿就能饱啦？那我不是白忙活了？快去洗手，把‘血条’彻底补满。”
　　许娢笑着应了声，走向洗手间。
　　经过窗边时，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向外瞥了一眼——窗外是沉沉的夜幕和万家灯火。
　　她什么也看不见，却仿佛能看见不久之前，那个少年离开时的路径。
　　陆景熙刚用钥匙拧开门，就听见电视的声音。
　　妈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综艺，听见动静转过头：“回来啦？怎么去了这么久？”
　　“路上碰到个朋友，聊了一会儿。”陆景熙弯腰换鞋，用平常的语气回答。
　　妈妈点点头，目光又落回屏幕。过了两秒才想起什么，又转过头：“药买了吗？”
　　“没去药店，”陆景熙直起身，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药盒，“巧了不是？我朋友正好有，就给我了。”他说着走过去，将药盒递给妈妈，“她说这个效果不错。”
　　妈妈接过药盒看了看，温和地打趣道：“看来你这个朋友，还挺细心。”
　　陆景熙被这话逗乐了，顺着话头说：“是挺细心的。她上次在主席台演讲自己写的作文，印象还挺深刻的，是个很认真的人。”
　　妈妈将药盒递还给他，眼角的笑意更深了些：“那你要记住人家的好意。这么好的同学，以后在学校遇到，也要好好跟人相处。”
　　“知道啦。”陆景熙爽快地应了一声，拿起药盒转身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