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居》Mono老六

5、共处一室

　　夜笼长巷，深院月斜人静。
　　烛光在窗桕前摇曳，纱幔低垂，精雕细琢的紫檀木床，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氛，床幔帘钩上挂着小小的香囊，淡淡的幽香充斥着整个卧房。
　　姬无心盘坐在床前的脚踏上，一条白眉蛇从她腰间挂着的药篓里爬出，缠绕着她腰身爬了一圈，吐着蛇信子咬向她右手手腕，又爬回药篓。她透过镂空雕花屏风，瞧见坐在案条前的白扶渊，自己竟会鬼使神差般跟着他来到这里。
　　她取下床幔上挂着的香囊，放到鼻尖嗅了嗅，曼陀罗花，来自身毒，可做药材，可做幻香。除了在南疆，她还在别的地方闻到过这幽香，只是她想不起来了。
　　影韘跟着柳容兮来到了这间院落，踏过青石板路，走到厢房门口，自是不用找，就只有这一间厢房亮着灯。
　　“大小姐。”他在门外，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道。
　　“我没事。”
　　片刻之后，卧房里传来姬无心的声音。
　　影韘与柳容兮守在门外，大眼瞪小眼。
　　柳容兮倚靠在石阶两侧的柱子上，瞧着影韘，他是什么时候换下了那身衣物，现在的他身着影卫的黑色劲装，拿掉了头上的巾帻，用发冠束起长发，倒是干练不少。仔细瞧瞧，这影卫长相还有几分清秀。
　　影韘也在瞧着她，这个女人，在回来的路上都不曾与他答话，他跟得紧了，就会向他挥出弯刀。他担心姬无心，一直没有还手，着实有些憋屈。
　　白扶渊伏在案条前看着手下送来的书信，他此次来姑苏，确是因为手下水坎堂秦淮堂主违背宫规一事，虽手上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但是秦淮在在宫中根基颇深，若直接除掉他，怕是会引起不小的动荡。
　　他执笔回了一卷书信，走出门外。
　　“佐离什么时候到？”
　　“午时前。”柳容兮见他出来，上前迎了一步，答道。
　　“去吧。”他将书信交给柳容兮，示意她退下。
　　当他回到卧房时，姬无心已经躺下了。白眉蛇的毒液混合着曼陀罗花香，让她有些疲乏，不管白扶渊有什么目的，都不是她能左右的。
　　白扶渊瞧了瞧跳动的烛光，他走过去打算熄灭它，好让姬无心睡的安稳一些。
　　可是...
　　“别熄灭它。”
　　姬无心急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她坐起来，环抱双膝，越过白扶渊盯着那摇曳的烛光，曾几时起，她再也不敢熄灭灯就寝了。
　　白扶渊走过来，将不安的她揽入怀中，执起她右手，瞧见了腕子上两处红痕，当是刚刚白眉蛇咬伤所留下。他握着她的手腕，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柔声问道：“还疼么？”
　　她当真是有些乏了，浑身无力，都没有反抗，就连思绪都反应迟钝，她才发现白扶渊对她很是熟悉，倒不像初见，若只是通过江湖传闻了解她，那便更不该与她亲近。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你随时都可以离开的。”
　　“我累了，赤羽宫主请自便。”
　　姬无心说完挣脱开他，蜷缩进锦被里，她一手悄悄握紧了腰间的鬼箭羽，竖起耳朵，小心翼翼的探听着周围的动静。
　　我？自便？
　　她怕是忘记了，她才是这里的客人。
　　白扶渊瞧着背对着他，任谁都能一眼看穿，那绷紧的身形正处于戒备状态。这个女子，惯是如此，越是紧张害怕，越是伪装的无所畏惧。
　　他守在床前，无奈的摇了摇头，能怎么办，人是自己掳回来的。
　　这次，我不会再轻易放你走了。

　　粉墙黛瓦，长街深巷。
　　姬无伤随着影风穿过一条条巷子，在一处红色木质大门前停了下来。
　　影风上前敲了敲铜质铺首，不一会儿院落里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谁？”
　　“慕容氏。”影风答道。
　　一盏茶的功夫，大门缓缓打开，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走出来，对影风躬身施礼，道：“公子，请随我来。”
　　书童领着他们直接到了后院的厢房，姬无伤把怀里的男子放到床榻上，替他裹好布衾。
　　白发老者慢腾腾的走到了后院门口，影风迎上前去，躬身施礼，道：“前辈，贸然来访，多有打扰，实在是晚辈一至交身受重伤，还请前辈出手医治。”
　　“小公子说得哪里的话，我能有这一处容身之所，还得多亏了慕容兄。”白发老者扶起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布满慈祥的笑意，他拉着影风往厢房走来，边说道：“即是你至交友人，那我自当尽力医治就是。”
　　姬无伤见老者走近，退到一旁。
　　白发老者坐到塌前的椅子上，搭上男子脉象，一手轻捋着胡须。过了少顷，他起身走向伏案，对门口的书童吩咐到：“十役，去烧一桶热水来。”
　　他落笔写下了药方，交给影风，突然回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姬无伤，说道：“阁下也受伤了，不需要瞧一瞧么？”
　　“不必了，多谢前辈。”姬无伤微微欠身，聊表谢意。
　　“少年人的事留给少年人去解决吧，我老头子就先行告退了。”白发老者捋了捋胡须，边说着边慢慢悠悠地走出了厢房。
　　姬无伤将男子手腕放回布衾里，影风走过来瞧着床榻上昏迷的男子出神。
　　“你知道这人？”姬无伤瞧见影风不去熬药，一直盯着他的眉眼发愣，出声问道。
　　“九州榜一直保持九甲，九州冠玉榜也不过才九人，隐庄主觉得此人担不担得起这榜首二字。”影风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不顾姬无伤错愕的神情，去药房熬药了。
　　接连收到太多的信息，让他捋不清头绪，姬无伤决定不想了，等人醒了，一问便知。
　　他坐在窗前的蒲团上打坐调息，从醒来他就发现自己内力并没有恢复多少，还将所剩不多的内力输送了大半给昏迷的男子。
　　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何事，只记得自己伏在门后，待来人推门而入的瞬间迅速刺出一剑，趁他躲避的功夫使出炽焰掌一掌击上来人胸口，并未手下留情，再后来便闻到一股奇异的药香，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半个时辰后，丹田内恢复了一些内力。他瞧了瞧床榻上的男子还没有苏醒的迹象，走出厢房去看那药熬好了没。
　　他瞧见了坐在火炉子旁煎药的影风，问道：“心儿和白扶渊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暗商了么？”
　　影风扇动着扇子的手一顿，他起身掀开瓦罐，确认药煎好了，将它盛到碗里，熄灭火炉子，才看向姬无伤，回道：“等无心回来，你亲自问她吧。”
　　“当年那件事怨不得你，心儿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寻个机会跟她解释清楚吧。”
　　“我...”影风欲言又止，他又何尝不想，可今天再次见到江千俞，他才发现，他连回想那件事的勇气都没有。
　　“她曾等过你的。”姬无伤说完，转身往厢房走去。
　　待他端着药回到厢房的时候，床榻上的男子却不见了踪影。

　　九州排行榜，分为冠绝榜，冠玉榜，剑客榜三个榜单，已存在有百年历史，这背后组织极其神秘，亦正亦邪，从不露面。公布榜单的时限也很随意，上一次更新榜单还是两年前。
　　世人只知道，这背后的组织名曰无道，遍布朝野，无一不渗透。
　　这排行榜每个榜单只有九甲，而且无道组织只关注二十六岁以下少年。所以，世家公子和初入江湖的恣意少年，多以能名列这九州榜为至高无上的荣誉。
　　赤羽宫立足于三焐山，在江湖势力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行事作风随心所欲，肆意妄为，虽说历任宫主并非十恶不赦之徒，但也绝非良善之辈。与武林盟向来平起平坐，井水不犯河水。江湖中善恶势力倒也形成了一种恐怖的平衡。
　　赤羽宫闻名天下，还有一层原因，便是这任宫主白扶渊和左护法佐离两人，虽名为主仆，实则却如手足兄弟般，也正是如此，佐离才会以下属的身份荣登这九州冠玉榜和九州剑客榜，双榜首。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公子佐离，绝世无双。
　　坊间流传着佐离的传闻，也不知是哪家姑娘流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