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居》Mono老六

26、少主

　　白扶渊倚在门口没有进屋，他看着这一幕似曾相识，与几日前初见玄参时一样，这俩人倒是很清楚姬无心的软肋。
　　吃软不吃硬。
　　他默默退出了卧房，瞥见杵在卧房门口的佐离。
　　佐离本打算进屋去，只是听到“苏瑾”二字，便生生住了脚步，苏家，归隐山庄沦落至此，又何尝不是跟苏家有剪不断的干系。
　　他静立片刻，没有再细想，举步往凉亭方向走去。
　　白扶渊见他过来，拿起桌上的佩剑问道：“认识么？”
　　“是沧灵，名剑谱上唯一一把琉璃剑，传说此剑有剑灵。也是一把，”佐离走过来站定，盯着沧灵剑，顿了一下，才接着道：“王室之剑，只是来源不详。”
　　“剑灵？”白扶渊瞧着沧灵剑，剑身皆以青石琉璃铸成，泛着微弱的青光，剑格两面用青石琉璃镶嵌着精美的花纹，剑刃薄而锋利，做工精细，剑身靠近剑格的位置携着几个看不懂的铭文。
　　伸手抚摸上剑身，通透的琉璃充满寒冰之气，倒是与鬼箭羽一般，透着一丝刺骨的薄凉。
　　只是这沧灵剑未出鞘前，只藏身在一具普通的剑身中，剑格和剑柄也缠着破布条，要多普通有多普通，谁也想不到姬无瑾手里的佩剑就是名剑沧灵。
　　白扶渊将沧灵剑放回桌上，摩搓着刚刚触碰剑刃的指尖，叹到：“她倒是惯用这种伤人伤己的利器。”
　　玄参一直默默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
　　卧房内，姬无瑾委屈的趴在床边，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姬无心安抚了他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责备道：“别人说几句就受不了了？知道疼，下次就别这么莽撞了。”
　　“可是，为什么？你明明救了他们啊。”
　　姬无瑾不懂，他不懂为什么姬无心救了莫家庄的人，却被指责成别有用心；他不懂，为什么当年姬无伤会不做解释，主动退出了武林盟；他更不懂的就是，为什么姬无心会那么讨厌姬无伤，行事作风依然故我，一点不关心会不会连累到归隐山庄。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哪有什么事情是非对即错的。”
　　姬无瑾抬头愣愣的看着她，一时间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都多大了，还哭鼻子。”她抬手擦掉他脸上的泪水，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扶我起来，去见那小王爷。”
　　“小王爷？”姬无瑾作势就要扶她起来，只是听到她后面的话，疑惑问道：“谁？”
　　“就是随你一起回来的那个人，你不知道？”
　　“你说李兄，啊？他是王爷？我只知道他家里有人在京城当官。”
　　“在京城，李姓。”姬无心看着他懵懂的样子，还当李子晋也隐瞒了自己的身份，现在看来，倒是姬无瑾脑子迟钝了，继续说道：“他父亲是京城煜王。”
　　“啊？这...”姬无瑾默默扶起姬无心向门外走去，他确实不曾多想过，在京城当官，还是李姓，稍微一想也猜得到身份肯定不同，只道是自己脑子不够，还去跟人抢酒喝。
　　李子晋确实在等姬无心醒来，当下见姬无心走出来，只向前迎了几步，也未开口。
　　姬无心站在厢房门前的台阶上，看着底下的李子晋，开口道：“若在朝堂，民女确实应该给小王爷行礼，可现在是在江湖，这规矩就免了吧。”
　　“不敢。”倒是李子晋躬身行礼道：“在下李子晋，谢过神医救下莫家庄的百姓。”
　　“医者救人天经地义。”姬无心不知他接近姬无瑾有什么目的，直接下了逐客令：“不知小王爷有什么目的，我家弟弟人傻，无意高攀，若无事，就请回吧。”
　　“阿姐，你做什么？”姬无瑾这次倒反应快了，他立即明了，这是要断了他与李兄的情义，目前唯一一个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嫌弃他的友人。
　　“我不是，”李子晋有些慌张的抬起头来，连连否认道：“并非刻意接近小瑾，先前并不知其身份。”
　　“哦？”姬无心也不急着答话。先前不知，现在既已知晓，还未离去，若没有目的，那就当真是个重情义的人，只是身为煜王之子，不免还是让她有些担心。
　　“我，”李子晋有些局促不安，犹豫了下，道：“却有一事，还望神医告知。”
　　“说来听听。”
　　“十年前，镇北侯通敌叛国满门抄斩，尚有一子被管家带走，一路逃到琅琊郡地界，便不知所踪。可是在归隐山庄？”
　　“嗯？煜王也查不到么？”
　　“父亲并没有查归隐山庄。”李子晋始终保持着躬身行礼，说道：“二十多年前振武一战，多亏归隐山庄两位前辈深入敌军，救下了被围困的镇北军，这恩情父亲一直记得。”
　　煜王？白扶渊打量了下李子晋谦逊的姿态，煜王权倾朝野，不少江湖人也要给几分面子，这愣头小子竟是煜王之子，倒是一点也没有遗传到他父亲的心机。
　　镇北侯一事他也有所耳闻，朝廷最是黑暗，防不胜防，纵然如忠心耿耿的镇北大将军，也会一朝入狱沦为满门抄斩，这也是赤羽宫为什么一直以来都秉承不涉朝政的铁律。
　　可归隐山庄竟敢明晃晃的包庇叛徒遗孤，倒是很有胆量。
　　姬无瑾听不懂了，小声的问道：“阿姐，是谁啊？”
　　姬无心没有理他，继续看着李子晋道：“所以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
　　“镇北侯一案已经翻案了，他现在不是罪人，”李子晋站直身子，直视姬无心，坚定的道：“我想....”
　　“哼。”姬无心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不屑道：“翻案了，死去的人就能活过来么？”
　　李子晋哑口无言，低着头也不答话，许久后，才闷闷的道：“我，我想见他，我的哥哥，我想带他回家。”
　　姬无心倒有些意外，我猜到李子晋跟着回来可能会因为此事，道是帝王家的孩子最是无情，他却是难得有情有义的人。
　　她向来也是吃软不吃硬，当下语气微缓：“他确实在归隐山庄，不过不是什么镇北侯遗孤了，既入归隐山庄，那生死由不得他，想让我放人，小王爷还是免开尊口。”
　　生死由不得他。
　　这句话落入了佐离耳中，险些将他击垮，他偷偷看了看白扶渊，不确定现在的自己又能不能掌握自己的生死，纵然在赤羽宫身居高位，纵然在九州榜出类拔萃，可若有一天，一旦回到了归隐山庄，他又能如何自处。
　　“我，”李子晋缓缓抬头，还想说些什么，看到姬无心强硬的态度，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说出口，颇有些受伤的朝着姬无瑾拱手道：“告辞。”
　　“李...”姬无瑾下意识的想阻拦，只是姬无心身子虚弱，多半依靠他搀扶着，而他也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便生生住了口，看着李子晋离开了。

　　平时叽叽喳喳的玄参，今日倒是分外安静，她注视着沧灵剑良久，忽转过身看着姬无心，疾步上前走了几步，恭恭敬敬的喊道：“少主。”
　　不该是少主的，只是那个身份姬无心并没有承认，她不敢喊出口，只换了少主替代。
　　姬无心腿上有伤，站的久了有些累，便一瘸一拐的想走到凉亭内坐下。
　　越过玄参身边时，她淡淡说道：“还是唤我师姐吧。”
　　白扶渊瞧见了她的动作，迎了几步代替了姬无瑾，搀扶着她坐下。
　　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未推辞，而且，还有求于他，也不想显得太生疏，她开口询问道：“可以帮我个忙么？”
　　“嗯？你说。”白扶渊内心有些惊喜，也有些意外，姬无心从未开口求过什么，就算上次请他帮忙寻人，也是以收取诊金的名义。
　　“可以请佐离公子送玄参回南疆么？”
　　还未等白扶渊答话，玄参却一步跳过来，不满道：“师姐，我...”
　　“别逼我亲自送你回去。”姬无心忽抬头瞧着她厉声道，虽未提高丝毫音量，但冰冷的语气里透着不容抗拒的威慑力。
　　玄参不敢反驳她，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直往佐离身后躲，嘴里不满的小声嘀咕道：“干嘛那么凶嘛。”
　　“可以。”白扶渊只看玄参的反应，就知道姬无心的话里的意思，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这倒是让他越来越觉得有趣。
　　姬无心从药篓里拿出两张信笺交给玄参，记载了两副方子，交代道：“回去把这个解药配出来，等姬无伤什么时候回南疆了，交给他。”又指着另一张道：“让师父差人把这些药材送到蜀中，就说是给单秋水的。”
　　“解药？”玄参仔仔细细的看着药方，并不知是做什么的，问道：“小伤哥哥中毒了？”
　　“问那么多做什么，照做就是。”
　　“哦。”玄参默默收起了信笺，再次觉得自己学艺不精，发誓回去之后一定好好修习。
　　“毒？”姬无瑾听到是关于姬无伤的，也凑过来，关切的问道：“阿姐，什么毒？哥哥受伤了么？”
　　“没什么，”姬无心道：“还有你，回家去吧。”
　　“阿姐不和我一起回去么？”姬无瑾下意识问出口。
　　姬无心瞧了他一会儿，没有答话。
　　这时，影墨出现，走到她身边几步距离处，行了一礼，只是瞧了瞧一旁的白扶渊，没有继续说下去。
　　“无妨，说吧。”姬无心淡淡开口，没在意这些旁枝末节。
　　“是。”得了恩准，影墨说道：“一月之期快到了，钱老板并没有派人，将十万两黄金送到寤寐轩。”
　　“我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事情，不准传消息给姬无伤。”
　　姬无心倒没什么意外，钱有仁是生意人，这几年的小动作，她也是了解一些，大有自立门户的意思。
　　“是。”影墨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钱老板？哪个钱老板？
　　白扶渊似是在端详着折扇，却在思索着这个钱老板会不会就是，归隐山庄在江南的底牌，做生意的钱老板倒不止一个。
　　姬无心扭头正好瞧见他微眯起眼睛的神态，便知他心里又盘算起小九九，主动说道：“不用查了，就是江陵城钱有仁。”
　　白扶渊被她说了个正着，有些无奈的笑了，现在倒是他疑惑了，姬无心这么爽快的告诉他是何意，是放心自己还是在提醒自己。
　　“美人太聪明了，就一点都不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