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他总不高兴》天水松

3、风筝

　　3

　　单说恨有些恶毒，准确来说是记恨。

　　余明珠记恨宋景宁。高中这三年，他对宋景宁简直可以不胜其烦四个字来形容。

　　宋景宁完全是他高中时代的阴影。

　　论学习，明珠争过，回回第二，宋景宁第一。独有一回列外，宋景宁破天荒考了年级第十，他恰好摆烂考了年级第十一。余明珠认定宋景宁是故意的，气不过跑去质问，宋景宁承认了，还反问他为什么考砸了。余明珠回骂，不稀罕。

　　羞辱谁呢？

　　论颜值，余明珠和宋景宁讨论度居高不下，很可惜，明珠在大部分议论中依旧排第二。明珠偷摸打探过原因，说什么他们俩长相势均力敌，但宋景宁气质更甚一筹，多了几分忧郁，而明珠太明媚。余明珠气得咬手机，他还是头一回听到明媚是不好的词。不服气归不服气，明珠违心装了两个星期忧郁少年，被朋友笑话了半学期。

　　明珠再没干过这样的傻事。

　　……

　　总而言之，明珠的青春期都是在暗自的较量中度过的，尽管当事人之一不屑一顾。

　　这恨意来得没头没尾，就像宋景宁对余明珠释放的恶意一样。

　　明珠讨不到宋景宁的欢喜，便想处处高他一头，可惜总是不尽人意。

　　他明明记得他很讨人喜欢的。

　　多说无益，余明珠一手早餐，一手书包，慵懒地慢慢走下楼。今时不同往日，他这也算半个重生了，牛葫芦什么那拉什么不记得了，反正余氏回宫了。

　　他面上装得淡定，内心难免有些慌张。

　　这是他与宋景宁第一次见面，也是不大愉快的见面，余明珠单方面“针锋相对”的开始。

　　他知道他在楼下等他。

　　然后，他们会一块走路去学校。路上，有一辆自行车骑得太快撞到了宋景宁，导致宋景宁手里的单词本落在地上。余明珠反应不及时，不小心踩了一脚，他满怀愧意地捡起来，换来宋景宁的一句“滚开！”，没等余明珠反应，宋景宁便自顾自地走开了，再回过神时，宋景宁的背影早在十万八千里外了。

　　当这段令明珠耿耿于怀的记忆在脑海回放了一遍时，他刚好走到楼下，与宋景宁隔着两米的距离时，余明珠停下了脚步。

　　清风吹过，树叶摩擦，湖面泛起涟漪。

　　余明珠看了宋景宁一眼，在对方放下单词本时，看向地面顺势敛回目光。

　　宋景宁敏锐地捕捉到了明珠眼神的躲闪，有点不解，也茫然而不知所措。

　　他又沉默又乱想。

　　好微妙，好好奇。余明珠忍不住在这场温柔平和的沉默中轻轻掀起眼皮，看向宋景宁的眼睛。

　　宋景宁先前盯着明珠看了片刻，此时明珠看过来了，他又飞快地看向地面，装着不经意实则拙劣。

　　他的躲闪不算聪明，余明珠直勾勾地钩住了一瞬宋景宁的眼色。

　　他的眼睛很美，跟他凌厉的面部曲线相违和，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衬得宋景宁温柔而疏离。

　　宋景宁的为人处世更似他温婉的眉眼，谦谦有礼，可唯独对余明珠说不出半句好话。

　　而刚才留在明珠眼眸里的那半道目光，不再是明珠熟悉的憎恶，居然有几分怯意，又带着几分不经世事的纯然。

　　像白心湖的湖面一眼能看到底。

　　余明珠一时心软，对过往种种既往不咎，“走吧。”

　　宋景宁依旧不直视余明珠，只是盯着地面点了点头，跟在明珠身后走。

　　两人走到一半时，余明珠惊觉这次的站位与前世没什么不同，甚至宋景宁离他的距离还近了些。

　　不对。

　　余明珠急切地往回转，想和宋景宁换个走位。与此同时，一辆自行车飞快驶过，撞飞了宋景宁手中的单词本。

　　单词本落地的瞬间，余明珠转过了身，正对着宋景宁。接着右脚无法在空中停下，不偏不倚地踩在了单词本上。

　　余明珠：。

　　玩呐。

　　余明珠立马抬起脚，疯狂地往后退了两步。

　　宋景宁慢慢向前两步，捡起被风吹得直翻页的单词本，他说：“不好意思。”

　　余明珠愣住了。

　　去往学校的后半段路程过得格外地快，余明珠满脑子都在想，他重生了，宋景宁是不是被夺舍了。

　　……是一个人吗？

　　其实上辈子宋景宁对谁对谁都是这个风格，唯独看不惯余明珠……

　　——

　　再回到高中开学第一天，余明珠兴奋少了许多，望着熟悉的一切感概万千。

　　他在10班，他最好的朋友陈长岁在12班。

　　长岁长岁，长命百岁。

　　这是爱他的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陈长岁！”

　　余明珠撑着12班的窗户，冲着里边正襟危坐的陈长岁喊到。

　　座位上的陈长岁吓了一跳，寻着声音扭头，看清贴着窗户呼喊的人是余明珠后，他露出了一个嫌弃丢人无语的表情，身体却很诚实地快步走出教室门口。

　　没等陈长岁开口，余明珠便把他捞进了怀中。余明珠抱得很紧，陈长岁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

　　“松！……松！余明珠你又发什么神经！”

　　余明珠松开，看着陈长岁的眼睛，认真地说：“好久不见。”

　　“好你个狗头。”陈长岁骂，“昨晚才见。”

　　余明珠低下头，不想让陈长岁看见他眼眶中的泪水，匆忙说：“我先走了。”

　　不，不是昨晚才见。

　　我们已经有五年没见过面了。

　　五年前，陈长岁因一场车祸离世，只留给明珠一句对不起和我不怪你。

　　余明珠调整好情绪，回到教室座位上，思考如果这次重生一直呆到回不去，他一定要救下陈长岁。

　　不惜一切代价。

　　他的人生已经灿烂过了，他想让陈长岁也灿烂。也想让他看北京的雪，伦敦的雨……

　　他不想让长岁的人生轨迹早早地停下了。

　　上课铃声早就响过，可明珠依旧心不在焉，直到班主任走进教室，站在讲台前边，食指随意挑了挑余明珠和宋景宁的座位，轻飘飘地落下一句——

　　“你俩交换一下位置，宋景宁和余明珠当同桌……”

　　“——我不同意！”

　　明珠拍桌而起，绝不想重蹈覆辙。上辈子，班主任也提出让两人同桌，可余明珠刚在收拾东西，宋景宁便起身当堂否定了班主任的决策，与班主任争执许久，就是死活不肯与余明珠成为同桌。留明珠尴尬了很久，又见不得课堂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便起身打了个圆场。于是，上辈子两人没能成为同桌。

　　而这辈子更不可能。

　　不仅不可能，他还要把上辈子丢的脸面，丢回给宋景宁！俺让你装……

　　余明珠挑着眉毛，得意地看向宋景宁，想看他脸上有什么表情。

　　失措？厌恶？错愕？不爽？

　　——都不是。

　　宋景宁愣住了，眼睛疯狂煽动，好久好久，明珠终于看见他眼里的失落与慌张。

　　像宠物店被判下死刑后，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明珠还是心软，喃喃，“不同意现在就换位置。”

　　少年低下的眼眸瞬间向上抬。

　　“什么？”讲台上，班主任并未听清余明珠的低语。

　　余明珠豁出去了，大声重复道：“我不同意现在就换位置，林老师，下课吧，下课换。”

　　即刻死刑换死缓。

　　林老师自然同意，当堂换座本是不想耽误学生的下课时间，没想到这一届学生如此听话，她心里有些欣慰。此时她还没意识到，余明珠带领着10班掀起了怎样的腥风血雨，会成为10班多大的祸害。

　　而余明珠心如死灰地坐下后，后悔已然无用，只能等待死期慢慢来临。

　　真搞不懂自己到底再心软什么？

　　忘了上辈子宋景宁是怎么羞辱他的了吗？

　　而后换完位置后，余明珠发现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恐怖，宋景宁太安静了，甚至是平静。

　　明珠偶然间瞥见宋景宁的侧脸，恍然明晓为什么说他们之间的差距是气质了。而明珠不同意的是，用忧郁来形容宋景宁的安静，而是湖水，暗地汹涌而平静的湖水。

　　余明珠意识到这一点时，先是错愕，而后是生气，只想用滚烫的陨石砸向这湖水，让这湖水搅合，永远滚烫，永远翻涌，永无平静之日。

　　往后的日子，明珠跟着了魔似的，找宋景宁的茬，他势必要找出湖面翻涌失控的那一秒。

　　可余明珠就算使出浑身泄力的挑拨，宋景宁始终宠辱不惊，只是看明珠越来越烦了，以及觉得他很奇怪。

　　把明珠给气坏了。

　　但是人总归是有脾气的，更何况明珠不仅不是个善茬，还够轴，坚持不懈地找事，一来二往的，两人之间的梁子越结越大。

　　宿命般的，命中注定那样的，两人再次成为了死对头。

　　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在余明珠的视角里，宋景宁他在意了。

　　好像明珠目的终于达到了。好像明珠至始至终都想明白宋景宁在意吗？可明珠不在意，可明珠不会细想，明珠在发现宋景宁的反抗与挑衅后，便觉得无趣了。

　　余明珠感到无趣，但依旧不爽宋景宁。

　　可是，余明珠并不想再次让自己的青春里，又是全部与这个“死对头”相关，便消停了很久，于是，他们相安无事很久，都盼着下次自由换座，赶紧分开。

　　他们彼此都对对方唯恐避之不及。

　　可天遂不然，两人化学实验可又被安排在了一组。化学老师极其不好说话，安排分组目的是分开那几个调皮捣蛋的，如果学生随意换组等于自寻死路。

　　他们只好忍着恶心，心想一节课眼一睁一闭就过去了。

　　当然呢，预期是美好的，现实很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