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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多年未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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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刷刷,洗刷刷……”
幼稚的童声烦人地唱,床上余明珠翻了个身反手摁掉手机闹钟,随后头颅向床沿靠去,如吊死鬼一般。
晨光从落地窗照入瓷砖很美,一个恍然间,余明珠险些又睡过去,于是猛地坐起了身。
头疼头疼头疼。
余明珠手腕揉着太阳穴,回忆起昨晚的梦。又是这个梦,这个梦每次出现都会原封不动演绎一遍,至今为止一共纠缠了他整整十三年,时不时地出现,而梦的内容也从未有过变动。
余明珠从来没有看清过桥上的那个人,更别说救下那个人,甚至于那人是男是女他都不清楚。
但他更倾向于那人为男性。他的眼神太悲凉,如果是个姑娘的话,余明珠总会想着自己是不是前辈子是负心汉,伤了人的心。
他这个人最怕背情债了。
余明珠慢吞吞地往厕所走去,接着一边刷牙一边放空地想,桥哥为什么要跳河呢?(桥哥是明珠为他取的外号。)
脑海中又浮现那悲伤又决意的眼神……
“啪!”余明珠想烦了,烦躁地手中的牙刷扔进杯子里,“真是晦气。”
余明珠直爽,什么事都是快刀斩,要是他无能为力的事便眼不见到也心不烦,可是那个梦总是纠缠不清,他偏偏束手无策,这完全是要了他的命。
更要命的是,这梦一旦出现他那段时间都会有些倒霉。
余明珠又气,恨不得当晚再做一次那个梦,将桥哥从水底捞起来。
余明珠耍完自顾自的脾气了,拿起杯子里的牙刷时,架子上的手机电话铃声正好响了,他没管接着刷牙,刷完牙才按下接通键。
“喂,谁啊?”
“你妈!”
余明珠虎躯一震,拿起手机端详屏幕上“母上”两个大字,心中直呼倒霉。
美儿(明珠给妈妈取的外号,对明珠来说,妈妈是世界上最美的人)平日里最是多疑,这不——
“你是不是还躺床上呢?昨晚是不是又熬夜——”
“没有。”
“没有你这么迟接电话?!”
“刚在刷牙。”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不信就不信吧,余明珠佛系地叹了口气,不想顶嘴把美儿惹恼。托对门死对头宋景宁订婚的福,美儿这几天看明珠很是不爽。
没错,余明珠今年二十七岁,单身至今。
他也不敢触美儿的霉头,生怕美儿逼着他去相亲,然后找个“合适”的人结婚生子。在爱情上,明珠有自己的想法。
如此想到,余明珠对宋景宁又多了几分不屑。
明珠长久的沉默是变相的服软,美儿心中的火气小了很多,提醒他早上十点之前必须到宋阿姨家。
“好。”
挂断电话后,余明珠想着快点出门觅食,宋阿姨做饭实在难吃,回回在她家吃饭,明珠都会饿肚子。
一着急就容易出乱子。
余明珠被脚下地毯的绊了一脚,摔了一跤。他站起身,正想破口大骂,刚下口就咬到了舌根,疼得话都说不出来。
有时候吧,人倒霉的顶点的时候,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
开车去往宋阿姨家里的路上,也是不出所料的倒霉了一路。恭喜明珠先生不负众望的迟到了。
“啧。”
霉到这个极点,余明珠心态已经好的不得了,下车后还慢悠悠地玩弄了一下楼下贪睡的小猫。
没想到迟到的人不但有他这外人,还有这场饭局的主人公宋景宁。
真是稀奇,宋景宁这人十分守时,几乎不可能迟到或是卡点。
两人是在楼道口撞见的。
宋景宁手上拿了一捧花。
余明珠认识,那花叫芍药花。一生一世,情有独钟。他盯着粉白的花瓣,心中忽然生出不快。
那样圣洁的花,宋景宁就随意地赠与一个认识不足两月的合适的人,好轻浮。还是说,他宋景宁真是好命,靠一个亿万的缘分找到了终身挚爱?
小楼房,过道狭窄。两人都想着让对方先走,一个看地一个看天,僵持片刻。
或是他们都等得不耐烦了,又或是有人有意为之,总之奇怪的默契使他们同时挤在过道里,肩膀贴着肩膀。
宋景宁躲闪不急,手中的芍药花落在了地上,余明珠的脚边。
余明珠:……
余明珠出于礼貌捡起了那束芍药花,顺便把随礼也递了过去。
宋景宁接过,随礼是一辆玩具汽车。
一看就没用心选。
宋景宁眼中的繁杂情绪,让厚脸皮的余明珠难得有了几分羞燥,于是明珠厚着脸皮祝福:“祝你早生贵子,家庭美满。”
十个字里有八个字不着调,别扭又吊儿郎当。
宋景宁却是大度,点点头,温声说:“祝你早生贵子,家庭美满。”
余明珠咬牙,对象的影子都还没盼头呢……!
余明珠皮笑肉不笑地“嗯”了声,右手示意宋景宁走前边,不愿开口同他讲话。
宋景宁没动。
余明珠问:“什么意思?”
宋景宁说:“你走前边。”
余明珠心平气和:“噢?显得你有礼貌?尊老爱幼。”让你走前边你就走啊,本大爷看你今日大喜,特地让你一回,你还给脸不要脸。
宋景宁说:“你走路急又喜欢发呆,会踩到我的鞋子。”
余明珠:“……行。”
上楼的路上,余明珠低头思考,宋景宁什么时候怎么了解他了,再说了,他虽然老踩别人鞋跟,但没踩过他的鞋跟啊!嗯……宋景宁果然没表面看起来那样风轻云淡,说不定在宋景宁的青春里,他余明珠也是他人生中的一大劲敌吧……
“嗷!”
心神不定的余明珠脚下一滑向后倒去,心中无能地狂喊流年不利。这摔下去可了不得,幸好身后有人。
可是宋景宁那个身板真能稳住他吗?
两个人都会摔下去吧,余明珠心想,哥们,这次真是对不住了,你看,你大喜的日子,我真是不吉利。
余明珠在混乱的思绪中跌进了一个十分坚定的环抱。
宋景宁接住了他,没有半分慌张地接住了他,像是早有预料,像是熟悉到不需要任何反应的肢体动作。
真是奇怪,难道他们高中谈过吗?余明珠诡异的直觉自发地不合适地想。
倒在一个香气环绕的怀抱里的余明珠一时间呆滞了,而宋景宁则是淡定地迅速推开余明珠,还在余明珠踉跄站直身时扶了一把。
靠啊,好香。
余明珠摸了摸鼻子,宕机的大脑终于回温,飘忽的眼神聚焦至宋景宁的面孔。
猝不及防的一眼。
悲凉的,深沉的,不舍的,别恋的……
电与火光之间,宋景宁的眼瞳与桥上人完全重合。
宋景宁撇开眼,神情淡漠,余明珠再也捕捉不到那神鬼的一瞬间。
而后,余明珠只觉得荒谬极了,桥上人怎么会跟宋景宁有联系。
他只当是错觉。
饭局过后,余明珠没有多呆的想法,客气了几句就回了自己的狗窝房。
这一天过得不算痛快。
晚上,余明珠很早就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想打几把游戏忘却今天所有的不愉快,可惜脑袋贴到枕头时,一阵巨大的疲惫感朝他袭来。
他摁掉手机屏,闭上眼睛。
浑噩临睡之际,桥上那人的眼睛直切地望着他,不可抵挡地将他拉近无尽地狱。
清晨,余明珠被一段熟悉的闹铃声吵醒。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时间为六点半。
六点半?!
余明珠气得想把手机扔,实际上他犹豫了一秒钟,就按心中响得那般照做了。
“砰!”
手机摔在地板上声音不小。
余明珠沉重的眼皮慢慢合上,正要失去意思时,客厅外有人喊道:“余明珠!起床!不许赖床了。”
妈?
妈怎么来了?
余明珠迷迷糊糊地想,随即睁开眼,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房间,足足蒙了两三分钟。
这是他房间,但不是工作后买得房子,而是他从小住到大的房子。
余明珠一骨碌地爬起来,打开房门,扒着门栏,对着厨房门口大喊:“妈!今天几号?”
“九月一号,你快点!别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了,上高中的人了还不让人省心……”
剩下的一长串唠叨,余明珠没听下去,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你是说,熬过了五十年以来最恐怖的高考,奋斗十年有车有房有事业有帅气的成功人生,现在要重新开始吗。
我不要学习。
我不要高考。
我不要没手机的日子。
……
余明珠真是‘相似’的心有了,反复睁眼闭眼企图证明这一切都是梦境。
最后,实在是没法了,余明珠跑到窗前,推开窗户,打算跳下去,跳下去梦就能醒。
可窗外每一处景象都无比真实,警醒着他,这不是一场单纯的梦境。
余明珠家住小楼房,他的房间在二楼,楼下种着一棵百年槐树,中段最枝繁叶茂的部分,一半遮掩着明珠房间的窗户,另外一半遮掩着宋景宁房间的窗户。
楼下人从下往上看,只能看清一个模糊的窗户,大部分都被摇晃的树枝遮挡了。而楼上人从上往下看,却是一目了然,清晰明了。
树上的鸟儿,树下的棋盘,马路上缓缓驶过的自行车,马路的一旁是一望无际的湖面。这湖名为白心湖,听说里边的水是从蓁江汇聚的。
到底是住了二十余年的房子,说不怀念肯定是假的。
余明珠本能地抗拒这场惊人的“穿越”之旅,直觉告诉他不好。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余明珠抬眼看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树顶,心想不如既来之,则安之,就当他多活了十年,再说了,说不定还能换一种人生,换一种过法……
“明珠,快出来!对面你宋阿姨家的孩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安个屁!换个屁!
宋景宁。
余明珠最记恨的宋景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