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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高途,别离开我! ...

  •   V国,深夜,医院,生产科。
      V国的深夜,浓稠如化不开的墨汁,将天地吞噬。
      医院生产科的惨白灯光刺破黑暗,在空气中肆意渲染着焦虑与绝望。
      高途蜷缩在病床上,单薄的身躯仿佛随时会被被褥吞噬,恰似一片脆弱的枯叶,在风中摇摇欲坠。他已经在产痛中挣扎了整整两天,原本就不算强健的身体早已被掏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得泛着死皮,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碎的颤抖,仿佛下一秒这口气就再也提不上来。
      马珩守在床边,高大的Alpha身影此刻却透着前所未有的无力。他不断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那带着杏仁气息的信息素萦绕在高途身边,试图安抚他的痛苦,可效果微乎其微。
      马珩比谁都清楚,自己的信息素和高途的匹配度远不及沈文琅,而肚子里的小家伙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仿佛要用这种方式,将那个永远不会归来的Alpha父亲拽到身边。
      “ABO法条第三十七条明确规定,Omega剖宫产必须由本人及其Alpha伴侣双签确认。”生产科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他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得像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不然 Alpha 标记过的 Omega 身体上留下疤痕,极易引发信息素排斥反应,日后影响双方感情,我院必须规避这类医疗纠纷风险。”
      高晴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望着哥哥蜷缩在担架上,冷汗浸透的鬓角在惨白的脸上洇出深色水痕,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踉跄着上前半步,沙哑的嗓音裹着破碎的哽咽:“马珩...马珩大哥是我哥的...伴侣,他能...他能签字。”
      医生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在马珩身上上下扫视,那眼神带着审视与怀疑,他淡淡地开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若是真伴侣,孩子怎么会迟迟不肯出来?这孩子分明是在等亲生父亲的信息素,闻不到那股熟悉的气息,他是不会愿意出来的。”
      说到这里,医生顿了顿,语气终于多了几分凝重,“已经两天了,超过三天,病人就会有生命危险,你们赶紧联系孩子的亲生父亲。”
      高晴后颈的腺体泛起细微灼痛,Alpha特有的信息素在消毒水气味里蒸腾。医生的话刚落,她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应翼的身影。那个曾经悄无声息地把他们从沈文琅眼皮底下送到 V 国的人,既然有那样通天的本领,或许这次也能有办法。她立刻拿出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拨通了应翼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高晴再也忍不住,声音里带着哭腔:“应叔叔,您好!我是高晴,高途的妹妹。对不起这么晚打扰您,我实在没办法了……我哥哥生产不顺,已经疼了两天了,现在必须做剖宫产手术,可医院说要伴侣签字……您能不能想想办法,让医生通融一下?我哥哥快不行了,超过三天他就有生命危险,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沉默,接着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声,随后是应翼急促的呼吸声。
      应翼听完高晴的话,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心脏骤然一紧。他太清楚V国的政策有多死板,剖宫产手术的签字流程绝不可能轻易通融。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对着电话说道:“小晴,你别着急,V国政策就是这样,急也没用。你先稳住,等我想想办法。”
      挂了电话,应翼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拨通了沈文琅的号码,此刻,只有沈文琅能救高途。

      江沪,凌晨五点,沈文琅家中。
      江沪的凌晨五点,天还未亮,城市还沉浸在沉睡中,只有零星的灯光点缀着黑暗。
      沈文琅的家中,卧室里循环播放着一段视频,屏幕上是高途当初在他家帮他找衣服的画面。高途弯腰在衣柜前翻找,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时不时还会回头跟他说几句话,那声音清晰得仿佛还在耳边。
      沈文琅蜷缩在满是衣服的床上,那些衣服都是高途曾经碰过、穿过的,他把自己埋在衣服堆里,贪婪地汲取着衣服上残留的、早已微弱到几乎消失的高途的气息。
      自从高途离开后,他就一直这样,白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晚上就抱着这些衣服入睡,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高途的影子。
      可江沪的夜晚太长了,漫长得让他窒息,漫长得让他一次次在思念的痛苦中崩溃,却又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沈文琅有气无力地伸出手,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应爸爸”时,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接通电话,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过木头:“爸爸?”
      “小狼崽,你现在立刻收拾东西去V国,一刻都不能耽误,马上就去!”应翼的声音从电话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沈文琅皱了皱眉,他现在只想待在这个房间里,不想去任何地方。他疲惫地说:“爸爸,我没心情去V国,我只想在江沪。”
      应翼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着心头的怒火,语气却依旧紧绷:“小狼崽,你听好了!你必须现在就去V国,高途在那里生产,已经两天了,超过三天他就会有生命危险!”
      “什么?!” 沈文琅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从床上弹坐起来,原本涣散的眼神骤然变得清明,里面充满了震惊与慌乱,“爸爸,你说什么?高途在V国生产?他怎么会……”
      “别废话了!” 应翼不耐烦地打断他,“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你赶紧去机场,只有你能救他,手术需要你签字!”
      沈文琅挂了电话,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高途有危险”“需要我签字”这几个字在脑海里反复回荡。他来不及多想,抓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护照,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只拿着手机就疯了一样冲出家门。他一边跑一边给秘书打电话,声音因为急切而颤抖:“立刻给我订最快一班去V国的机票,不管多少钱,马上!”
      指尖在手机屏上划出凌乱的水渍,不知是汗水还是不知何时落下的泪。
      飞机在云层中穿梭,沈文琅坐在座位上,心一直悬在半空。
      飞机落地时,已经是第三天早上。沈文琅几乎是跑着冲出机场,打车直奔医院。
      当沈文琅赶到生产科时,高晴早已在走廊里等着他,看到他来,高晴的眼神复杂,有怨恨,有急切,但更多的是一丝庆幸。她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把一份手术同意书递到沈文琅面前,声音冰冷:“你来了,应叔叔应该跟你说了情况。快签字,我哥还在等你救命。”
      沈文琅指尖捏着同意书微微发颤,目光不由自主地锁向病房。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到高途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眼睛紧闭着,似乎已经晕了过去,但嘴唇还在无意识地动着,像是在呓语。高途的身体比他记忆中消瘦了太多,可腹部却高高隆起,显得格外刺眼。沈文琅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下,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的高途,他心心念念的高途,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成了一个没有思想的机器人。
      高晴催促他签字,他就机械地拿起笔,在同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医生让他跟着去术前准备室,他就默默地跟在后面,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什么人啊,自己的Omega生产,现在才过来,真是不负责任。”路过的护士小声议论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沈文琅的耳朵里。
      高晴听到护士的话,转头瞪了沈文琅一眼,语气里满是怨恨:“沈文琅,我告诉你,我哥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沈文琅垂眸不语,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几度滚动。指节捏得泛白,却始终没发出任何辩驳。那些铺天盖地的指责像钝刀剜肉,却比刀刃更让人清醒——是他将高途推入深渊,这份罪孽早已刻进骨髓,任怎样辩解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很快,高途被推进了手术室。
      沈文琅独自坐在走廊的休息区,目光死死地盯着手术室门上“手术中”的红色灯牌。那三个字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生疼。直到这时,他才慢慢缓过神来,一个清晰的认知在他脑海里浮现:手术室里躺着的是高途,他正在为自己生下他们的孩子。
      他双手抱头,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心里的自责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将他淹没。他责怪自己的后知后觉,责怪自己的懦弱,责怪自己没有早点找到高途。他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沈文琅坐立难安,他一次次站起来,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又一次次坐回椅子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 “手术中” 的灯牌。
      血红的 “手术中” 灯牌像把生锈的匕首,剜着他眼底每一寸血丝。
      冷汗浸透的衬衫黏在后背上,他对着虚空反复翕动嘴唇,将所有祷词揉成一句:“高途,别离开我。”

      十小时的煎熬如钝刀割肉,窗外的天渐渐黑了下来。当手术室的红灯骤然熄灭,沈文琅的喉间泛起铁锈味,踉跄着扑向那扇隔绝生死的门。
      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双手沾满了鲜血,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脸上带着疲惫。他摘下口罩,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仿佛早已见惯了这样的生离死别:“我们已经尽力了,孩子保住了,是个健康的男孩。但是病人大出血,失血过多,我们实在无能为力了。你们谁进去,跟他做最后的道别?”
      医生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刺穿了沈文琅的心脏。他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医生说什么?高途他……没了?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已经来了,明明已经签了字,明明以为高途能平安的……
      高晴站在一旁,听到医生的话,身体晃了晃,靠着走廊的墙壁慢慢滑落到地上。她双手抱着膝盖,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怨恨。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沈文琅,声音嘶哑地喊道:“都是你,都是你,还我哥哥。你还我哥哥!”
      沈文琅没有理会高晴的指责,他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盯着某处虚无,干裂的嘴唇翕动三次才挤出破碎音节机械地开口:“我……我去见他。”
      他走进手术室,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高途躺在手术台上,身下的白色床单已经被鲜血染透,那红色刺眼得让他不敢直视。
      旁边的保温箱里,一个小小的婴儿正安静地躺着,闭着眼睛,小嘴巴还在无意识地吮吸着手指,那是他和高途的孩子。
      沈文琅一步步走到病床边,蹲下身,目光落在高途的脸上。
      高途的眼睛缓缓睁开,虚弱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还有深深的不舍。
      看到高途的眼神,沈文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砸在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里却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棉花,堵得他喘不过气,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高途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极其虚弱的笑容。他用尽力气,声音轻得像一根羽毛:“你……你来了。能在死前……再见你一面,我……我也值了。文琅,你……你看看咱们的孩子……”
      沈文琅顺着高途的目光看向保温箱里的孩子,又立刻转过头,紧紧握住高途冰冷的手,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高途……我不要他,我只要你……我只要你活着...”
      高途努力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沈文琅的头,他的手很凉,却带着一丝温柔。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文琅,孩子的名字……我早就想好了,就叫……叫乐乐。”
      沈文琅紧紧攥着高途的手,想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可高途的手还是越来越凉。他有太多的话想对高途说,想告诉高途他有多想念他,想告诉高途他有多爱他,想告诉高途他后悔了,想跟他重新开始。可话到嘴边,却只能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往外蹦:“别……别……别走……别离开我!我……我爱你!高途。”
      高途感受到沈文琅手心的温度,那温度让他感到一丝安心。可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呼吸也越来越微弱,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声说道:“文琅,抱……抱抱我……”
      沈文琅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在病床边,从身后轻轻环住高途,把下巴抵在他的头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高途微弱的呼吸,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在一点点流失。他紧紧地抱着高途,仿佛想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留住这最后的温暖。
      “文琅,好好……好好照顾乐乐。”高途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这是我……我留给你唯一的念想了。如果……如果有来生,希望我们…还能…相见。”
      话音落下,高途的手无力地垂落,头也轻轻靠在沈文琅的怀里,呼吸彻底停止。
      沈文琅抱着高途渐渐冰冷的身体,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高途的头发上。他就这样抱着他,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已经静止。
      手术室里很安静,只有保温箱里乐乐偶尔发出的细微哭声。
      沈文琅蜷缩在角落,双手死死捂住口鼻,却难以抑制那从胸腔深处迸发而出的哽咽。
      他的高途,终究化作了天际那颗转瞬即逝的流星,只留下襁褓中啼哭的幼子,与他心中翻涌的悔恨、绵长的思念,在往后无数个孤寂的漫漫长夜里,反复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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