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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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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几乎是腾地离座,飞快抓起吴佑换了一个位置坐下。
“怎么了?”他不明所以,忍不住回头望向那杯孤零零留在窗台的饮料。
“吴佑!”我赶紧叫住他。
“嗯?”
“那个,我肚子有点痛……”我指手画脚地乱笔一阵,眼角偷偷瞄到窗外两个人已踱步离去,突然想到这里不就是以年就读的大学附近么,我真是蠢,我这么想着,对吴佑说,“我要回去了。”也不向他告别,跌跌撞撞地走向门口。
“绿雨!”他喝住我。我不知所以地回头,吴佑在原地微微叹了口气,缓和神色说,“我一直在等你。”
我的心强烈地觉得不安,一种犯罪感四处扩散。我象征性地抿了抿嘴角,仓皇而逃,任由刺骨的寒风在脸上乱刮,生怕吴佑从店里追出来。直到跑过街角,心里才觉得安定一些。
我很对不起吴佑。当时是我太幼稚,年少无知,吴佑成了一个可怜的牺牲品。
不经意间看见街边一所装潢瑰丽的玩具店,透过落地窗能看见里面浓重而欢快的圣诞气氛,铺天盖地的糖果屋,一株株挂满礼物铃铛的圣诞树,巨型的圣诞老人以及栩栩如生的驯鹿被悬挂在顶,耀人眼目……我怔怔驻足,看着里面欢腾的孩子一时有些恍惚,遥想这一去经年,物是人非,往事翩蹋纷繁,如幻似梦,却都是抓不住的云烟,留下淡淡水痕,叫人无法忘怀。
这时一阵寒风掠过,我头顶没有戴好的帽子被吹出去几许,刚想过去捡起,已被人捷足先登一步。
我剧烈的心跳以及疯狂的念想。
他直起身,依旧是淡漠的容颜,纤秀的身姿在风雪中若即若离,飘忽不定,只有那一道深邃目光直直看着我,就像面对往事的宁静,没有波澜。
我鼻尖一酸,一字一顿,吃力地唤出:“以……年……”
四目相交,顾盼失神,记忆如奔流倒海般倾泻,往事纷纭如雪。
“……学姐,好久不见。”
一瞬间强烈而尖锐的刺痛感让我恍惚。
我的眼睑很快不争气地垂下,从容而短促地寒暄。
他仍是习惯性地笑了笑,依旧是冷漠而寂寥的样子。我也是习惯性地涌上一股厌恶感,潜意识不住地告诉我,他是骗子,骗子是不能相信的。绿雨你到底长不长记性?你现在就给我离开,马上打消跟他说话的念头。我如此大声指责自己。
“上大学了?”我的内心狠狠掴了我一巴掌,就在我开口之时。
“嗯。”以年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我甚至怀疑他有没有听清我的问题。他从不远处走过来,大概是想将帽子递给我,即便如此,我却不经意间往后退了一步。
“呵。”等我接过帽子,他略微嘲讽地笑了笑,“学姐,不用那么害怕。”
我表现出害怕的样子了?
“没有没有,刚刚觉得脚下有点硌,嗯,就是这样……”我扯了扯嘴角,赶紧抛出一长串话解释。
“是吗。”他低声喃喃,眼角瞥过我略带紧张的面孔,忽然绽开一笑,“你以前很少这样说话。”
他居然还能摆出这样温和的笑意。我很庆幸自己没有像当初那样被迷得有撞墙的冲动,只是耸耸肩说:“人总是会变。”
我现在面对你就算紧张,也不会像原来那样愚蠢。
“是。”他仍是笑着附和,用极轻的口吻很随意地说道,“冷热交替,当心点。”
我突然觉得很光火。他这算什么?敌意的关心?我一冲动尖酸地问:“怎么没看见吕晴?分手了?”我假装刚才没看见他俩。
“抱歉,并没有。”他的笑容更加放肆,很嘲弄地睨着我,“学姐……果然。”
“你什么意思?”我皱起眉,用针锋相对的语气。
他勾起嘴角。我不记得我是不是曾经说过很讨厌他这样子笑。我很怕看见他那样,笑中满是刺,是愤世嫉俗的意味。然后,他用我意料之外的认真口气说:“对我就请不要客气了,一直维持着和蔼的形象,不会累吗?”
我恨恨地看着他拿出手机,轻轻“呀”了一声,歉疚地看着我说:“不好意思,我要走了。下次要是有空,就过来玩吧。”
“你丫假不假?!叫我别装?你自己装屁个没事!滚!滚远点!谁他妈的会来这里玩?!”我冲着他的背影怒吼,几乎是想要脱下鞋子扔过去的姿态,最后竟不知不觉地哭了出来。
怎么这样!又是这样!怎么面对这个男人我一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到底算哪根葱总敢让我找气受!再怎么发怒,再怎么流泪,反正结果都是……
他渐行渐远。
“小丫头好好的骂啥脏话?人家男孩子嘎礼貌咧!”
“就是咧!人家小年轻长得眉清目秀的嘞,好好的一对作啥吵架啦!”旁边一个卖番薯的阿婆和其他一些小贩居然开始为以年打抱不平。
“你们懂个屁!”我狠狠用薄凉的手背擦过脸上一片水光,把帽子丢向远处的垃圾桶,用尽了司马光砸缸的力气。没进。
司马光砸缸的力气……吗。我茫然不知声地笑出。
某一天,是哪一天呢。
反正,那一天你犹豫着说“要不我们分手吧”。
摩托车飞快地奔驰在车道上。
你的言语被糅进风中,我以为我只是听错,于是在后座立起身,嬉笑着将嘴凑到你耳边没大没小地搔痒。
你很专注地开车,没有因为我的小动作而分神,你又重新说了一遍,这次是简洁短促的陈述句,你说“我们分手吧”。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你迅速地将车停在车道边上,我仍然记得不远处列车呼啸而过的声音,以及公路两边田野枯黄的颜色。
你没有转过身,只是说“我觉得我们再继续下去不大好”。
我问“怎么不好了”。
你仍然是坚定的音调“再下去对我们都不好”。
我没有说话。那时候还是意气用事的年纪。我摘下头盔,把它往田野上狠狠扔过去。泥土很软,也没有传来那种让人心惊的破裂声。我扭头离去。
过了一会儿,你追上来,笑着说“看来你是用尽了司马光砸缸的力气啊”。笑容有些腼腆。
你撇过头,眼神有些发愣,缇光使你的耳廓显得更加晕红,你轻声道“希望将来都不要后悔吧”。
我说不会的,然后抢过你的头盔自己戴上去,小跑着上了摩托车,对还在后面发呆的你大叫“作为让我生气的惩罚,今天你自己走回去吧”。
我直接发动了油门,用自以为很酷的速度扬长而去,也没有回去找你。
直到后来第二天的清晨,我顶着熊猫眼去你家,你打开门诧异地看着我,我突然很后悔自己干嘛撑了一个晚上不去找你,很没种地当着你的面哭了,当时说了数不清次数的对不起。
你有些不知所措,对着寻声而来的邻里说抱歉,把我领进了屋,像哄小孩似的笨拙地抱住我。
我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不会”。
“你不会离开吧”。
你亲亲我的额头说“我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但至少现在,我想一直在你身边”。
以年太聪明,太懂得斡旋,知道怎么说怎么做会满足我却又不撒谎。
我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想起了这件事,只知道自己泪腺已经是止不住地在工作,狼狈地跑向最近的地铁站乘地铁回家。
我很羞耻地承认,我因为他再一次感受到撕心裂肺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