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不记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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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和光吵架了。
此刻他们相隔好几米，背对着彼此盘坐在草地上。
光的脑袋上好像能看见两股向上窜的气，而树看上去稍微平静一点，只是坐在那里默默数着蚂蚁，看着它们进到树洞，又拿了块小石头把洞口给堵上了。
他叹口气，这一声反倒引起了光的注意。
他在叹什么气，是对我感到气愤，还是想来找我和好？
总之，我都不会答应！
前几个小时他们就这样一声不吭，平平常常地度过，直到光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
以往这个时候树就会带他去外面找吃的，可如果此时树不跟他说话的话……
他竖起耳朵，听见树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可能是树站起身准备朝他走近。
他默默开始数数。
一秒，两秒，三秒……
还是没来？
光缓缓转过头，见偌大的山洞中，此时只剩下他一个人。
树这是，走了吗？
“……”
光蹲在原地反应了两秒，此刻的心就像是那个被小石头堵住的洞口，无数蚂蚁爬了过去，密密麻麻，一点也不舒服，闷闷地喘不过气。
他坐起来，走了两步，又坐下去，过会儿又站起身朝前走了两步。
刚准备蹲下时，却见树的身影出现在那一边的洞口，他赶快坐下，转过头，一言不发。
他又竖起耳朵，除了脚步声，还听到了其他的声音。
可他却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声音，此刻也不愿意回头看，只等树的脚步声渐渐离远，他才转过头，且随时准备好要再次转过来，只要他确实树也在看着他，他就会转——
树不在。
不过光这一转眼也不是什么都没看见，他看见不远处的小石头上放着几块叶子包着的面包。
总不可能是蚂蚁送过来的吧。
光原本打算固执到底，可是咕叫连天的肚子已经没法支撑他的倔强，只好犹豫着走到石头前，揣起块面包往嘴里送。
……
好吃。
光三两下吃完这几块面包，树还是没有回来，这让他有些着急。
难过的事还是发生了，光想去找树，可他并不知道树去到了哪里。
光站在一排排小小的洞口前，打算拼拼运气，遍踏步走进其中一个。
他并不讨厌山洞，坦白说，即使刚跟树吵了架，也不会让他因此讨厌树，可他是真的很讨厌一个人呆在这种黑黑的地方，于是他加快脚步，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风声悉悉掠过耳畔，却听见了一两个不和谐音，光心底的恐慌加剧，又不敢停下来。
直到他感觉背后一个人握住了他的手，他才倏地停下脚步，回过头。
果然，是树。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树这样的表情，双眉紧蹙，薄唇紧抿，好半晌都没说话。
他垂眼，看着两只紧紧握着的手。
不想松开。
可他们还在吵架。
如果树此刻松开的话……
他睫毛微颤，一大股委屈如流水般涌了上来。
树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松开手，而是微微松了些，用了个光不会觉得难受的力度，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
两人沉默着，没有回到中心的小草原，而是顺着山洞继续往前走。
树这是，打算带他去那个“世界”看看吗？
也许这个世界又会有什么不一样，比如……比如之前说过的，要一起去看的彩虹，比如，那里或许会有他没见过也从为听过的东西。不过这不太可能，树说过，他所见过的东西一定没有光多。
一直到他们走到底，走出了山洞，看到的是一盏灯。
两盏灯……
不，一定有一百盏，甚至更多！
光睁大眼睛，原本黑如墨的天空，放着好多好多盏灯。
“这是星星。”树这时开了口，这是他们吵架后第一次跟彼此对话。
“星星……”光根本不敢眨眼，只想把这无数的星星尽收于眼底，可以的话，甚至想带一些回去。
不过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他相信这些星星待在天上会过得更好。
他在书里读到过关于星星的文字，也曾认为山洞里夜晚透下的就是星星的光，可这时亲眼看到才觉得不对，这么多星星若是同时亮起的话，他和树一定会被闪得睡不着。
这些小小明星，把整个夜空都给照亮了。
“树。”他开口，嗓子有点哑，毕竟快有好几个小时没说话了。
“嗯。”
光：“你偶尔也会对我撒谎。”
树：“为什么这么说？”
光：“你之前说过，你知道的东西比我少，这句话是错的。”
树轻轻笑了笑，神情不似难过，却让光有些想哭。
他见过的风景太少，一定不会比树看过得多，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树肯定明白这一点，他不希望树骗他。
可他此刻，不想责怪树，只想抱抱他。
两人坐到一块山石前，抵着背，依旧抬眼看着满天繁星。
光看到自己一直盯着的那颗星星似乎灭了下去，又不确定，因为很快就被其他星星转移了注意力。
他缓了口气，说道：“树，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吵架吗？”
树悠悠道：“不记得了。”
这是真话。
那一天，两人凑在一起看了好久的夜空，也许光在那时就已经睡着了，醒来时却见自己回到了小草原中心，身上盖着叶子被。
后来，一切如常。
他却再也不敢跟树提起那天的夜空，或者说，那天所发生的一切。
光后来隐隐约约想起他和树为何会吵架，是因为树跟他讲了一句，他不想听到的话。
在他的印象里，树不会说什么他讨厌的话，做他讨厌的事，比如他不希望对方松开，遍不会松开的手。
可那天，树突然对他讲：
“光，也许该去其他世界看看了。”
光趴在那里跟叶子玩，平常道：“好啊，你会跟我一起吗？”
“……”
没有收到回应，这让光很意外，视线从小草移了过去，看了见树僵直的背影。
“不会的。”
“……？”
“不会的。”树重复了一遍，声音沉了下去。
“为什么？”
树没有回答他，或是回答了，可光却希望他什么也没说，所以他们吵架了。
他不记得树说过什么，或是假装忘了。可梦是个很讨厌的东西，因为它总会提醒着光，树那一刻说着什么。
他知道梦也会编造一些虚假的东西，可每次从那个梦里醒来时，便会心口灼痛。
这次或许是真的。
树当时对他说：“我不会陪你去的，你要自己，去到更多别的地方，我不会……”
不不不，一定是假的。
光猛猛摇着头，树原本烤着蘑菇的手停了下来，看向他。
光不想要那些星星，他的星星就在这里，在树的眼睛里。
他几乎要掉下眼泪，于是紧紧抱住了树，不愿意松开，越抱越紧。
树回抱住他，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
火光在他们身侧跳跃着，他听到了树在自己耳边唱着摇篮曲，中心的白色大树依旧挺立，它的光却在光不知道的时刻，悄然暗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不记得
